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83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朱昭一个监军太监自然不可能有这番心思,但这话从萧恪嘴里说出来却没人敢不信。他既承诺安心,即便不为着贺绥也在的缘故,白子骞也信他会尽心为之,便点了点头,权当是回应了。

“本王要向将军借一面熟的传令兵,另百骑佯壮声势。”

“作何用?”

“使诈。若是我多心也罢,若并非我多心,也可令我军儿郎少搭些性命进去。”

白子骞皱眉,并未立刻应下。

“你牵制北燕,使计烧了他们的粮草。若为饵,自是比旁人更加有用,但也是将自己置于险境。”

燕郡王此来是行辅佐监军之责,本就不是军中将领,调兵与他这操作为本就是冒险,更不用说萧恪的身份摆在那里。一旦出了岔子,不管是死还是被俘,都不可能像费泓他们一般被轻易换回。

萧恪面上没有半分愁绪,仿佛并不将这些担忧视作放弃的理由。

“将军放心,我借兵是为胜。区区北燕人还不值得我搭上性命。更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萧恪这话说得潇洒,白子骞一时拿不准他是真算无遗策,还是纸上谈兵空有豪气。

贺绥原本一直沉默不语,而当白子骞心中犹豫之迹,他默默与萧恪对视了下。看到那人点点头并回以安抚的微笑,贺绥心中便有了定论。

“将军,我愿同往。”

第一百二十四章

白子骞只左右瞧了一眼这两人,心下便已明了。

再不多阻拦,只遣了副手调派了百余精英出来交予萧恪调配,贺绥和姐夫无声交换了个眼神,策马自列中出来到萧恪身边去了。

萧恪一手拽着缰绳,虚虚朝白子骞抱拳一礼道:“将军放心,本王私自调兵,自会使人通报三军。岱钦人虽年轻,却奸猾狡诈远胜北燕其他将帅,不得不防。”

“臣明白了。”

要来的百余人皆为骑兵,萧恪未立刻带着他们去何处,而是使人传话给黄友光这事,之后唤了那百夫长过来询问。

百夫长姓江,单名一个朔字。还不到而立之年的男人目光如炬,只瞧一眼便知不是那等混日子的孬种,这年纪自平民起做到百夫长,确是有几分才干的。且面对萧恪突然调他们出来的这等差事,底下人虽不敢明面说,或多或少都对保护这位小王爷有那么一丝不满,唯有这百夫长江朔,从头至尾,眼神都没有半分动摇。哪怕是听到萧恪要带他们折返到三军末尾时,也是一样。

“我瞧这小子资质不错,只是出身平凡了些。等这次请功的折子递到京中,估摸着你能提个将军衔儿回来,不妨跟白将军说一声,将人拨到你麾下去?”萧恪做事向来心中有数,尽管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他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甚至还有心情同贺绥说些个闲话来。

贺绥自然也是惜才的,但他只是摇头道:“届时该如何调配,自有将军安排,这话也就你我私下胡乱说说便罢,没得传出去扰了军心。”

“又不是让你挖墙角,左右日后都是白将军麾下,凭他先前是谁麾下,我开口他们还敢抢人不成?”萧恪当然明白贺绥言下之意,索性挑破了说的。贺绥先前一直是黄友光的裨将,麾下无人可指挥,如今虽是平移到了白子骞帐下,却也支使不了多少人,所以哪怕平日白子骞护着,萧恪捧着功劳送,旁人也只没什么话可说,至多不过酸他一句。

可火烧北燕粮草,逼退燕军的功劳一旦请下来,纵使这其中功劳最大的是萧恪,贺绥作为实际领兵奇袭的将领,少说一个五品游骑将军的封赏还是有的。只是若再加上从其他将领手下分了精兵强将,未免招来旁人议论,最主要的是,这些人原都是他姐姐姐夫从前的旧部,总不好自己一来便分化他们。

“我知你为我的心思,只这话日后不必提了。”

