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47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是。我…奴…家叫含竹?”纵然心有不甘,但终归是势必人强,青年终究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只是那句奴家的自称,他说得十分艰难。

“允宁。”贺绥在旁开口,只唤了一声,萧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罢了,你站起来回话便是。”

“多谢公子。”青年知道是那侍卫打扮的人开口才让小公子宽容了些,也晓得面前这两人并非明面上的主仆关系,起身后还朝着贺绥的方向躬了下身子,算是摆明自己的态度。

萧恪见状却是笑了一声道:“你这小子倒是聪明。这个年纪入贱籍,从前是什么出身?”

青年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家父曾做过京官,后来辞官返乡做了些笔墨生意。”

“我瞧你方才进门时多瞧了眼杜老板,旧相识?”

提到杜慷,青年脸上盈满了恨意,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道:“化成灰都认得。”

“呵。你倒是耿直,不怕我同他是一伙的,转头就叫人打死你?”

青年毫不避讳答道:“怕。但我已家破人亡,堕入风尘,除了一条命再无什么可失去了!公子若是真想打死我,方才看到我瞪着杜慷时便不会特意留下我了。”

“倒有几分道理。那含竹也不是你的真名对么?”

青年点了点头,却并未告知自己的真实姓名,而是大着胆子反问道:“公子便是昨日入城的京中贵人吗?”

“为何这样问?”

“楼中人昨日从客人口中知晓了有京城来的贵人入住了驿馆。杜慷此人与我家有深仇大恨,他能迫害家父正是因为女儿入宫得宠,他封了官才串通上下陷害我父。杜慷此小肚鸡肠又欺软怕硬,他方才对公子甚是谄媚,想必公子便是京中来的大人物。”

“猜得倒是准。杜慷的官位是本王谋划保举的,他自是要供着敬着本王。”

萧恪的话让青年脸色一变,当日朝堂中的事只在京中传了许久,寻常百姓无从知晓。萧恪却不瞒着,直截了当摆明,便是要瞧青年在听到他保举自己的仇人时是何种表现。

贺绥在一旁也是有些提着心的,他有些明白萧恪说那话的用意,却忍下没有阻拦,只是在打量了青年许久后,伸手过来在萧恪手背上轻敲了敲。

萧恪没出声,只是回看了一眼,冲贺绥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青年的拳头攥紧又松开,脸上神情挣扎了许久才松了劲儿,没有被萧恪那句刻意的话激着。他重重叹了口气,抬头直视萧恪道:“王爷是在怀疑我吗?”

“是。本王在京中的处境并不轻松,若是身边人脾气急躁沉不住气,还不如让他永远说不出来话。”

本来摒着一口气的青年在听到萧恪的话后又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王爷是说……愿意帮我脱离苦海?”

萧恪瞥了面露诧异之色的青年,淡淡道:“不过是从一处火坑跳到另一处火坑罢了。到了本王身边说不准仇报不了自己先不得好死。”

“王爷为何愿信我用我?不怕人非议您为烟花柳巷之人赎身还……”

萧恪敛了面上笑意,冷冷看向青年道:“若你说的是假话,你就不可能活着站在这儿同我废话这许多了。再者,并不是我要信你,是阿绥信你,我听阿绥的罢了。至于旁人口舌,与本王何干?!谁敢嚼本王的舌根,本王就割了他的舌头。”

“……”面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身形瘦弱,但言谈举止却老辣狠绝,让青年觉得后背发凉。

“时辰差不多了,我去给你赎身,你在这跟着阿绥。”萧恪撑着站起身,越过青年向外走去。

贺绥走上前,拍了拍尚有些呆愣的青年。

“公子……”

见对方回头看自己,贺绥明白告知道:“英雄不问出处。允宁只看中品性和才能,旁的只要你不犯了他的规矩,他是不会多说的。”

走到门口的萧恪突然回过神,似是想起来什么事,问了一句:“小哥,忘了问你爹叫什么?”

