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马卡龙
“糊个大头鬼。”祁欢挥开他的手，锅铲撞在锅壁上咔咔作响，继续翻炒着锅里的仔排。
沈也莞尔一笑，小声调侃道，“干嘛，听到我们老大要结婚心碎啦？”
“我还碎碎平安呢。”祁欢嘴硬，把炒好的仔排码进罐子，大刀阔斧的加了两碗琥珀色的陈酒，盖上盖子，又装作很忙的样子检查了下待会要放进去的青梅，接着去看红煨鳗鱼那边的汤汁。
白煨青梅仔排和红煨鳗鱼都是《随园食单》里的做法。
白煨的部分在原本的菜单里是焯水过后，直接用酒先煮，待滚沸二十次左右，再加入其它调料。
祁欢在加酒煮之前加了个步骤，将仔排先下锅炒了炒，炒制过后的仔排一方面表面脱水，更容易吸收后续陈酒和其他调料的味道，另一方面也能使仔排的蛋白质和脂肪发生美拉德反应，产生香气──这是宿舍那位化学系学霸说的，他虽然厨艺不行，说起理论来却头头是道，祁欢听多了也记住了一点，更具体的什么氨基酸还原糖的就记不清楚了。
其实华国烹饪的基础理论就是‘有味使之出’，比如各种去除食材本味腥气的手法，‘无味使之入’，比如加入各种辅料调料炖煮，万变不离其宗。
红煨跟白煨差不多，需要慢慢煨干入味，只是放的调料不同，尤其是使用甜酱不用酱油，可以让最后收干的汤汁更为浓稠滑顺。
沈也恶魔耳语般的凑到他身边，“真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祁欢立刻接道，又语调生硬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匹配度高又未必就会结婚。”
“那倒是，毕竟没到95%的强制匹配结婚线。”沈也点了点头，离得那么近，又是五感灵敏哨兵，那句嘀咕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咬了一口手上的达克瓦兹，话锋一转，“但是吧，向导的数量相对哨兵真的少很多，能匹配得上的就更少了，在现实生活中一对哨兵和向导的匹配度超过80%，已经算是天作之合了，92%这个数字如果发生在自己身边，听感上那简直就约等于100%了。”
祁欢：……
“你知道那些长老为什么这么着急把人送过来么？”
“等等。”祁欢见阿土和二攀等人都端着东西往自己这边走，连忙又往沈也手上的浅碟里多塞了几块金玉蛋黄酥堵他的嘴，免得他在别人面前乱说话。
阿土端过来的是玉麟香腰要用到的鱼丸、雀肉丸和地锅丸等辅料，二攀端过来的是腌制好的花雕鳜鱼。
玉麟香腰属于湘菜，据说由清代衡阳名宦彭玉麟的家厨创制，他将当地特色小吃汇聚于一碗，层层叠加，垒成八层宝塔状，用料丰富，色彩艳丽，口味独特，以至于后来这道菜成为当地酒席用来定席的头碗名菜。
花雕鳜鱼则是出自绍兴的名菜，传闻为了让皇帝品尝到当地特产的鳜鱼，明代才子徐文长想到了仿用民间‘单鲍’手法，将鳜鱼用炒过的花椒和盐涂抹全身，再用花雕酒腌制，腌制后可既可保住鳜鱼鲜味，又多了黄酒的风味，遂成为名菜流传开来。
后来当地多用黄鱼代替鳜鱼，这边自然也找不到鳜鱼，所以用的是姜槐带来的贲鱼。
检查过两人弄的都没有问题，祁欢才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进行下一道工艺。
等人都走了，祁欢端起日月套三环要用的冬瓜，开始雕冬瓜盅，又状似无意地提起刚才打断的话题，“那些长老为什么急着送人过来？”
沈也唇角微勾，“听说那个向导是七重星域姚家的人，姚家你知道吧？”
“知道。”祁欢瞥了眼锅里的太白兽肉，声音跟锅里飘起的热气一样轻轻袅袅的。九方家在十大世家里唯二的两个盟友就是第五家和姚家。
“本来九方家的那些老头把七号废星塞给我们老大就是打算切割关系，以后任由这边自生自灭的。但现在确定兽潮不是天灾，而是九方况带来的‘人祸’，那边的处境就有点尴尬了，一旦这事情宣扬出去，九方家多年的脸面就要丢光了，所以他们现在急着想跟老大修复关系，至少要把这件丑闻压住。这位高匹配度的向导，就算是他们现在紧急抓到的筹码了，因此才火急火燎的想送过来。”