萧恪正欲再说,那边江朔已整合了百骑,策马而来,“王爷,贺副将,卑职等均已在此,随时可以出发。”

贺绥一瞬从萧恪的枕边人变回了奉命同行的将领,亦转头看向萧恪,不再多说什么。

萧恪调转马头,看向遥遥不见末尾的行军队伍,扭头眼神扫过面前百骑,薄唇轻启,悠悠吐出两个字,“打狼。”

“狼?”底下人中有人发出小声疑问,不过终究是素日规矩惯了,倒没有私下交头接耳。

少有几个如江朔之类才瞬间领悟了萧恪言下之意,此‘狼’非彼狼。

江朔略一思考率先道:“王爷,请恕卑职冒昧。”

萧恪摇头轻笑道:“无妨,你说。”

“北燕呼图邪部骁勇异常,若是他们有心偷袭,凭我们区区百人恐难以抵挡。”江朔一开口,底下嘀咕的人才算彻底安静了,一半是心中疑惑已解,一半则是心中惊骇得一时失语。

“你觉得本王率你们去是自不量力送死?”

“卑职不敢。”

“那就闲话少说。你只需要告知本王,你手下这百来个士卒箭术如何?”萧恪的耐心其实并不多,偏又赶上模样长相随了母亲多些,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也生得俊美。在场皆为普通士卒,头次见他时与贺绥一道,总是温言软语,人也是笑着的,不免有些侥幸,只觉萧恪是年轻可欺。忽得撂下脸来,周身皇族倨傲与寒意尽显,令先前颇有微词的几位什长噤若寒蝉。

江朔也顿了下,恭敬答道:“不敢说箭无虚发,但十箭中八九箭还是中得了的。”

萧恪轻笑道:“那便够了,出发。”说罢便用靴子磕了下马腹,一马当先朝殿后的大军末尾去了。

贺绥紧跟其后,之后则是江朔以及随行百骑。

越到后面,队列士卒越是良莠不齐。说是殿后之军,更多的是老弱病残,贺绥策马逆向经过之时,突然明白萧恪心中担忧是为何来。

身为监军的朱昭自然也在后军之中,只是他刚听人说了声燕郡王来了,从车中探出头时,萧恪已带领百骑扬长而去,只留下满目飞沙烟尘。

待到一处高坡,萧恪才驻马朝远处眺望了下,贺绥随即策马上前,停在他身边开口道:“允宁,你何时察觉的?”

“阿绥问的什么?”

“北燕偷袭之事。”

“黄友光派人通报大军拔营时。”萧恪并无隐瞒,哪怕此处安静,他直呼三军元帅之名,后面的军士都能听得清楚,亦是毫无顾忌说道,“其实并非我察觉。白将军他们恐怕也早有预感,只不过大齐将士被北燕压了这么久,比旁人都更想出口气罢了。”

“……你总是知道我要问什么。”

萧恪听了贺绥的话,勾唇一笑,颇为自满道:“这是自然。阿绥最是知我之人,我如何不懂你的心思。”

“战场之上,少说这些。”

“我心昭昭。”萧恪悠悠说道,说话时眼睛却只盯着远处,忽得抬手朝远处一指道,“阿绥,那里。”

同贺绥说完便抬手抽了下马臀,一人一骑脱离了士兵的保护,朝无人荒凉之地去了。

贺绥心中虽一震,却没有慌乱。他抬臂挡了策马上前的江朔,只说了两个字,“搭弓。”

说罢便自背上取下雕弓,抽出两支羽箭搭在弓上,抬臂瞄住萧恪策马前行的方向。江朔见状调转马头朝身后将士一挥手,百十人整整齐齐取下弓箭,搭了箭在弦上,无人迟疑或是抗命。一举一动皆随着江朔的命令。

贺绥只双腿夹着马腹,上身稳若磐石。他屏住呼吸将视线汇至一处,那弓弦被完全拉开、弦绷得死紧,静静等待着远处的变化。直到一抹隐约的黑影映入眼帘,贺绥拉弦的手刹那松开,羽箭离弦,擦着萧恪头一侧射出,正中那策马出列的北燕人喉咙。