“啊?…呃,家父梁惜年。王爷可是认得家父?”

“不认得。”萧恪歪了下头,笑得意味深长。

第七十七章

杜慷对于萧恪从倌馆买了个男人的事并没有说什么,在他看来,这和他梳拢妓子为妾并没有什么区别。

旅途困乏,萧恪便干脆带着贺绥和那叫梁砚秋的青年窝在马车里不出来。

贺绥的身份并没有瞒着梁砚秋,毕竟三人日日朝夕相对,贺绥顶着哑侍卫‘贺陆’的身份总不可能将他也瞒了去,但详细些的身份并没有同梁砚秋和盘托出。也幸好萧恪在京中虽已声名扫地,但远没有传到其他州府去。梁砚秋也不知道那许多,并没有立刻猜出贺绥的身份来。

不过梁砚秋这么个挡箭牌在,倒是方便萧恪谋划着脱身前往大军扎营之地。

自朔州启程之后,车马几乎没歇过几次,日夜兼程到了燕州。只是这燕州刺史的人还没见着,萧恪便先‘病’了。

一连请了无数城内的大夫问诊,倒都说不重,不过是车马劳顿、水土不服等等不适之症,说着养几日便好。燕州刺史听说了之后,当日便到了,三请四请将燕郡王一行请到了自家在城郊的别庄养着,待亲自见了萧恪的面,那刺史才安下心来,嘱咐庄子里的人好生伺候着,又颇表了一番忠心才言明州府事务推脱不开走了。

当晚萧恪和贺绥便两人一骑悄悄出了别庄。

越往北走,寒风就越是刺骨。纵然身上穿得衣裳夹了绒,身后又挨着人,疾驰时迎面的风仍如刀割一般,刮得脸上生疼。

似贺绥那般身子较旁人热上许多的,两个时辰下来双手和脸上都有些冻红了,但这并不能阻碍他心底想见亲姐姐的急切和激动。萧恪也是看出了这点,一路上并没有劝贺绥慢些,再则他们是做戏蒙骗旁人偷偷去的大营,时日也确实耽搁不起,也只能趁着每每马儿歇息的时候拢着贺绥的手,替他搓着取暖。

临近冬日,齐燕两方都是暂且休战的时候,大军会后撤十几里扎营,虽还需放着燕国的小股散兵偷袭,但中古离得边城近些,也好教兵卒们过个富足安稳些的冬日。

只是这也是每年他们的难处。

现在的北境军并不隶属于安北节度使管辖,原是从前贺崇疆收编整合。贺老将军死后,齐帝将其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归于安北节度使管辖,另一支则独立出去归骠骑将军直领,伏郡王萧琢和贺绥长姐贺牧夫妇所领的便是这一支。

边境苦寒,粮草每每运到边关量少不说,还总要耽搁十天半个月。他们催得紧了,那几个州府便是一问三不知,安北节度使更是一问就撂脸,即使是萧琢这个堂堂郡王去,也换不来什么好脸,要么不见要么几句话打发完事。多数时候还得是他们拿出自己的俸禄银子给将士们置办些过冬的粮米棉衣,可这么多年耗下来,再多的家底也得被掏空了,更不要说京中两家过得日子也没比边关好多少。

白子骞这边亲自领了人在外巡营回来,掀了主帐的帘子,裹着一身寒风大步走进来,便见妻子一脸愁容盯着粮草账册。

“白将军。”军中掌粮主簿侍立在一侧,见到白子骞进来,恭敬行了一礼。

“嗯。”白子骞解了披风,他身后的副将接过,想要过来帮忙解甲时,被他抬手挡了。

贺牧眉头紧蹙,可见军中粮草告急,便是知道丈夫进来,她也没顾得上抬头瞧一眼。

白子骞挥了挥手令主簿和副将退出去,而后自己才掀了盔甲下摆在一旁坐下道:“成玉前些日子启程去要粮了,听说京里派了巡察御史来,兴许这次会有转机。”

