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54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允宁,你…认得那宁家的家仆?”

萧恪意外于贺绥的敏感,此刻对方已换回了自己本来的容貌,这让萧恪更加心烦意乱。他别开头,明知自己反常的举动会更容易让贺绥起疑,却仍是控制不住移开了视线。隔了好久才答了句。

“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人举止古怪罢了。”

贺绥对他此刻的答复自然是无法相信的,因为他太了解萧恪了,知道对方此刻一定是撒谎。

“还是和你之前同我说的,这个难言的苦衷不能此刻让我知道,还要等时机成熟?”

萧恪张了张口没解释,过了会才点了点头,只盼着日后贺绥忘记这茬。毕竟同他要做的大业以及重生之事不同,向秦的存在如同过眼云烟,既然今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今日他们不提,过上一年半载也便不存在了。不过青年的出现也提醒萧恪,另外的邹赖二人说不准也会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经过这一次,他确实有必要在回京之后派人打听那两人的行迹。

“罢了。你不愿说自有你的道理,我不逼你。”

萧恪还是有些不放心,着补道:“阿绥,对不住。我不是诚心要瞒你,只是眼下确实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贺绥面上看不出半分埋怨,他定定看向萧恪,眼神也没有躲闪,只轻摇了摇头道:“你既有次考量,想必也是为了大局,若如此便不必为这个同我道歉。我们携手共度,若是猜忌怨怪彼此,便失了相伴的意义。”

贺绥的坦诚让萧恪觉得嗓子里堵得慌,相比于对方的坦然,他却藏着掖着一大堆事,无论是真心还是刻意,瞒了终归是瞒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愧疚的。

“总归不是什么要紧人,今生恐怕也不会有再见之机。”萧恪思考片刻还是说了些,“我不过是瞧着他想起了些旧事,没想到他人在宁府,有些意外罢了。于大业、私情皆无甚干系。”

“我并没有不放心何事,只是瞧着那人有些古怪,担心你……”萧恪那时的模样显然是认识对方的。虽然贺绥并不认为随便害了旁人性命是件对的事,但他清楚以萧恪一贯的行事习惯来说,这样冒犯他的疯子合该不会放过才是,尤其是提醒宁家父子不要把人逼得太狠那话,便是证明萧恪同那青年应该是认识的。

“……我没事,阿绥宽心。”

“嗯。”贺绥颔首。萧恪既已坦然言明,他自然不会记挂一个今生都不会再见的寻常百姓。不过彼时二人谁也没将向秦的事放在心里,殊不知日后这不起眼的青年竟会招来要命的祸事。

随后,贺绥自怀里取出宁芳远搜索的所谓霍奇的‘罪证’,此时他才腾出时间细细查看。

萧恪倒是不着急看,毕竟宁芳远已同他说了不少,他心中有数。更何况燕州之事牵连北境,贺绥关心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你在宁家是否有话没说?是事关朝中通敌之人,不方便全数告知那位宁大人?”

“嗯。阿绥不问我为何不为燕州百姓伸冤么?”

贺绥未答,而是反问道:“你有不能查他的理由,对么?”

萧恪点了点头,随后自桌前摊开的那些信笺账簿中翻出来几封往来书信。这些都是所谓霍奇和北燕往来的‘铁证’。不过萧恪对此倒是不屑一顾,把那书信推到贺绥面前,示意对方看过上面内容,而后才幽幽说道:“霍奇是程昌年一手提拔的旧部。安北节度使这样的封疆大吏本就有些逾越皇权的权力,天高皇帝远的,本也没什么人计较。更何况……程昌年这安北节度使做得本就比陇西和镇东两家憋屈。燕州和北燕中间还夹着一个定州,霍奇通敌无论真假,程昌年都难免被扣上些莫须有的罪责,若是盛世明君自然也没什么,可谁不知道龙椅上那位是什么肚量心胸?”

贺绥听着皱眉,他已隐隐有些猜到了这个‘幕后之人’的图谋了。

果不其然,萧恪紧跟着便道:“有人想逼反程昌年,至少……要动摇北境四州的人心。”

贺绥沉思片刻,又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人若是真有通敌之嫌,该是最不愿你查出燕州有疑之人。毕竟此人心思既如此深沉,该不是第一日布下这许多安排的。虽说此趟燕州之行是你成心设计,该是出乎那人意料的额,可越是这样,他越应该是那个最期望允宁你这一趟无功而返的。北境上下毫无察觉,他才能里应外合成事……为何要送上证据让我们察觉其中不妥?”