祁欢皱了皱眉，听起来怎么有点古代送公主和亲的意思？
沈也咬了口蛋黄酥，继续道，“我听别人说，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匹配度如果超过90%，就像磁铁的两极，吸引力极强，你想想，那位来了，跟我们老大一见面，岂不是天雷勾地火啊？”
“没这么夸张吧？”祁欢手上雕花的动作顿了顿。
沈也仰望着后厨的棚顶，似乎在想像那个情景，他嘴巴里嚼着甜点，声音也有些含糊，“欢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老大这个人，责任感特别重，万一两个人见面之后要是发生点什么，你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你才没机会！”祁欢数落他道，“吃着甜点说话都甜不起来。”
沈也当即反驳，“你会做那么多甜点，也没见你说话甜到哪里去啊？”
祁欢举起刀隔空作势要抽他，沈也连忙作揖求饶，“我错了，大侠饶命。”
祁欢甩给他个‘懒得理你’的眼神，继续雕冬瓜上的花。
“哎，”凳子上沈也安静了不到十秒，又忍不住往祁欢那边探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八卦地问，“你这次出去在星舰上不是测了精神力吗，有没有顺便跟老大做个匹配度测试？”
“当然没有。”祁欢立刻否认，谁好端端的没事会做这种测试啊？
“��，”沈也摇着头，把最后半口甜点塞进嘴巴里，“原来你就是个色大胆小的，这么好的机会都不会利用。”
“你会？”祁欢白了他一眼，“那你说说该怎么利用？”
“这还不简单？”沈也探身往他那边靠了靠，“我们老大就是个慢热的性子，看起来温和，实际上内里冷淡得很，而且特别讲究世家那套虚礼，就算真动心也会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死不开口。人家不都说酒后吐真言吗？你就找个机会跟他喝酒，把他灌醉，然后你先套话再套人，不就都搞定了？”
说起来好像还真有一天晚上和九方��出去喝酒来着？祁欢回忆了下那天的状况，翻了沈也一个大大的白眼，“别的姑且不说，你有没有考虑过一种情况，你家老大比我酒量好？”
沈也噎了噎，然后苦着脸摇头，“那你完了，打是肯定打不过他的，美人计对上他那张脸也没辙，酒量又不如他……”
“听君一席话，浪费十分钟。”祁欢把面前的冬瓜换了个角度继续雕花，“你其实也是拿他没辙。”
“谁说我没辙的，”沈也转了转眼珠，“不然咱们就用苦肉计。你就挑个机会假装受个伤什么的……”
“算了吧，我谢谢你了，我这胳膊腿跟你们哨兵可比不了，别弄巧成拙再把自己真伤着。”祁欢觉得他越说越不靠谱了。
“那就只剩最后一招了，”沈也把最后半块蛋黄酥塞进嘴里，露出壮士断腕般决绝的表情，“霸王硬上弓。”
祁欢手上的刀尖一歪，差点把指头划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对九方��霸王硬上弓？你没事吧？”
半分钟之前是谁说他打不过九方��的？别说打不过了，估计到时候得被拍到墙上糊得比煎饼还平。
“不是那个意思，是让你可以硬上，强制点的，不用顾忌，不是让你那啥。”
祁欢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解释解释，这句话和上句话有什么区别？”
“哎~呀~”沈也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这么说吧，你知道老大为什么收我们几个精神体残疾的做小弟吗？”
“你们几个投缘？”祁欢不明白他怎么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又扯到这个话题上。