贺牧却叹了口气合上了册子,她对于萧琢能要来粮草之事并不抱什么希望。

“程昌年那老匹夫觉得我们分了粮草就是在割他的肉,这么多年,他见到成玉可有半分敬意?退一万步说,就算顾忌着京里来人,可若是这御史本身就是个软骨头,几张银票就能让他打道回府,这么些年又不是没有过。眼瞅着这就要近冬日了,将士们身上还没有什么可御寒的衣物……”

“话所如此,也别太为难自己。我听你的副将说,你今日又没吃上几口。边境苦寒,咱们几个若是先垮了,你让底下将士怎么办?”

“……气都气饱了,吃不下。”贺牧想起迟迟未到的粮草便来气,哪有什么胃口。

白子骞看着妻子含笑摇了摇头,起身朝帐外走去。不多时端着一盘饭菜回来方才桌案上,那饭菜说不上丰盛,不过是一盘炒青菜配上馒头和清粥罢了。

“牧牧,先别想了。来,先喝两口,我让人温了下,刚好入口。”

贺牧握着汤勺可却实在没有胃口,虽然她并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弱女子,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堆在一起,眼瞅着又快年关了,不由感慨了一句道:“也不知道今年京城那儿情势如何了……”

白子骞的手也顿了下,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给妻子夹了菜安慰道:“没消息也是好消息,阿绥聪慧稳重,必定能照顾好自己。何况我们在边关,陛下就不会对琮儿动手,别想那么多了,饿过了劲儿回头你胃疾又该犯了。”

“骞哥…我实在……安不下心来。一想到阿绥被那样对待,他堂堂男儿去做旁人的……”数月之前,皇帝下了那道赐婚旨意,传到边关时贺牧气得恨不得立刻飞回弟弟身边将人带走。白子骞知道是因为年关将近,贺绥的生辰也近了,贺牧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心里难受,他放下碗筷,起身坐在了妻子身边,将人半揽在怀里轻声安抚。

“报!——”

一声惊醒夫妻二人,白子骞赶忙将妻子松开,正襟危坐开口唤了人进来。

副将带着一个兵卒进来,并非前线斥候,白子骞不由皱眉询问道:“何事来报?”

那小兵垂首回道:“回禀两位将军,有两人自晋阳城而来,求见几位将军。后营包将军让卑职来问两位将军,是否令人进来?”

既是从晋阳城出来,又是在后营处派人传信求见,那便不是敌袭。

夫妇俩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白子骞又询问道:“军营重地不得任人来去,包将军既让你来传信,可说了那两人是何身份?”

小兵自胸甲夹层中掏出一枚令符,双手捧过头顶禀报道:“包将军说其中一人交给他这枚令符,包将军瞧着上面有个贺字,怕是与贺将军有何关联,才命卑职送来。”

贺牧倏地站起身,副将将那牌子接过送过来,她只瞧了一眼,便绕过桌案要亲自去见,被丈夫在旁拉了一下。

白子骞不似妻子那般风风火火,他径自对那小兵吩咐道:“去将那两人领到主帐来,不必张扬。”

等小兵领命出去了,白子骞才让副将出去等候人来,拍了拍妻子的肩道:“我知你心急。若真是阿绥从京里送来的消息,咱们更不能大张旗鼓去接。军中不全是咱们的人,保不齐就有京里头的眼线,召见京中来人,大不了日后说是晋阳城来的,若是你亲自去迎传出去岂不是陷阿绥于不利?”

