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椒鸡
自从三十年前,东西二洲大战后,归元宗无妄真人便再未现身,有传言说,无妄真人在那场大战中受伤颇重,早已陨落,归元宗也无人出来辟谣,于是,谣言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索性大战后,各宗都损失惨重,一向与归元宗不和的金棠派,其真人在众目睽睽下渡劫身亡,即便有心,也无力打压归元宗。
至于另一想做点儿什么的铸剑派,距离太远,门派真人又拒绝落井下石,其他人便只能在背后说些闲言碎语。
就在这样的风雨飘零中,归元宗忽然放出一个震惊东洲的消息——无妄真人没事,不光没事,他的弟子牧封川也境界突破,成为真人,并且两人还要结为道侣!
此消息一出,大家纷纷嘲笑,认为是不知哪儿来的情报贩子疯了。
即便无妄真人没死,他还要与弟子结为道侣,勉强有一分可能,但牧封川,当初拜师时,名声也算传遍东洲,谁不知他修行年月。
他?真人?怎么可能!
然而,就在众人将其当一离谱谣言,只图一乐时,消息被证实,而且是来自归元宗,同时,各门派也收到了归元宗发出的请柬,邀请参加典礼。
东洲哑了,所有人同时在心中呐喊:“怎么可能!”
在死水般的沉寂后,便是沸水一样的翻涌,无数修士挤破头抢一张请柬,要亲眼去看看,那位天极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真人,是怎样的三头六臂、生有神通。
归元宗,无妄峰。
与外界的纷扰相比,此刻这里可谓是整个修真界最平静的地方,无妄真人余威任在,没人敢上门打扰。
不对,还是有一个,归元宗掌门江纡。
牧封川躺在云杉树下,闭着眼,不远处飘来晏璋与江纡的谈话声,两人正在商议一个月后的大典仪程。
大典既是庆贺牧封川成为真人,也是贺他与晏璋结为道侣,按理来说,他作为主角,应当更加关注。
可惜,牧封川上辈子开过各种会,吃过无数酒席,实在懒得弄那些虚头巴老的东西。
一道脚步声靠近,牧封川睁开眼,懒洋洋道:“终于走了。”
晏璋一声轻笑,在他身边躺下:“此事以你为主,你该上心些。”
“别,要不是想着刚好趁这个机会,将天梯修复的事情告诉我们,我才懒得上台表演。”牧封川噘嘴哼道,如果是归元宗内部,请一二好友,他还感兴趣,一场东洲各势力大会,他费心干嘛。
晏璋只是一说,自不会为此勉强牧封川,他道:“既然嫌无聊,怎么不与你那几位同门聚一聚。”
牧封川眼皮一跳。
回归元宗后,他当然见过楼飞等人。
经历了谢寂微的死,楼飞等人也变化不小,但对于牧封川回宗,仍旧十分高兴,为此也开了一个小酒宴。
可惜没多久,他成为真人,以及他与晏璋要结为道侣的事情曝光,牧封川再外出,便总能收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窥探视线。
牧封川明白,他突破时间太短,还不足以建立威严,想想看,曾经与他同一批拜入归元宗的弟子,最差的金丹都没结,如何能叫那些同门怕他?
