天意可违 第36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自是全由王爷做主。”

阮高良这副坦然模样似乎丝毫不担忧萧恪将奏折交给齐帝,倒是与同僚站在一起的蒙泽在听到后半句时,没忍住抬了下头。

不过他很快就要失望了,只见萧恪将那份奏折从贴身太监手中接过,然后往那姓丛的知事身上一丢,随口道:“阮大人太稳重未免少了点乐子,还是听翟通政和蒙参议吵嘴有趣些。”

姓丛的小官被奏折砸在身上,面上也没有显露出半分不悦,倒是个能忍的。他弯腰从地上飞快捡起那奏折,然后退到了阮高良身后。

阮高良瞧了一眼后却板起脸看向两个下属,斥责翟辛和蒙泽二人将通政司当成了市井之地随意吵嚷,显然没把上峰放在眼里。

待训斥了二人之后,又叫他们去向萧恪告罪,这一茬便算是揭过了。

可等二人躬身再请罪时,萧恪却不叫起,和阮高良半搭话似的说道:“同僚吵嘴倒是小事,阮大人训斥这两句也算是教训了。这蒙参议混奏折的事是小,翟通政拿茶碗砸本王的事却是大。阮大人,你觉得本王说得可对?”

砸茶盏这事阮高良是不知道的,萧恪猛地提起他也不由愣了下,朝翟辛看去,一边递话道:“翟辛,可有此事?”

“王爷明鉴!大人明鉴!下官并不知王爷今日大驾光临,方才确实是因为蒙参议不思悔改,一时气愤朝门口砸了杯盏,不想王爷恰好……”

萧恪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不巧正好砸到本王?翟大人,本王姑且信你并非成心,但错了就是错了,你一个劲儿地往蒙参议身上扯做什么?莫不是他拉着你的手往本王身上扔茶盏的?”

“王爷…大人!”翟辛自打进了通政司还没碰上过这样胡搅蛮缠的人,一时被萧恪这无赖劲儿唬住了,说什么都不是,急得直冒汗,只能求助阮高良。

“王爷,臣以为……”

“阮大人,本王知道翟通政之父是你的妹夫,但有些话不能说,有些罪不能胡乱替子侄揽。本王此番训斥是在救他,不然哪一日陛下也莅临通政司,翟通政这少爷脾气上来往陛下身上丢茶盏,这藐视君威、谋刺圣上的罪名阮大人是要帮忙背?还是干脆推给本王背?”

阮高良在朝为官多年,素日里八面玲珑,他很清楚萧恪此刻扯着齐帝的虎皮大旗,约莫就是为了拿翟辛做筏子给自己立威。若仅仅是为了立威,他并不担忧,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这志得意满的皇室宗亲。但他为人一贯谨慎,想起方才萧恪话里话外都把蒙泽的事往外摘,一时又怀疑燕州这事是否真的入了萧恪的眼。

想到这儿,阮高良不由打量了蒙泽一眼,却发现对方同样面露疑惑之色,心里这才稍稍平复了些。

“王爷说的是,是臣御下无方,才让翟辛今日做出这等冒犯王爷的混账之举。虽说臣与其父有些亲戚关系,但公私还是分得清的,如何发落,自是全凭王爷做主。”阮高良先是自证一番,转头趁萧恪还未开口,厉声训斥道,“翟辛,今日错处,王爷已同你说明利害,若有责罚之处,你也须受着!”

翟辛听出了舅舅话里的意思,纵使心中有不忿之处,却也只得跪下请罪。

“既然性子莽撞,便不易再行掌事之责,这阵子便只管些誊抄记录的活计,不过这就要辛苦左通政代行左右通政之职,等什么时候翟通政习得稳重二字了再议。诸位大人都听着,可有异议?”