贺绥觉得其中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对方既能够渗透北境事务多年,不该是急躁短视之人,自然也不会因一时慌张而出昏招。

萧恪却摇头道:“不,恰恰因为是我来查燕州之事,对方这法子反倒不算是昏招了。”

“何意?”

“无论我是带着证据回京问罪霍奇,还是将其就地格杀,都是里外不讨好。”萧恪刚刚在茫茫思绪之中理出了一条,顺着这个思路往后延伸,一切倒更说得通了,“这幕后之人通敌叛国恐怕…不为私利,而是报复。报复龙椅上的这个皇帝嫉贤妒能,残暴不仁,所以他要毁了皇帝的江山,而我是皇帝的走狗,身败名裂便是这人给我铺好的路。”

“何人?”贺绥眉头紧蹙,一言不发。萧恪越是说得清楚,一切便越是合理,他分得清其中利害,自然更为萧恪的处境悬心。

“不知,但……多半是亲人曾受过皇帝戕害,才会对其恨之入骨。如此想来……这个人多半该是姓萧的。”皇帝戕害手足、迫害贤臣,继位那些年弄得朝廷人心惶惶,恨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但会恨到将亲近皇帝的萧恪也捎带上,并能够串谋北燕,在程昌年眼皮子地下搞事而不被察觉,多半地位非同一般。

细数朝中最恨皇帝的当属宁王府和抚宁侯府了。此刻恰巧知晓一切并怀疑朝中有通敌之人的是他们俩,可若是这消息被朝中其他人,亦或是皇帝知晓,那么最先被怀疑的无疑是他们两家。而萧恪无论是回朝如实禀报霍奇罪行,还是就地格杀,都会招致程昌年记恨,或是皇帝的猜忌,无论报与不报,他在朝中诸多党派权贵朝臣眼里都不讨好。

贺绥越想越觉得心口堵得慌,比起日后自己被怀疑,他更憎恶于这设局之人的狠毒。

萧恪却在此时伸手抚平贺绥紧蹙的眉头,宽言安慰道:“阿绥别担心。若是换了旁人自然是吃力不讨好的圈套,可我不会让幕后之人如愿,反而有点感谢这人送上的机会。”

“怎么说?”

萧恪没答,反而有些俏皮地冲贺绥眨了瞎眼,故意卖关子道:“等见过了程昌年,我再细细告知阿绥。这事成与不成,还要看这位安北节度使脑袋灵不灵光。”

“好。那我们何时动身?”

“明日。”

第八十六章

“公子辛苦。”

梁砚秋辞了侍卫统领裴正,准备回自己的屋子早早歇了。

今日跟着萧恪奔波了一日,大抵也是见了太多次这位主子爷变脸,他都些难以招架,更不用说直面萧恪的霍奇和宁家人了。有那么一瞬,梁砚秋甚至想给对方点个蜡小小心疼一下子。见识过了萧恪的厉害,如今的他是真的敛了心思,安心侍奉在萧恪身边,也笃信对方能够助他报家仇。

如今已快入冬,燕州这边白日或是正午还好,可每日早晚最是寒冷。梁砚秋拢了拢身上的棉袄,用棉袄上的风毛盖住被冻得有些疼的脖子,一边搓了搓胳膊一边加快了回去的步伐,可走到半道,他就被人喊住了。

“这位大人。”

梁砚秋转过身,见是霍家那位四公子叫他。虽说二人明面上都是萧恪的男宠,但私下里是个什么利害关系,萧恪早就叮嘱过他,对这位霍四公子自然是表面客气着。

“霍公子,在下只是王爷身边的近侍而已,并无官职加身,当不得公子这一声大人。”

“也罢。只是不知你我年岁长幼,那便冒昧唤一声梁大哥了。”外面的风是极冷,张口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肚子里就灌了不少凉风进去,霍子溪拢了拢棉衣又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梁大哥若不介意可否让我去你那里坐坐?”

虽说霍子溪昨日才被其父送来得十分突然,但这驿馆之内空余的屋舍不少,还是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

“……请吧。”梁砚秋和霍四公子交集不深,打照面拢共也就两三次,话都没正经说过一次,其实他是不愿意霍子溪去他那儿做什么的。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霍公子言辞谦和,举止也无半点不妥,他一时拿不准萧恪对这人的态度,便也不好拒绝。

驿馆的小屋内没有地龙,但萧恪也没苛待梁砚秋,屋里一样能烧得起烟少的银碳。

白日屋里一直没人,便是刚烧上碳也没那么快暖和。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便谁也没脱外面的棉袄,梁砚秋让霍子溪先找处地方坐下歇着,夹了根热碳到小炉上,又提了茶壶夹在那小炭炉上煲着,待一切拾掇停当了他才挪了个凳子过来面对着霍子溪坐下。

“不知霍公子找在下是为何事?”