萧恪以身为饵,纵使狼主麾下知道有诈,却难掩将南齐王爷生擒的冲动,更是对南齐士卒的轻视,只是他这次真的轻敌了。箭头穿透脖颈,顷刻间就夺了性命去。

只这一箭,狼主便知今日埋伏被对方勘破,他亲自策马带人直取萧恪。

萧恪手握缰绳完全没有撤退的意思,额日钦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少年王爷勾唇一笑,立时勒了缰绳,高喝一声:“停下!”

与此同时,几支羽箭堪堪插在他坐骑前蹄左右,若是方才再往前一些,恐怕那羽箭命中的便不是脚下土地,而是他的胸膛了。随后便是泼天箭雨落在脚下,有些冲得靠前躲闪不及,登时就被夺了性命去,躲得快些的,只被射中了胯下坐骑,一并被带得摔倒在地。

一轮箭雨之后,便是齐军厮杀喊声由远及近传来。

定睛一瞧,白马银枪的年轻将军一马当先,银枪一扫便将抵挡之人挑飞,如罗刹一般,刹那间就到了跟前。

额日钦举刀隔档,伴随着金玉相击之声,银枪的枪尖正抵在横过来的刀身上。

两人眼神撞在一块,狼主冷哼一声,旋刀挑开银枪,看向眼神已变凌厉的贺绥,开口问了一句,“贺崇疆的儿子?”

贺绥也不答,挥枪便刺,二人转眼又战至一处。

狼主麾下皆是精英,虽被方才的阵仗吓了一回,但见首领已与南齐的将军战至一处去,立刻就回了神,伴随领头将军高声令下,立刻便与之后赶来的百骑迎上了,双方打到一处,一时难分胜负。

殿后的将军见一旁有北燕人偷袭而来,先是慌了下神,随即反应过来,赶忙打发副将去通报黄友光,一面又差了部将令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支援萧恪。

呼图邪部是草原上的野狼不假,狼群固然凶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齐军人数远超过北燕,不多时便成围拢之势。

后方遭袭的消息传到前面,先锋军和中军都停止行进,原地摆开军阵,提防北燕人使诈夹击。

消息传到龚野耳中时,他正带着人占据了一处易守难攻的矮峰之上,远远眺望着举着狼旗的北燕士兵被慢慢围住。

身边部将上前小心询问道:“殿下,狼主正被齐人围攻,咱们……”

“他也有失算的时候。”

“可狼主偷袭不是殿下您……!!”

龚野抬手抚摸着一旁发辫上追着的流苏坠子,在下属再次开口提狼主的时候连同不少头发也一并拽了下来。身旁部将及亲信看了,纷纷住了嘴,龚野两指捏着那枚临走前由额日钦亲手绑在他头发上的坠饰,目露阴狠之色,一边喃喃道:“我知道他现在还不能死。”

北燕大汗之位未定,他还需要额日钦以及呼图邪部的支持,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发觉萧恪察觉了他的计划,并利用了他安排的偷袭反将了额日钦一波时,龚野有那么一瞬还是想干脆让狼主死在这儿算了。然而理智提醒他,额日钦不能死,不然他唾手可得的北燕汗位随时可能会丢,从前韬光养晦时承受的一切苦难折辱也都会付之一炬,权衡利弊,他还是派人去营救额日钦,只是目光中难掩失望与矛盾。

亲信凑近些关心道:“殿下勿忧,属下已安排了戈察将军将齐人先锋军引了一部分过来,咱们只需要与齐人随便打上一番,狼主见您受了伤,定然不会怀疑此事。”

龚野捻着那枚吊坠,冷笑一声扬手将那坠饰抛下了山去。

亲信见状忙惊呼了一声:“殿下!那东西是……恐怕狼主回来不见了又要发作。”