他又做不出辣手催同门,摆真人架子的事,便也只能选择不出门了。
晏璋明白了牧封川的困扰,嘴角高高扬起。
牧封川哼他一声,别以为自己不知道,晏璋就希望他留在无妄峰,哪儿都不去,天天和他练剑。
他仰望头顶云杉枝叶,出神片刻,忽而开口:“有段时间,我对你特别生气,还想把这颗树拔起来,把你种进去。”
回想当时的心情,牧封川不禁微笑,仔细想来,他对晏璋从来没有“恨”,只有“气”,或许是因为他能感觉到,晏璋的确没有真正伤害过他。
正回忆着,身下倏而一空,牧封川惊诧欲起,一只胳膊揽住他的腰。
原本的动作顿住,牧封川放柔身段,不到半息,就感觉身下重新有了支撑,仰头上看,天空变得狭窄,自己落到了一个坑里。
“搞什么?听说我要种了你,所以提前把我埋了?”牧封川调笑看向身侧之人。
晏璋一挥手,泥土落下,将两人彻底掩埋。
黑暗中,他靠过来,含住牧封川的气息,含糊的声音从喉咙里冒出:“要种一起种。”
“这便是生同衾,死同穴。”
第158章 正文完结
一月之期, 眨眼便过,这日, 归元宗内,各派来客熙熙攘攘,云层中遁光络绎不绝。
直至吉时,艳阳高照,牧封川身着华丽法衣,从正殿踏出。
他抬起眼帘,炙热的光线将茶褐色的眼眸照出金箔般的色泽,牧封川望了望站在外围的晏璋,嘴角微不可觉一扬, 继而迅速拉平,做出端庄稳重模样。
走到殿前祭坛, 向下眺望,漫长的阶梯上,归元宗弟子列队矗立,视线朝上汇聚,其他宾客, 尽在数里之外遥观。
一道钟声在后殿响起,一名长老起头, 众弟子齐齐躬身呼喊:“恭贺鸿渐真人登临仙境, 祝真人得成仙果,得享长生!”
声音整齐划一,直冲天际。
鸿渐真人, 牧封川眼神有一瞬恍惚,这正是他前几日才为自己定下的名号。
卦五十三,山风渐, 巽上艮下,循序渐进,举事有利,贾稻施将此卦象递给他,牧封川自然明白,这便是他当时为自己算的那一卦。
鸿,大雁,逐渐起飞的大雁,牧封川不免想起《逍遥游》中的鲲鹏,可鲲鹏太过高远,凡间只有飞鸿。
恭贺声中,各大门派的贺礼一一唱诵,归元宗的弟子们声调高昂,大有扬眉吐气之感。
三十年沉寂,而今东洲上下,终以归元宗为首。
无论之前多少流言蜚语,在今朝的典礼上,都不攻自破。
牧封川遥望极天际地的苍穹,嘴角上扬,转身走下祭坛,走到殿门口,牵起晏璋的手。
无妄之名号,也是源于卦名。
卦二十五,天雷无妄。
不期不妄,至真至诚,则必有收获。
牧封川凑到晏璋耳边,悄声道:“山风渐是天雷无妄的互卦。”
晏璋眼睫一颤,乌黑的眼珠转过来,尽是缠绵之色。
牧封川笑嘻嘻道:“贾稻施说了,我们的八字是天作之合。”
晏璋喉结滚动,眸色深深。
牧封川还在嘀咕:“其实我不信这个,入乡随俗嘛,量他也不敢算个犯冲出来,就当讨个好彩头了,他抠门要死,竟然说指玄派送了礼,自己就算了……”
他喋喋不休吐槽,直到太阳升至头顶,钟声再次敲响,牧封川蓦然住口,视线焦距一点,看向晏璋漆黑的凤眸。
好似一瞬,又宛如万年之久,牧封川哑着嗓子道:“走吧,开始了。”
晏璋的目光像是化作了两个吞噬一切的黑洞,他轻轻应声,微微颔首。
两人携手走上前。
无数的目光汇聚,牧封川恍觉自己的元神飘到高空,其他人说的任何词句都无法入耳,只有晏璋的誓言在脑海中如暮鼓晨钟,回荡不休。
“以天为证,以道为誓,以神为盟,同心同德,休戚与共,如有违背,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他跟着晏璋重复誓言,隐约听到他人惊呼,于修者而言,誓不可轻立,咒不可轻许,如此苛刻的盟约,一旦有人背离,不光修为道行,连血肉元神都会烟消云散,再无轮回转世之机。
天极界并非没有修士结为道侣,可如他们这般不留后路,千年也难有一对。
牧封川隐约听到熟悉的叹息,付之一笑,在旁人看,他们两个明明前程远大,仙途可期,却耽于情爱,怕是无法理解。
可除了他们彼此,谁又知晓其中波折?
