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52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待到酒过三巡,众人都喝得欢喜了,贺绥才借机问起曲家的事道:“小弟来时瞧着城南那一街甚是冷清,还有人家沿街挂白,是出了什么事么?小弟和同伴初来乍到,听说原先那里甚是热闹,还准备盘下个铺子做几日买卖,今日去瞧了却觉得古怪,怕犯了这里高门忌讳,几位仁兄可知道什么?”

他这里有倒也说得通,左右几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地便说了起来。

其实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先前同贺绥称兄道弟的那汉子言道:“兄弟,咱们说心里话,今日咱们是投缘,我跟你说实话吧。别去那儿做生意了,去城东好了,那儿的地皮租价贵是贵了些,但不闹鬼。”

“闹鬼?仁兄…可别吓唬我。”

“不是那种夜里现形的鬼!”那汉子一惊一乍的,人有些醉了,说话时声音贼大却还要装作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城南有一家死了人。听说是得罪了上面的…大人物!开始人还好好的,突然有一天那户人家的丫鬟起来叫人,就发现啊…自家的公子被吊死了!”

贺绥听着这人说的话,不由皱眉又追问道:“被…吊死?不是自缢?”

“兄弟你也太耿直了!都说了是得罪上面的官老爷了,那家公子自己就是个大官,不到几日的功夫人就莫名其妙没了,那家人自然哭天抢地到处要说法,人虽说下葬了,但还诚心摆了个楠木棺材放家里,这肯定是要出事啊!所以,兄弟你可别去那儿撒冤枉钱,到时候你生意做不成不说,还容易无端受牵连……最好离那家人远远的!”

贺绥抱拳谢了,又道:“仁兄可否告知,哪家是什么门户,小弟我也好避着点。”

“兄弟你就记着,离姓曲的远点,他们家要遭大祸!”

“多谢。”

贺绥是见过奏折的,前前后后也听了不少话,包括那日霍奇说曲摇是如何死的。平头百姓虽没什么权力,却最是清楚这个中猫腻的,贺绥耐着性子陪人饮了几杯,又探听了些旁的事,前后在酒馆坐了一两个时辰才似寻常过路酒客一般又同老板娘买了一壶酒说要带回去,随后才牵着马准备离开。

不过他走时与来时并非同一条路。

来时他走的是人来人往的宽敞大道,可走时他却故意绕去了偏僻的小道。并非他不记得来时的路,而是自酒馆时,他就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

果不其然,他牵着马人刚拐过了一个鲜有人烟的拐角,一把砍刀就横在了自己面前,随后四周就忽然冒出来七八个彪形汉子,有的持棍有的拿着镰刀砍刀,目光不善。

拿刀抵着贺绥脖子的那个率先开口:“小兄弟这是要去哪儿?”

贺绥面色如常答道:“兄弟是外乡来的,要回城中的广来客栈。不知几位大哥拦住我所谓何事?”

那人对身后的同伙使了个眼色,同伙便上来从贺绥手里粗暴地扯过缰绳,另有一人直接奔着贺绥腰间胡乱摸了几下便伸手扯走了装着碎银的荷包。

“大哥,这小子身上就十几两碎银,马也匹老马,值不了多少钱。”

那持刀的大汉又走进了些,刀仍稳稳架在贺绥脖子上,压低声道:“广来客栈在城南,你这越走越往北是要干什么?”

贺绥抬头瞧那人,面色不改答道:“在下是外乡来的,今日在酒馆同人把酒言欢一时多喝了些酒是而不记得路了,偏又赶上尿急,这才想就近寻个偏僻地方放水,不成想……银钱诸位已经拿了,我身上也是在没有旁的值钱东西了。诸位可否……”

为首那人哼笑了一声道:“小哥,我兄弟在酒馆听人说你是来这三关城做买卖的?生意人穿得料子都这么好总不至于就这十几两碎银打发我们吧!”

“那几位想如何?”贺绥一直同这几人周旋,他并非打不过他们,只是在试探这些人是普通见财起意的流氓地痞,还是他在城中探听的行为引来了霍奇的注意,如今看来似乎是前者。如此想着,心中便有了些成算,只待时机合适便收拾掉这几人。

打劫的那几个还不知道自己劫了什么人,嘿嘿笑着。

为首的正欲说话,便突然听到他们身后有人怒喝一声道,“大胆贼人!”