“我们几个机缘巧合在一次军内考核对抗赛里分到了一个小组，他那个时候风头正盛，本来别人是故意坑他，用我们几个给他拖后腿的。我们几个因为各自的遭遇当时也有点愤世嫉俗的，看他这种天之骄子同样非常不顺眼，”沈也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悻悻地叹了口气，
“中间发生的那些事就不说了，简而言之，一开始我们叫他老大，凡事都把他往前推，其实是整他的，他也不是不知道。虽然吧，他也教训揍过我们，但叫着叫着，他就真的进入‘老大’的这个角色了，凡事都冲在最前面，即便是最危急的时候，也优先保护我们这些小弟，而不是比赛成绩。”
沈也摊了摊手，“后来他就真的变成我们老大了，懂了么？”
“不懂。”祁欢摇头，“我只知道你们当初肯定被揍得很惨。”
沈也噎了噎，一脸被说中了的表情。
“哎呀！”沈也急得抓耳挠腮，“你以前不是很勇的吗？现在为什么这么怂啊！你就把你以前私下说的那些话大胆的对着他说出来嘛，多说几次，说着说着他应该就会被你洗脑了，反正你是个向导，老大不可能对你动手，根本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
祁欢脸色平静，“那位即将要来的也是向导，匹配度还高达92%，按照你的说法，他要是对九方��直接求婚，多求几次，是不是也就能成就好事了？”
沈也： ……
沈也还想再说什么，个人终端上却跳出了消息，通知他过去开另外一个小会。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沈也见那头催得紧，抓着祁欢的肩膀晃了两下，一溜烟跑了。
祁欢其实远不如表面上这么淡定。
今天之前，他还挺享受自己现在和九方��的相处状态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那种有点模糊的相处，偶尔不经意的温暖，都让人怦然心动，暧昧之间又夹杂了难以言喻的愉悦和幸福。彷佛可以看到丘比特手上的弓弦一点点拉紧，让人的期待也跟着一点点攀升，等待着最后箭尖扑面而来的那一刻。
以前看的那些电视剧里也都说，爱情最美的就是将来没来 的那段时间，他深以为然。
但是现在，内心里彷佛有两个小人，正在激烈的辩论。
甲方说，沈也说得对，先下手为强，等到那位匹配度92%的向导来了，可能黄花菜都凉了。
乙方说，你之前都暗戳戳地表白那么多回了，对着小八也说过，他那么聪明，不可能不懂吧，人家既然没表示，那就是说明没这个意思，或者至少目前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
甲方说，那可不是，没拒绝，还这么照顾，那就是有好感，小八的亲热度也是辅证。
乙方说，小八是饕餮，对你亲热是因为你做的菜，照顾你是因为答应过司凉。成年人处理事情要体面，知进退，再硬莽上去岂不是让双方都难堪，大家都下不来台吗？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另一种结局就是啥也不是。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搅得祁欢心乱如麻。
再想到九方��的姐姐当初跟司家少主似乎也是因为匹配度高才结婚的，祁欢就郁闷了，九方��会不会跟九方��一样，也接受命运的安排？
傍晚七点，家宴开席。
说是家宴，七七八八还是差不多将天风阁的宴会厅坐满了。
九方��坐在主位，一边坐的是凶兽小队店主阿峦前辈2号4号等人，另一边坐的是破斩夫妇，第五远跟他叔叔，以及温凉7号9号等人。
熟醉蟹、熟醉虾、董肉、白煨仔排、太白兽肉、百果蹄……各种菜色林林总总摆满了每个人面前的小食桌。
祁欢把最后一道刚炒好的酒香草头和黄酒布丁安排上席，就在沈也和店主之间特意给留给自己的那个位置坐下了。
