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椒鸡
“哈,我就是问问,这不是我也……”要命,他们根本不一样啊,谁不知天极界天梯已断,要是晏璋突破,立时便会在雷劫下化为飞灰,几乎等同于问你是想送死呢,还是送死呢。
牧封川心中内流,觉得自己是修行修糊涂了,他舔舔下唇,打算把话题糊弄过去。
然而他正要开口,却见晏璋点头:“想。”
牧封川怔住,只见晏璋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我会突破。”
说出这句话时,他语气轻缓,音调也不高,可明明是对未来的期望,却让人听着好像是宣告结果。
牧封川先是精神一震,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欣慰,但不等他出言鼓励,目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股凉风从后背经过,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想起老乌龟与甄少乾的话,明明此刻晏璋的气势并无刚才迫人,他却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
晏璋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破就是送命,难道他是说宁愿死在天雷下也不愿苟活?还是说……不对不对,晏璋怎会知道他能飞升,要是知道,更不应该当着他的面说这句话。
牧封川脑中嗡嗡作响,宛如一箱蜜蜂在里面筑巢,他很想玩笑一问,如果吃他掉就能飞升,晏璋会不会下口。
然而,干哑的喉咙与发凉的背脊,阻止他出声。
不知过去多久,冷汗浸透里衣,牧封川终于找回声音。
他哈哈尬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师尊你不会是想着把我培养成真人,自己就可以放手一搏吧,那你一定记得,渡劫前把身家宝物都交给我,免得在天雷下被劈成灰了。”
晏璋视线落到他脸上,牧封川笑容僵住,差点儿笑不出。
不到半息,晏璋挪开视线:“嗯。”他停了片刻,“我若身死,东西都是你的,无妄峰也是。”
牧封川再次哽住,不过这一次,是一股激荡的热流冲破心房。
他完全忘了刚才的莫名恐惧,一步跨到晏璋身前,双手压在他肩上大吼:“什么无妄峰,我才不要,你脑子清醒一点儿!你才四百多岁,真人可以活三千个年头,剩下两千六百年,你就不能等等,说不定什么时候天梯就好了呢!我才不想和你一样,天天在无妄峰枯坐,当随叫随到的客服!”
他吼得两颊通红,觉得之前一定是自己多心,这人连遗产都安排好,哪有想将他拆骨剥皮的样子。
晏璋被魔音贯耳,眼都不眨:“不是四百,已经五百一十二岁了。”
牧封川一噎,气结,猛然推他一把,没推动,自己反倒退一步。
他目光不善盯着晏璋:“重点是什么?重点是这个?”修士普遍没什么时间观念,这是哪儿来的奇葩,存心的吧。
晏璋侧脸避开视线,漠然道:“我不会改变主意,所以,你要尽快炼虚合道,等你到了合体期,我就会踏出那一步。”
话毕,目不斜视从他身侧路过。
牧封川落在他身后,先是出了一身冷汗,又是吼得热气上涌,冷热交加,山风拂过,当即哆嗦。
“阿嚏!”一个喷嚏,牧封川顿觉头脑清晰,思维开阔。
“我急什么。”牧封川一拍脑门。
既然晏璋敢放他到了合同境再行动,同一个境界,他还不能把晏璋打个半死,关起来,既报仇,又保命么。
第133章 初见端倪
牧封川曾听到一个说法, 人一气之下,什么都做得出来, 除了数学。
他能不能做出数学题不清楚,但被晏璋那么一刺激,他却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原本不明觉厉的真言道法皆尽明了,晦涩之处也变得格外清晰。
元婴是什么,不就是魂魄的熔炼具现。
他借尸还魂,必定有失去身体,独以灵魂存活的过程。
哪怕过程太短,甚至不曾留在他意识中, 可经历不会消失。
修行不仅要用脑,第六感之类, 也不能忽视。
牧封川走到参道崖,仰头看石壁上刀劈剑刺的残痕,除去牧城,这里亦是他此世经历的转折点,虽然是被某人强行弯折。
手指触上去, 他莞尔一笑。
而今他回忆那段经历,愤怒有之、恼恨有之、自得与欣喜亦有, 被人肯定, 受人欣赏,为人需要,并不是什么特别遭人排斥的事情。
他气晏璋不肯实话实话, 手段太过,却也喜他没有不告而别,而是一直看着自己。
啧, 当初在丹丽城说得决然,还以为当真要一刀两断,结果又巴巴收下他,隐瞒身份,牧封川想起就乐,如此做事,要是传出去,怕叫世人大跌眼镜,无妄真人还敢出门?
还有,晏璋就没有考虑过,万一他当时没顿悟怎么办。
牧封川瞧着引导自己入门的石壁,心情复杂,他有种预感,即便一次不成,晏璋也会再来二次,甚至宁愿让人觉得他收了废物,也不会放手。
他是那样的人,也是那种性格。
一如他说定会飞升。
大约成大事者,都要有那种品性,不成的死在中途,无人知晓,成功者杀出血路,让人记住。
牧封川眼前再次现出苍青色的世界,这一次,青色的飓风卷成鹅卵状,他看到其中有一道身影,可惜风墙看厚,令他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要是风再慢一些就好了,他想着,青色变淡,好似有水掺了进去,然而水太少,淡得差点儿分辨不出。
牧封川心底恍然。
他幻想如盘古开天辟地,让那道人影斩断飓风,毫无动静。
弄错了?