最后面的一个匪徒闷哼一声倒地,就见一个青年手持木棍立在那里,自认为英雄气概一番,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还有人埋伏着。

贺绥出手如电,一柄短刃正中偷袭之人的肩膀,那人惨呼一声捂住了胳膊,刚刚出声大叫的青年见状回身一棍子又干倒了一个。

始料未及的变化让那混混头子大怒,只是他还来不及发号施令,贺绥便揉身而上,一拳重重擂在他胸口。那一瞬,他仿佛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然后就双手捂着胸口到底不起了。

周遭其他地痞流氓都被这突然的一幕惊掉了下巴,一时不知该打还是该撤,就是这么犹豫的功夫,贺绥已迅速放倒几人,每一个都是一拳撂倒,干脆利落。

本来‘行侠仗义’的那青年扛着木棍,震惊地张大了嘴,看着贺绥身手利落地将所有人撂倒,自己还毫发无伤。

刹那间一股激动之情涌上心头,他终于找到了真正武艺高强之人,于是想也没想地扛着棍子冲了过去。

然后……被本能反应的贺绥一拉一摔也撂倒在地。

青年眼前天旋地转,但他仍两眼放光盯着贺绥的脸,躺在地上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喊了一声。

“大侠!!收我为徒!!”

第八十三章

青年这一嗓子把贺绥都给嚎懵了,不过他还是伸手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言语上道歉执意。

只是正准备转身牵马离开,却被青年追上拉住。

“大侠!在下从小就向往游历江湖、行侠仗义,只是碍于不曾遇良师指导,功夫一直不得进益。”青年是个自来熟,都不等贺绥问什么,自己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有的没的都说了,并自报家门道,“在下宁芳信,家中在燕州和这三关城都颇有些名望地位,只要大侠肯收我为徒…不不不!大侠只要肯指点我几招,我愿同家长父兄商量为大侠开方便之门。”

显然青年是听到了他来做生意的说辞,贺绥原是不打算理会这胡搅蛮缠的青年的,可当他听到青年自报的名姓时却改了主意。

萧恪曾给他看过的那封奏折落款署名便是燕州府长史宁芳远,燕州名门,排辈名字又如此相似,多半是亲兄弟或是堂兄弟。既是那封奏折的另一个拟写之人,那么这宁芳远必然与被害的曲摇关系匪浅,甚至有可能手握着撼动霍奇官位的证据在身上。

思及此便换了主意,只是他仍谨慎问了一句道:“公子是从何时跟着在下的?”

宁芳信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不怕大侠笑话,刚刚我是被小贼偷了荷包一路追过来,人追丢了却正好撞见大侠被这群歹人围攻,便随手抄起了一个棍子想着帮帮大侠,没想到大侠这般武艺高强,根本不需要我出手。”

“公子既无武艺傍身,面对那么多匪徒还敢贸然出头?万一在下只是寻常布衣,公子那番岂不是将自己一条性命白白搭进去了。”

宁芳信嘿嘿笑了两声,直言自己并未想那么多,接着便道:“那大侠可愿教我两招傍身?就你刚刚撂倒那匪首的那一招便可!”

“英勇可嘉、稳重不足。习武是为锤炼身心,并非逞能。”贺绥叹了口气,他原也是素日操心惯了才会多此一举提醒这一句,想了想才答道,“方才那并非什么招式,而是我一拳正中那贼寇膻中穴,才教他一时气滞倒地不起罢了。若非练家子,这一拳胡乱砸下去,轻则伤己,重则害命,不能轻易使来。”

贺绥自小习武,力道及人身上弱处都知晓得清楚,手上也是极有分寸的。膻中穴乃人身上大穴,若是力道不对,极有可能害人性命,他是断不会随便教人得到。

宁芳信肉眼可见失落了片刻,不过他本身就是个心宽之人,转瞬便换回了一张笑颜,凑过来自顾自挽过贺绥的手臂道:“那大侠总得给在下一个道谢的机会,此刻便快快随我回府,我定请父亲为大侠的买卖行个方便。”

贺绥本也有心去这宁家一探,便没有多加拒绝。

宁芳信请得高人回府,自然喜不自胜,同行这一路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下去过。

“快快去通报父亲!我请了个高人回府,请父亲见一见!”待回了府,忙招呼着家丁小厮去请宁家大老爷。这位小少爷平日里没少往家里拉些奇人异事,不过多半是江湖骗子,最后都会被宁老爷派人轰出去或是几两银子打发了,底下人瞧宁芳信又领了人回来已经见怪不怪,连多问一句都懒得了。

小厮凑过来提醒道:“七少爷!老爷和大少爷正在会贵客呢!嘱咐了您回府就过去见个礼,至于这位……您快别把人往跟前领了!”