“欢欢说，今天是家宴，一来庆祝咱们新基地顺利开工，二来庆祝九方况恶有恶报，正好昨天意外得了几坛多年佳酿，我也借这个机会感谢大家这些日子以来的帮忙，”九方��举起酒杯，朝店主、2号以及第五远的方向各自敬了敬，“事急从权，之前因为状况紧急，对在座的几位多有得罪，希望大家多多见谅。”
众人心照不宣地一笑，跟九方��一起干了一杯，第五远还不能饮酒，也像模像样地端着自己面前的茶水硬灌了一杯。
众人饮过第一杯酒，热热闹闹的举箸开吃，边吃边三三两两的推杯换盏。
小少爷的叔叔第五围是个斯文俊雅的青年，西装革履，戴着副半框眼镜。祁欢这是第一次跟他正式碰面，便举起酒杯遥敬了对方一杯。
旁边的店主吃了几个熟醉虾，鲜甜弹牙中又带着丝浓郁醇厚的酒香，这种特殊的口感让虾的味道增添了另一种迷人的风味，店主意犹未尽，接着兴高采烈地夹了一筷子酒香草头，刚放进嘴里，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祁欢放下酒杯就察觉店主的脸色不对。
再看旁边，同时舀了勺黄酒布丁的孔乎和第五远也纷纷皱起眉头。
“欢欢，今天谁惹你不高兴了？说出来，我替你教训他，不带有难同当的。”店主艰难地咽下嘴里那口菜，立刻道。
祁欢连忙夹起一筷子尝了尝，一股浓重的油腻味道直冲喉腔，糟糕，做砸了！
第88章 就是他全责
熟醉蟹、熟醉虾、百果蹄这些之前早就做熟只是在腌制入味的完全没有问题，董肉、白煨仔排，红煨鳗鱼、太白兽肉、日月套三环、玉麟香腰以及花雕鳜鱼这些沈也来之前做得七七八八的问题也不大，但沈也走之后再起手做的三道菜，东壁龙珠、黄酒布丁以及酒香草头就全都砸了。
“不好意思，对不住大家，做最后几道菜的时候我走神了。”祁欢有些愧疚地跟众人道歉。
“不用道歉，这又不是你的错。”店主护短地道，“你就说谁让你走神的，这事就是他全责。”
“对，你说是谁，我们帮你教训他！我说过，在废星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你，破坏你的心情。”4号也跟着一拍桌案，震得小食桌上的杯盘碗盏一阵乱响。
“没错，一屋子哨兵，还能让人把向导欺负了，简直不像话！”温凉也愤愤拧眉，小红蛇也在她袖口探出头来，嘶嘶吐著信子。
沈也：……
祁欢不禁有些为难，大家这么不问缘由的站他真的很暖心很有家人的感觉，但看这个架势，现在要是把沈也的名字说出来，众人非得把他撕碎了不可，可沈也告诉自己那个消息毕竟也是好心。
九方��眉睫微紧，淡淡地扫了席间一眼，只见徐之盯着酒杯，陶者埋头吃菜，孔乎眼神飘忽不肯跟自己对视，沈也更是直接垂着视线不敢抬起来，心下已经��然，看来‘罪魁祸首’跟他们几个，尤其是沈也，脱不了干系。
破斩夫妇没有插话，夫妇俩一个专心致志的剥着醉蟹，一个品着风味独特的百果蹄，围观众人‘讨伐’。
“欢欢，你说嘛，这事就是那个让你走神的人的问题，你说出来，我们大家帮你教训他，让他好好长个记性……”
第五远也跟着附和，话没说完，就被自家叔叔捂住了嘴。第五围自然能看出祁欢的为难，于是低声告诫自家侄子，“这种时候，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见祁欢不肯出声，店主跟2号、4号温凉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九方��身上，那些目光无声却又彷佛在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咆哮，说，是不是因为你？
徐之轻轻叹了口气，沈也握紧双拳，两人正要起身承认，九方��却先开了口，“抱歉。”
徐之和沈也眸子微震，同时看向九方��，九方��却没有看他们，拎起酒坛倒了杯酒，举着酒杯朝祁欢深施一礼，“都是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