虽不革职,却去了翟辛掌事之责,在通政司内形同寻常知事。偏偏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问的,又不曾侮辱人,便是想背后借机滋事都寻不到由头,阮高良心中权衡利害,自是已清楚面前的少年王爷不是轻易糊弄的主儿,面上越发谦卑。

“王爷贤明,想来翟通政必能痛改前非。”

阮高良这一开口,其他人哪会说别的,自是一个个跟着称是,也算都做了见证。翟辛吃了哑巴亏,无可奈何,脑袋瓜一转还想拉上个垫背,“王爷,那蒙……”

“住口!”翟辛那个‘蒙’字刚出来,那边就已经被亲舅舅一句话喝止住了。

“蒙什么?”萧恪含笑看向翟辛,阮高良无隙可寻,不代表他手底下全都是波澜不惊的,他赏罚偏颇,自然会让这样一帆风顺的大少爷心里不痛快,而这也正中下怀。

“王爷,翟辛今日猪油蒙了心,臣请给他寻个大夫来瞧瞧。”

“既是身子不适,那阮大人还不快些将人送回府里医治,免得翟大人身子出了什么毛病,令妹回头要跪在本王府前喊冤了。”

“王爷言重了,臣这便将人送回去。通政司上下就劳烦王爷了。”

左右通政司上下都是他的眼线,阮高良倒是不担忧萧恪一时半会能问出来什么。况且这少年王爷着实有些吓人,外甥再多说几个字,他只怕没病都要跟着被吓出心病了。

留下的其他官员大气都不敢出,那丛知事主动奉上热茶,倒不白担了萧恪赞他的伶俐一句。

“等瞧着本王作甚?诸位大人若有公务,尽管如常办事便是。”

萧恪品着茶,看了眼侍立在一旁那姓丛的小官,勾了勾手指问道:“通政司内可有干净僻静的屋舍?本王稍后要挨个同司内官员见一见,你去寻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

前句还是在问,后句便直接吩咐,压根不给那小官反驳的机会,只能恭恭敬敬将人请进了一处官员值守的耳房。

“王爷恕罪,司内只有这处符合王爷所说,只是小了些。”

“无妨。正巧你在,便留下来同本王说说话,待说完了,你再出去换一个进来。”

“呃…是、是。”

从耳房出来,那丛知事已是大汗淋漓,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方才不是领路回话,而是去外面狂奔了回来的。有交好的同僚围上来询问,王爷到底要问些什么,他们好准备好说辞。

蒙泽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瞥了眼聚在一起的同僚,从桌案摞在一起的奏折里抽出一本偷偷揣入怀中。

被召去见萧恪时,蒙泽瞧瞧算了下,他之后应该还有十来位同僚。似乎除了一开始的丛知事,其他人大抵是按官职高低被叫去的,偶尔有一两个不同。

“下官通政司参议蒙泽参见王爷。”

萧恪品了口茶,抬头打量了眼不打算主动开口的蒙泽,悠悠说道:“洪喜在外面守着,你我说话压着声些,没人能听到。”

蒙泽闻言身子一震,从怀中取出一本棕皮奏折双手递上。

“下官肯请王爷细观。”

萧恪接过,只扫了一眼就能断定是和方才被翟辛截下的奏折是同样内容,只是落款的官员不再是先前的一个微末小官。

“你为何笃定本王会替你呈上,而不是和其他人一道隐瞒此事?”

蒙泽坦言道:“初时下官并未笃定,但方才王爷发落翟辛之语,才让下官有了些肯定,愿将这奏折拿出。”

“你倒是个实诚人,只是下次不可轻易信旁人,不然本王若是反手将这奏折给阮高良,只怕你不到一月就得死于非命。”萧恪语气平淡,仿佛他说得并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蒙泽也是神色一凛,连声应下。

萧恪这才继续说道:“燕州之事非同小可,需静待时机面呈陛下,这奏折本王便暂且收下,你出去后只当不知此事。阮高良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他虽并不是这事幕后之人,却是条精明的狐狸,你性子耿直,别让人瞧出端倪来,到时候功亏一篑。”

“王爷教诲,下官铭记。”

“如今朝中积弊颇深,本王虽得陛下青眼掌管通政司,却一时难以撼动阮高良和他背后之人。”萧恪并未对蒙泽隐瞒什么,恰如蒙泽方才也未对他隐瞒一般,再开口时,神色一凛,“我也不想说那些虚的,我想要铲除这块心病就必须在通政司有自己的耳目。蒙泽,你可愿做我的耳目?”