“贵客?不去!”听到贵客两个字,宁芳信就不由皱紧了眉。除了燕州刺史霍奇,能让他爹和大哥这般紧张的贵客又不知是哪门哪户的达官贵人,他最讨厌同这起子官吏权贵打交道,登时脸都撂下来了,说什么都不想去。

“诶呦!我的小祖宗诶!”小厮赶忙过来拉人,以自家老爷和大公子那般隆重接人的架势想也知道对方身份与刺史大人差不多,他家小少爷犟脾气上来又不管不顾,只是他拉不住自家少爷,便忙招呼着其他家丁,一边派人给正厅里的宁老爷报信去。

对自家少爷经常往家里领所谓‘江湖高人’已经习惯的下人们早已有了套应对章程,一边簇拥着宁芳信往他院子走,一边有能做主的管事从怀里掏出了银子往贺绥身上丢,招呼着其他腾得出手的把人往外赶。

“我不去!你们放肆、放肆!大侠!”宁芳信空有一颗行侠仗义之心,本身不过是个书生模样,顶多力气大些,被七八个高壮的家丁簇拥着便挣脱不开。

贺绥面色平静,抬手接了那管事丢过来的银子。手一翻,那碎石子似的银锭便弹射出去,正好打在管事的肩膀穴道上,登时他那条胳膊一麻便垂了下来。

不过手麻了嘴却还能嚷嚷,忙唤了人来驱赶,外院一时闹哄哄的。

宁府虽说家大业大,却也不过是三进院子,前院这么一嚷嚷,正厅里的人自然能听到这个动静。

“呵。宁老爷府上真热闹。”

明明是在自己府上,宁老爷却和儿子坐在下首,赔笑着同主座上的贵气少年拱手道:“让王爷看笑话了,那是犬子芳信,素日里总说要行侠仗义,时常被人蒙骗领了些不三不四的游手好闲之人上门骗银子,今日早早便跑了出去,估摸着又是教人骗了,搅扰王爷了。”

萧恪听了却不恼,反笑道:“无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令郎想是年纪尚小,多历练历练便好了。”

其实宁芳信比萧恪还要大两三岁,宁老爷不好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了几声连连称是。

可到底是自己儿子,听到外面动静还没消停,宁老爷也担心。萧恪抬眼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索性放下茶杯起身道:“既是宁府小少爷的事,总不好教宁老爷这为人父的不管不顾,本王瞧你也无心谈下去,不妨同去瞧瞧,若是难缠的,本王可借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用用。”

“劳王爷挪步了。”

梁砚秋跟在萧恪身后先走出去,宁家父子俩才跟在身后。

早有焦急的下人来回禀,说是小少爷这次带来了个硬茬儿,哄人的家丁全都被撂倒了,问怎么办。

走到前院,先瞧见的便是一地躺倒捂着身子哀嚎的家丁,宁芳信挣脱了仆从的桎梏跑到贺绥身后,也不知从谁手里抢了根棍子指着周遭的仆从喊着他们不许过来。

宁老爷见这副场景气得七窍生烟,连连跺脚指着躲在旁人身后的小儿子怒斥一声:“孽子!贵客到了你还胡闹什么?!还领了这等不三不四之人到自己府里撒野胡闹?!是不是好久没对你用家法又皮痒了?!”

宁芳信素日闯祸多了,自然是怕挨家法板子的,但他仍梗着脖子同父亲争辩道:“大侠不是不三不四之人!他今日救了孩儿性命!还教了孩儿许多!比父亲见的什么大人贵客好多了!”

“孽子住口!贵人面前还敢浑说!”

萧恪站在不远处瞧着宁家这场闹剧,他看着挡住宁芳信的那人,虽然面容十分陌生也没有说旁的话,但他瞧着那人的眼睛,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呼之欲出。

就在宁老爷忍无可忍喊人将儿子请来的‘大侠’轰出去时,身侧的萧恪突然出声,怒喝了一声:“还不住手!”

宁家一种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便见萧恪一挥袖,快步朝那大闹宁府之人走过去,一把拍开宁芳信拉住那人的手,把人往自己另一边拉了过去。

“阿绥无事吧?”