“梁大哥这话说得,无事便不能找你聊聊?毕竟我们处境相当,我这骤然离家被送了来,今日一下午就我一个被困在院子里孤独得很,一时又不知该找谁说……”

霍子溪今早被带着去给宁芳远传话,之后便被侍卫统领裴正带回了驿馆‘看管’,虽说萧恪信他要杀霍奇之心,但并不代表全然相信此人,底下人自然跟着谨慎。

“霍公子想多了,若是有何短缺尽管想裴统领或是驿馆的官吏提便是。”梁砚秋是知晓这事的,萧恪也同他有过交代,不然今日便不该是他陪着去刺史府敲打霍奇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同对方深谈这些,便干脆顾左右而言他,不接霍子溪的话茬。

“倒不是那些身外之物,只是我方才出房门时见随同的侍卫都在收拾行装,不知王爷是要离开三关城么?”虽然霍子溪打心眼里觉得萧恪不可能是畏惧霍奇而想跑,但今日他才向宁芳远传了话,萧恪只见了一面便让人收拾东西,一副要离开的模样,他如何也安心不下来。

抬眼见梁砚秋直勾勾地打量着自己,霍子溪又着补了一句道:“我只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处境罢了。梁大哥应该也知道,我是被父亲送来王爷身边的,若是……”

少年身形单薄,低眉顺眼诉说自己被父亲‘送人’时恰到好处的神情低落倒是副惹人同情的模样。

“王爷明日启程去定州寻安北节度使程大人,霍公子若是担忧自己处境可去同王爷请求同行。”梁砚秋不由皱眉,他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只是话开口前一刻还是回想起萧恪的叮嘱,话道嘴边却又变了内容,不过终归还是心软透露了一些。

“那燕州这边便不管了么?”

霍子溪没忍住多问了一句,立刻就引来了梁砚秋的警觉,他盯着少年眉头紧蹙,语气生硬质问了句:“霍公子到底想问什么?”

“没什么!梁大哥别误会,我只是有些怕…所以才失言了。”

梁砚秋无意同霍子溪多说什么。屋内因着烧了炭渐渐暖了起来,梁砚秋起身背对着霍子溪脱去了外层的棉袄,回身见人还坐着,便板着脸道:“霍公子,夜深露重,还请先回房歇息,若有相求,还请明日亲自去同王爷去说。”

话到此便已是下了逐客令。

霍子溪见梁砚秋真的在背对自己脱衣上榻,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也不好厚着脸皮别人屋子,便起身辞了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

要论谁知道萧恪准备离开三关城后最震惊,当属杜慷和霍家各自心怀鬼胎的父子俩。杜慷在外面鬼混了一日,前一晚也是喝得稀里糊涂被下仆扶回驿馆的,早上人还宿醉睡着便被下人摇醒。杜慷抬手便打,打完了才听仆从慌忙禀报说燕郡王昨日就叫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三关城,给他听得一愣。也顾不上旁的,匆匆披了衣裳就冲去萧恪在的院子。

不过他没能立刻进得去,在小院门口便被侍卫统领裴正带人拦下了。

燕郡王的侍卫才不管杜慷摆出什么大官派头,说什么都要先去通传了才许人进去,杜慷不是头一次被萧恪身边的侍卫这样拿话呛了,只能暗自憋了一肚子火。

屋里早膳刚刚摆上,萧恪晨起便同贺绥习武,回去擦了汗又换了件干净衣裳才拉着贺绥一道用膳,人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用便听到侍卫通传杜慷匆匆上门求见。

“真是烦人,不必理他!……阿绥?”

贺绥伸手压在萧恪手上,冲他摇了摇头后自己站起身退到其身后道:“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回去他说些什么陛下又要为难你了。”

萧恪叹了口气,语气不善唤手下侍卫将人传进来。梁砚秋侍奉在侧,将原本给贺绥备下的碗筷暂且收了才回道萧恪身后另一边站着。

杜慷喘着粗气大步踏进来,身上的衣裳有些整理过的痕迹但依旧穿得歪七扭八,可见确实是慌慌张张而来的。

“杜大人怎么了?一大早来本王这儿?”萧恪云淡风轻抬手示意杜慷先坐下,“杜大人昨日尽兴,想必今早起得急没顾上用膳。砚秋,去叫人取了碗筷来给杜大人。”

梁砚秋领命去了,杜慷面上意思意思推拒了两句,而后便顺着萧恪的话坐下。一坐下便着急询问道:“王爷要离开驿馆?”