“……只要是为大齐、为百姓,下官便甘愿为王爷办事。”

蒙泽的忠心是有条件的,萧恪并不意外,若对方三两句便五体投地信服自己,他反而要心生猜疑了。

“有趣。平日你只管做好你的参议之职,若有用时,本王自会知会你。”

“是。”

“出去罢,若是其他人问起你本王方才问了什么,便只说本王训斥了你方才之事。”

“多谢王爷回护。”

蒙泽躬身退出,他人刚回了堂内,便听得耳房处传来一声杯盏碎裂之声。紧跟着大太监洪喜便现身在堂内,直接吩咐丛知事再去泡了新茶来。蒙泽心中明白这是燕郡王配合回护之举,同僚来问时,自是板着脸照原话回了。

其他人有的一听便躲他躲得远远的,生怕燕郡王将怒火牵连在自己身上。只有年长的左通政过来苦口婆心劝说两句,蒙泽低头一一应了。

那之后数日,通政司上下自是对萧恪多有畏惧,除此之外倒无旁的。

为着贺绥即将封侯之事,萧恪这几日奔波操办也不怎么在通政司坐着,阮高良倒是松了口气,只当萧恪是过了耍威风的瘾,虽对少年的九转心思有些忌讳,但只要萧恪不过多插手通政司的内务,他便只当供着个祖宗罢了,左不过是萧恪在时有所收敛些。

贺绥因救驾之恩封侯,同日得皇命为七皇子授业武师,自是双喜临门。

尽管他本人极力劝阻了,也架不住萧恪大操大办之心,接了恩旨后便命府里仆役放十里炮仗又发喜钱的,搞得和娶亲了似的热闹。

如果不是被贺绥拦着,萧恪恨不得亲自牵马带着他家侯爷体验一回状元游街。

一早上便是十里爆竹响,吵得人无法安睡,不过左右百姓一瞧燕郡王府沿街撒钱,自纷纷带着家里人出去捡钱,弄得整条街十分热闹。

龚野自梦中被吵醒,他本就睡得浅,一推开窗被爆竹声吵得头疼,便直接阖上了窗。

听到屋内动静的手下走进屋内压低声道:“二爷有何吩咐?”

“外面这是什么动静,吵得我头疼。”

“回二爷,是…燕郡王府里那位封侯。”

龚野原本用手按着头,听到这话警觉起来,质问道:“你说谁封侯?!”

“二爷之前让属下等盯过的,贺崇疆的儿子。听说是救了大齐皇帝得了恩赏,封了和他爹一样的封号,还让他去当皇子的习武师父。”

“……不对、这不对。”龚野推开木窗,看着街上系着红腰带沿街撒钱的燕郡王府仆从,喃喃自语了数声。

“二爷?!您怎么了?”

龚野猛地回头,鹰隼一般的视线让那下属不由低下了头。

“去查。前因后果,务必一丝不落回禀给我。”

第六十三章

贺绥这抚宁侯之位其实早在其父过世后便该继承的,只是被齐帝一直压住不提。

此次因救驾之恩被敕封,虽说继承得迟了些,他人也还在燕郡王府住着,并未被允准回去侯府,但总归是件喜事。

自有想巴结的官员送上贺礼,原先和贺老将军关系匪浅的那些个武将,听闻喜讯也难得愿意登燕郡王府的门。贺绥本是想拉着萧恪一道见的,熟料每次父亲故旧拜府上门,萧恪都找些理由出府或是装病不见,问什么缘故却不说。