贺牧拍了拍脑门,也迅速冷静了下来。

“是我糊涂了。这半年多来,除了那个糊涂旨意,京中就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我也是一时急了……只是阿绥派人报信,我总有些不安。”

白子骞只得安稳道:“你是关心则乱,没事的,兴许便是近年关怕你这个姐姐惦记,特意叫人来报平安的。”

夫妇俩又说了会话,坐着等了许久,外面才传来人声,是人到了。

贺牧站起身往外走,帐帘掀开,先进来的却是个清秀的少年。较记忆中个头拔高了不少,大氅上的风毛雪白,厚实的一圈围着颈上衬得脸小。

“贺将军。”

见到少年的第一眼,贺牧愣了一下,随后脸色从期待转为铁青。也不待旁人反应,女将军绕过桌案大步走过来,一脚结结实实踹在胸腹,把人踹得往后急退了好几步,好在被跟在后面进来的人给扶住了后背才没直接滚出主帐去。

“你还敢来?!”

白子骞迅速上前,架住了妻子的手臂,一边冲门口愣住的副将和领路小兵喝道:“都先退出去!”

贺牧一手揪住萧恪颈间的衣裳,另一只手挥开丈夫的桎梏就要动手再揍面前的小崽子一拳,被萧恪身后的人牢牢握住了手腕,她抬眼一看倒也是熟人,只是面色更加难看。如果可以,她此刻只恨不得将萧恪生吞活剥了,是而对阻拦之人更是愤怒斥道:“贺陆?你居然袒护这小子?!”

“贺将军,还请听我一言。”‘贺陆’沉声开口,他出声的那一刻贺牧愣了一下,打量着面前的侍卫,忽得反应了过来,“你!你是……”

‘贺陆’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下去。

白子骞上前拉了一把已松下劲儿的妻子,两人退开了几步,显然是已认出了‘贺陆’的真实身份,不过他同样警惕看了一眼捂着胸口的萧恪。先开口询问道:“北境这些日子都在传,说是京中有人来,莫不是……”

贺绥正低头查看萧恪的伤,听到白子骞的话,抬头肯定道:“是,正是白将军想的那样。只是我们此行是背着人的,怕打草惊蛇,还望不要惊动旁人。”

贺牧对萧恪出现在这儿仍十分不满,她走过来就想把弟弟从萧恪身边拉走,一脸警惕地瞪着对方。

“……贺将军。”贺绥想叫姐姐,却碍于隔墙有耳,还是照原本的称呼,“京中传来的消息有误,允宁并非你们想的那样,还望贺将军不要迁怒。”

白子骞一言不发出帐安排,片刻后返回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宽慰道:“阿绥尽管说话便是,此刻帐外都是自己人,不会走漏风声。”

“有劳姐夫操心了。”贺绥点头示意,又低头替萧恪揉了揉胸口,轻声询问道,“胸口还疼么?”

萧恪摇了摇头。

贺牧一挑眉,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位开口询问道:“阿绥,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何如此袒护这小子?难不成赐婚的旨意是误传?!”

贺绥摇了摇头。

贺牧一听登时又来了火气,白琮那般火爆脾气九成便是随了其母。贺绥叹了口气解释道:“长姐不知,那赐婚旨意是今上为挑拨离间故意为之,为的还是心中一直记着昔日父亲同宁王的交情。允宁与我身在其中,除了遵旨也无甚办法,只是他同我情分一如从前,旁人传言不和皆是我们故意做给外人瞧的。”

白子骞在旁突然开口问道:“阿绥此来……想必是瞒着京中的。”

贺绥坦然承认,“是。允宁奉旨来燕州查案,我私下与贺陆换了身份跟来,京中并不知道。”

“那京中……”

萧恪缓过来那口气,代为回答:“白将军放心。阿绥如今是七皇子的师父,七皇子要利用阿绥牵制我为他争位,即便看出来也不会拆穿。太子对阿绥心思不纯,更不会置我们于险境。”

“长姐,我来也是为了安你们的心。允宁并非坊间所传助纣为虐,我如今能承袭父亲的爵位、成为皇子授业师父,小琮入得国子监,皆是允宁在其中费心经营谋划,他对我并无半分轻视慢待。即便没有今上这旨赐婚之命,我与他也已决定今后携手共渡难关……”

“什么?!”听到贺绥说今后携手共渡难关,贺牧蹭得站起来盯着坐得笔直的弟弟,“你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