明明地上倒了一地哀嚎的都是宁府的家丁,萧恪却视若无睹上下查看这‘不速之客’的安危,众人不由傻眼。

贺绥轻摇了摇头道:“我无事。”

“那便好……我还担心阿绥不舍得伤人,自己受委屈了。”萧恪确认贺绥没有伤着,不由回头打量着方才同贺绥拉拉扯扯、过从甚密的宁芳信,“你是宁芳信?”

“啊?……我是,你又是谁?!”宁芳信被萧恪明显表现出的敌意激着了,开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也瞪圆了眼,跨了一大步绕过萧恪也拉住了贺绥的手臂,跟着较劲道,“你跟大侠又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这么质问小爷?!”

“孽子不得胡闹!”话未说完,便被宁老爷从后打了一下,扯了人就要给萧恪赔罪。

宁芳远也跟着走过来对着萧恪躬身一礼,代替弟弟赔罪道:“舍弟莽撞无礼,还请王爷恕罪。舍弟必是不知这位……公子是同王爷一起的。”

萧恪并未理会宁家父子的话,而是冷声质问道:“方才动手伤他的都有谁?”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贺绥,宁老爷面色尴尬,他瞧了一眼地上躺的家丁,又抬眼小心打量了明显酝酿着怒意的萧恪,一时语塞。

宁芳远代父答道:“家中仆从不知这位公子身份,多有冒犯,望王爷饶恕他们无心之过。”

萧恪余怒未消,贺绥在旁拍了拍他肩膀,低声劝道:“允宁,别闹。”

宁家人惊恐于贺绥敢用这哄不懂事孩子一般的口气同燕郡王说话,更震惊于萧恪身上突然消失的压迫感。唯独宁家长子宁芳远多瞧了眼面前这个被他弟弟误打误撞领回来的‘大侠’。

“也罢。不过……宁家的小子,还不放手?”

“我凭什么…诶呦!”宁芳远走过来一把将弟弟揪着扔到了自己身后,拱手冲萧恪一拜。

“王爷,这位公子,还请厅中一叙。”宁老爷终于逮着机会开口把萧恪和贺绥一并请回了正厅去。

萧恪本想着让贺绥坐在自己身边的,奈何贺绥坚持,便只有他一人坐在上首,顺手拍了拍站在自己身边的梁砚秋,青年会意,走过去坐到了贺绥的下首。

待所有人重新坐定,先前中断的话才再被提起。

萧恪抬手挡了下单独给自己上茶的侍从,指了指下首的贺绥,那人瞧了眼自家老爷。

宁芳远在旁道:“茶水凉了,去重新沏壶新茶来给贵客。”

仆人领命去了,萧恪越过宁家大老爷看向这个一直代为拿主意的宁家大公子道:“宁家依附燕州刺史霍奇多年,宁公子却收集证据意欲揭发霍奇,本王倒有些费解。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霍奇得安北节度使庇护,为官残暴不仁是真,但你宁府也可靠着这层姻亲在燕州稳稳立足。可若是揭发霍奇,他落了罪霍府满门跑不了,你们就没想过圣上震怒株连三族,也得把你们自己搭进去?”

人都是自私的,更不用说这等州府名门氏族。宁府嫁了自家大小姐给霍奇做填房,即便这之中真的有许多苦衷,外人看来也是宁府得了利。退一万步说,即便齐帝不牵连宁家,真的只怪罪霍奇一人,宁府少说要搭进去一个嫡女,且燕州换了刺史,宁府的处境必定尴尬难过。若只是小门小户,不排除却有忠正义士,可宁家这等名门大家却决计不可能做此等费力不讨好的买卖。

事出反常必有妖,萧恪最怀疑的便是这一类人。

宁芳远起身,眼神不闪不躲答曰:“王爷所言皆是常理。若说私信,下官不敢说没有,家父初时也是诸多顾忌,这才隐忍多年,迟迟不肯发。可如今曲兄之死,教我等明白…唇亡齿寒,若再坐以待毙,那么下一个遭难的便是我宁家。宁氏相信陛下圣明,必定……”

“嗤!”萧恪听到宁芳远那句陛下圣明,发自心底冷笑了一声,见宁芳远停住未说看向自己便道,“那你还是不必相信了。燕州之事事关北境安危,燕州刺史并非一方一地的父母官,若是如此简单公正,本王还来这里作甚?”

“那……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找个合适的时机,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