只等着官员这头热闹够了,萧恪才在自己府里庆贺了整三日。没了旁的顾忌,自然可以放开了热闹。下人仆役涨了月钱,还时不时能拿到些丰厚的赏钱,自然也是满脸喜色。不知情的那些个在清楚了郡王对侯爷的态度之后,也个个都不敢怠慢,但凡是萧恪和贺绥在一起的时候,都削尖了脑袋凑过去说吉利话,只为再得一笔赏银。

三日里王府上下好不热闹,按萧恪的意思原是想再多热闹两日的,不过被贺绥劝住了。一来是太过招摇,二来是他自己这两日闹得身子有些疲乏,两相权衡之下,这才劝得萧恪收了手。

等过了这阵热闹劲儿,萧恪才向贺绥提起那封燕州奏折的事。

贺绥虽未真正出征过,但也是武将世家出身,何况他亲生父亲就是牺牲在北境战场之上,如何不清楚燕州积弊十分紧要。

听萧恪提起奏折上大致内容时,他一直紧皱着眉头,待到萧恪话说完急急询问道:“允宁按下不发,可是有何顾虑?”

“算是。通政使阮高良虽不是朝中紧要之人,其背后牵涉的权臣却很多。他这人一贯八面玲珑,处事圆滑不假,却不是那等拿主意的人,所以燕州之事定是有人授意压下,只怕……还不仅是一个州刺史的贪腐过错。”

“不止…你是说燕州刺史之上还有人。不会是说安北节度使?”贺绥自己说时握拳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似是不敢置信。

萧恪轻摇头道:“我不敢肯定。我在朝中不久,所辖势力也没有蔓延至北境。我唯一能肯定的是燕州这事和北境战事恐怕脱不了关系。这州府佐官所奏上峰贪腐之事只怕也是管中窥豹,不知其真相。”

其实燕州的事究竟背后牵涉到谁萧恪并不清楚,当年他得以掌权之时,北境战事已毕,既是查无可查。他知一年半载之内北境会遭遇一场大败,贺牧夫妇会因此丧命,他大哥亦是伤重难行,而在毫无头绪之时,这燕州的奏折递到京中,恰恰证明当年的灾祸根源已埋好,只不过是幕后布局之人在静待时机罢了。

这给萧恪提了个醒,有隙可查总好过先前一头雾水。

“那岂不是北境大军时刻处于险境……”

萧恪将手覆在贺绥手上安抚道:“阿绥莫急,既是事关边境,那便绝非一个下州刺史胆敢谋划的。我猜测幕后之人所图必然未到时机,不然那封奏折递到京中之前,边关就该出乱子了。”

“那接下来你意欲如何?”

“等。”

“等什么?”

“贪腐之事即便呈给陛下,也不过是派个监察御史去到燕州罢了。且因之前你我之事,御史台上下只怕视我如眼中钉,一时不好也安插自己人。那些个驴脾气一个个清高自傲的,清正些的多半会‘病死’在半道,若是圆滑些的只怕燕州会无事发生,届时搭上的少说是三条性命。”蒙泽和那两封奏折署名的官员,乃至他们各自的家人只怕都不会有好下场,“既燕州有猫腻,便不会只这一条,等燕州出了大祸,届时皇帝就算不想查,我也会让他查!”

攥着的拳慢慢松开,只是贺绥紧皱的眉头仍未松开,他叹口气低声应道:“你说的在理,眼下只能如此。只是我恐怕他们已知奏折一事,不会轻易再露破绽。”

萧恪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阿绥放心,我会让燕州出‘祸事’的。”

“我这侯位无权无势护不了你,此时一定要缜密仔细,切不可让人拿住你的把柄。”

“阿绥宽心,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贺绥却不放心,翻掌紧紧攥住了萧恪的手,提醒道:“一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