牧封川瞬间疑惑,再次扫视天地,整处空间茫茫无边,浩瀚无垠,他眼一黑,再睁开,却是上下左右,尽为狂风所形成的壁障,耳边除了风声呼啸,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是谁?
牧封川一时反应不过来,思维好似也被风化作的绳索缠住。
他想上前,靠近风墙,却无法驱动四肢做出任何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牧封川只觉疲惫从内心深处阵阵涌出,他忘记了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要干什么。
睡过去吧,睡过去就能结束。
牧封川努力睁大眼,本能觉得,不能遵循欲望,他得走出去,得想起来,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无数画面从脑海略过,模糊不清,他欲伸手抓住,可惜每次刚触碰上,画面便如玻璃般破碎,裂得成千上万,从他指缝划过。
双手疼痛不止,他的表情却渐渐麻木。
后来,画面越来越少,也更看得更清楚,有东西从深处萌芽,予他片刻清醒。
是命魂,牧封川倏然惊觉,他现在正在点三魂的关键时刻,要是错过,十年之内,恐怕都机会难寻!
他该如何做?
破碎的画面越来越多,没有一副能承受触碰,牧封川瞪大眼,眼看画面浮现速度更慢,从千帧一息,到了几乎一息的地步。
后面没剩多少了,牧封川明悟,可面对依旧不肯停留的碎片,他也毫无办法。
下一张,一位气质温柔典雅的女性靠坐在沙发上,笑意盈盈,牧封川手指一颤,点上去,霎时,画面碎成星屑,飞向没有尽头的虚空。
“果然不行。”牧封川自嘲一笑,垂下头。
以那道画面为分界线,后面出现的内容皆为他在天极界的经历,有叶彤意,有楼飞,有谢寂微,有展宜朱,甚至许多他叫不上名字的面容。
牧封川照例伸手,内心却不报任何希望,结果也如他预料,所有记忆都化作碎屑,投入无尽虚空。
随着虚空吞噬的画面愈多,他的情绪也愈发平静冷漠,整个人好似空空荡荡,连对眼前之事,也不再关注。
他修行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吃更多美食?看更多美景?享更长岁月?见他人春秋?
都有,但好似都不重要。
一股欲望在心底翻涌,可是不够,还不够,这些都是他想要的,却仅仅能让他活着,不足以支撑他踏上一条无悔的仙路。
他想得道吗?想成仙吗?
持剑的身影在眼前显现,牧封川再次伸手,他似乎抓住了什么,然而,仅仅片刻,结局重演,依旧落空。
牧封川收回手,神志将散。
大约要失败了,他心想,或许是问心的影响,他居然没有着急或者失落,而是近乎漠然目视眼前的画面走到结局。
原来元婴是这样难啊,也可能是他人生太短,执念太少,竟不足以支撑他唤醒命魂,明了自我。
也不知道那个人当时是怎么过的这一关,大约是飞升?
牧封川心思微动,困倦与疲惫稍退半格,他努力睁眼,一道面目模糊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这样也行?
牧封川有些不明所以。
前面的画上,其他不提,只要是人像,都清清楚楚,却不知为何,这张应该是属于晏璋的画,却糊得他几乎认不出。
不会是他乱开马甲的报应吧。
牧封川嗤笑一声,探出手去,刚触碰时,只觉如入泥潭,下一刻,他人一沉,原本无形托力消失,整个人忽然从半空坠落。
熟悉的下坠感中,牧封川闭上眼。
他这应该,是成功了吧?
……
破丹成婴。
其实,金丹初成时,元婴就已经在丹中孕育,只不过那时候的元婴如同一个胚胎,你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它也不会发出任何动静提醒你。
直到金丹圆满,胞宫成熟,主人若能唤醒胚胎,使其与自身建立联系,便可生成脐带,使胚胎壮大,得闻胎动。
再后面,元婴便如胎儿般成长,三魂七魄皆入其中,浑然一体,金丹碎裂,显化婴儿,则元婴初成。
“其实和生孩子也差不多。”牧封川口吐虎狼之词。
陈设简单的静室内,晏璋盘膝端坐,闻言一笑,不置可否。
他目视面前的少年,一股复杂的情绪从心底升起,骄傲亦有,欣慰亦有,伤怀亦有,苦闷亦有,种种难言的思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了不起。”
停顿半息,晏璋肯定道:“我亦不如。”
“哪里哪里,师尊也很厉害。”牧封川笑着收下对方夸赞,高高抬起下巴,令人幻视一只抖耳甩尾的小狐狸。
他一只手撑在下颌道:“过了这关,后面水到渠成,我准备闭关,下次师尊再见我,就是元婴了。”
晏璋一怔,沉吟道:“何不再打磨——”
“不必了。”牧封川断然拒绝,眉间隐见锋芒,“闭关快一些,我不想浪费时间等下去。”
晏璋被他打断,眼中露出诧异惊愕,他看着面前的弟子,总觉得哪里与以往不同。
点醒命魂,胚胎苏醒后,修士自可以闭关苦修,直到踏出最后一步,可也不是没有人选择在外慢慢孕养,磨个三五年,自然而然到关键处,再在短短数日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