“哦,原来是为这事。是有这么个事,杜大人昨日出去寻欢,本王就没叫人扫了你的兴致。”

萧恪端了面前的粥碗,白糯的米粥中混了些雪白鱼片,面上洒了细碎的青葱末,淡淡的鱼鲜味飘了出来。萧恪出身皇室,地位非凡,驿馆的厨子自是每日都使了浑身解数烹制饭菜,连一碗粥都用尽了心思,那粥光是瞧着便让人直咽口水。

杜慷瞧着那粥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堂中人都听得清楚,弄得男人老脸一红,直冲着萧恪傻笑两声含糊过去。

粥是好粥,可萧恪在端起那碗白玉鱼片粥时,一股寻常人难以分辨的淡淡药味钻入了鼻腔,他顺势叫住了拿了新碗筷回来的梁砚秋。

“杜大人想必是饿了,本王这碗便先给他端过去罢。”

“不不不!下官怎敢用王爷碗中饭食,下官可以吃别的。”

萧恪挑眉一笑,反问道:“这粥刚刚舀好上桌,本王还没来得及碰,杜大人不必担忧本王碰过。”

“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谢王爷赐粥。”杜慷自然不是嫌那碗粥是萧恪的,即便真是被萧恪喝过,当着这位王爷的面子,他也不敢嫌弃,只是他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萧恪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他哪里敢虎口夺食。可萧恪不惯那许多,见梁砚秋将粥摆在了面前,他便咽了下口水起身谢了恩方才坐下。

饭桌上也没有旁人,只萧恪和杜慷,屋里倒是黑压压站了不少人。

梁砚秋站在萧恪身边为他布菜,杜慷的随从在得了萧恪首肯之后也上桌为自家老爷布菜。杜慷想是昨日只喝了酒,一觉起来肚子里空得很,那碗鱼片粥他几勺下去便喝得只剩个底,方又提起萧恪收拾行装欲离开三关城之事。

“也没什么,本王想着临回京前去见一见程大人。这样赶在过年前,咱们也能回京。本王是孤家寡人,若是连累杜大人一道在路上过年便不好了。”

“那燕州……不查了?”

“没有的事查什么?”

萧恪反问了一句,杜慷这趟跟着稀里糊涂的,好像也没有捞到什么功劳,萧恪这么说他便只能稀里糊涂嗯上两声。

两人便没再谈正事,只安心用这一桌子早膳了。萧恪倒是格外‘挑食’,梁砚秋给他布得菜他只碰其中几道,入口也是有些犹豫嫌弃,至于那粥虽盛了一碗新的来,但他只泯了一小口便丢在一边没再吃第二口了。杜慷对萧恪的挑剔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毕竟皇族身份尊贵,以往鲍参翅肚吃了不少,这等偏僻州府的厨子想也知道做不出什么美味佳肴。

这么想着想着,他似乎也觉得入口的每一样饭食都没了滋味,就连先前引他犯了馋虫的那碗鱼片粥也变得没什么滋味了。

下人夹了两筷子菜到杜慷面前的碗碟里,他也没有什么食欲了,便挥手想将侍从下去,可手刚伸出去,浑身上下便有些不对劲。肚子里一阵翻搅,心口也疼得厉害,顾不得萧恪在场,他便急着扶着桌子站起来,一使劲却将那桌子压翻了,杯碟碗盏摔了一地。

低头再一看,杜慷人已捂着胸口横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杜慷的下人看傻了眼,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家老爷的症状像是中毒了,受了惊吓便有些喊了起来,“老爷!老爷!……毒、毒!王爷!”

萧恪仍端坐着,见状唤了人悄悄去请大夫来,一面又唤人来帮着那家仆把杜慷抬回他自己院子里躺着去。一时间抬人的抬人,请大夫的也匆忙出去了。

驿丞就侍候在院外,听到里头一阵子闹腾,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几个侍卫并一个仆从打扮的人合力将口吐白沫的杜慷抬出了院子,那驿丞见了这阵仗,一时心慌,脚下有些发软,好在旁边的人扶了一把。

那驿丞也顾不上其他,慌忙整了衣衫就往萧恪用膳的厅堂里跑,刚一踏进去就看到萧恪手捂着腹部,身边人左右搀扶着,登时膝盖一软就跪下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