龚野却不理会,转身下山去了。

呼图邪部人人悍勇,虽人数较齐军少了一倍,但个个以一当十,那股子拼杀起来不要命的架势哪里是老弱病残的后军可比,且他们训练有素,并不恋战,顷刻间便从包围圈中撕开了一条口子。

远处自有传信士兵快马来报,说北燕的援军到了。如此一来,再想围杀狼主已是天方夜谭了。

萧恪前世并未真正见识过呼图邪部的实力,如今亲眼见了,心中方有了计较,他不似旁人,并不基于对狼主赶尽杀绝。毕竟他要做的不是打一两场胜仗,而是要尽快终结北境乱局。

“阿绥。”萧恪唤了贺绥一声,抬手指向了被呼图邪部士兵保护在中间的狼主,“射中狼主一箭。”

语气甚是笃定,他甚至不需要询问贺绥是否能做到,从说出口的那一刹那,便是笃定贺绥绝对能够做到。

“…好。”贺绥点了点头,干脆应了一声,自箭囊中取出数支羽箭。火烧北燕粮草回援那次,他就展露过这一出本事,并非为了炫耀,而是他本来就能做到如此。几百石的弓在他手里如同小儿玩耍之物,三箭齐发亦是百发百中。

破空三箭命中最外侧的北燕兵卒,那几人跌下马去,马匹受惊四处乱奔,将原本的阵势也冲乱了些。贺绥二话不说,再次搭弓射出两箭,一明一暗,较人躲无可躲。

额日钦当然也看到了,他刹那之间便判断了羽箭来向,明知避无可避,便干脆横刀侧身,准备硬接下一箭,却不想身旁亲信同样察觉到了危险,奋不顾身飞扑上前,以血肉之躯挡下一箭,另一箭擦过那人肩膀偏了方向,最终只是扎入了额日钦右臂上。

登时鲜血就染红了袖管,呼图邪部的人见狼主受伤,立刻调转了矛头,恨不得当场就与贺绥拼命。

“回来!”狼主一声令下,那些人只得强忍怒火回归到额日钦身边护卫着。

萧恪这边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北燕人说的话,但听狼主怒喝一声之后,那些如恶狼一般的北燕士卒就都乖乖回到了狼主周边,倒真有几分统率狼群的狼王风范。

“江朔,传令下午,所有人让开路。”

“王爷?!!”

“本王说,传令撤兵,听不懂吗?”萧恪平淡重复了一遍,自骑着马,只身朝狼主那方向去了,贺绥嘱咐了一句让江朔快去,自己则跟上去保护。

两人来到北燕士卒阵前,他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大,面临浑身浴血的北燕恶狼们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额日钦将那箭身折了一多半去,只留箭头还在肩上,可即便受了伤,男人也完全看不出异样。他骑着马,远远地看着萧恪和贺绥二人,视线最后落在这个以精湛箭术于万军之中伤了他的齐人将军,用有些蹩脚的汉话说道:“贺崇疆的儿子,你……是个勇猛的汉子。”

此刻额日钦倒是有些明白龚野为何折腾那一大通只为策反这人,如今瞧着不过二十上下的青年,竟有如此精湛绝伦的箭术。若是任他在南齐安然成长些日子,假以时日,确实会成为北燕征服中原路上难以逾越的高山。

只是他瞧着贺绥的眼神,便知道这人并非三言两语便可说服转头北燕的人,再扭头看贺绥身边较瘦弱些的南齐皇族,不由皱紧了眉。

萧恪却先狼主一步开口道:“狼主可知,你今日遭遇乃是人祸?”

“你想说什么?”

“狼主部将悍勇,本王自知今日无法将你们困杀,索性卖狼主个人情,送你们离开。至于本王说的是什么意思,狼主不妨回去问问给你出谋划策的岱钦王子。”

“你们齐人一向爱挑唆,你觉得孤会相信?”

萧恪闻言却笑道:“相不相信是狼主的事。本王只是好意奉劝,你豢养的可不是什么金丝雀,而是一只喂不饱的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