两人祭过天地,礼成,牧封川四下扫过,神色肃然,众人不禁鸦雀无声。
沉寂数息,牧封川朗声将天极界天梯断绝的前因后果讲出,三千年的沉重枷锁,一朝砸碎,宾客顿时哗然,宛若五万只鸭子聚在一起般吵闹不休。
有人发问,有人惊恐,牧封川充耳不闻,只紧了紧握住晏璋的手,侧过脸看去。
晏璋也回眸对视。
余晖之下,他伸手抚过牧封川鬓角:“从今往后,只要仍有修士,仍能飞升,我们的事迹便不会断绝,名字也会永远联系在一起。”
“你高兴吗。”牧封川盖住那只手,眼中荡漾金辉,好似一瓶陈酿美酒。
晏璋溺醉,怔怔看着眼前只人,神情已痴,只呢喃道:“高兴,再没有比这样更高兴了……”
春宵一刻,两人抛下其他尚在疯癫的修士,回到无妄峰,在无人打扰的床幔内,点燃对方,烧成一片无边春色。
……
尽管仙路重续,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还是只能作为一件谈资,谈不上对生活命运的改变。
只是牧封川与晏璋的名气在重大事项推广下流传更广,一如他们之前所想,只要提起飞升,就绕不开两人,顺便也要提一嘴,他们已经结为道侣,生死相随。
于普通修士而言,大佬们的感情大约比飞升什么的还要吸引人,因此,在八卦传遍天极界后,牧封川迎来了一位意外的老朋友。
“竟然真是你。”牧封川收到传讯,闪身下山,见到扎着小辫,与三十年前相差仿佛的叶彤意,大感惊喜,忙道,“我去叶家给你送过请柬,结果你父母搬走,我也忘记问天机阁在何处,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叶彤意转着杏眼,上下打量牧封川,好一会儿才轻哼着道:“行吧,我还以为鸿渐真人瞧不上小女子了呢,既然是这样,那我大人大量,就原谅你了。”
她将手一挥,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倒是身后鲁为仪走出,恭敬一礼,一脸赧然。
牧封川噗呲一笑,看出叶彤意刚刚结丹,以她的年纪,放在归元宗弟子里,也算天资中上,想到大约也是因此,才将将听闻消息,赶了过来。
两人虽三十多年未见,可初出茅庐时的交情,倒比后面因身份结交的朋友更谈得来。
叶彤意随牧封川到无妄峰,言自己来此,除了为恭喜他,也是为了送他一件礼物。
看到叶彤意从自身储物袋中取出那件长达百米的机关兽,牧封川长大了嘴。
“怎么样,当年我说过的,一定会把它做出来!”叶彤意拍着胸口,满脸骄傲。
牧封川环绕形似高铁的蜈蚣巨兽,咽下唾沫,忽地直勾勾看向叶彤意,眼眸粲然。
叶彤意后退一步,双手插在胸前,一只熟悉的手盖住牧封川双眼,将他扒向后方:“你吓到叶姑娘了。”
牧封川将晏璋的手一拉,叶彤意满脸警惕:“你干嘛,你可是有夫之夫,本姑娘最讨厌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就算是朋友也不行。”
牧封川气了个倒仰,怒道:“我又不眼瞎!”
说完两人都笑了出来。
晏璋在旁边低哼一声,伸手搭在牧封川肩膀,一刻不愿松开。
然而此时的牧封川满心都是眼前的机关巨兽。
或许是他穿越三十多年,还有了一个亲密爱人,许多之前未成想,也懒得做的事情,忽然便有了动力,比如将上辈子那些科技,以另一种方式,在这一世实现。
当然,他不是理科生,也没研究过穿越必带技术,但眼前不就有个手工大佬?
修士的寿命长久,他们有足够的时间。
仔细想,他在此界的岁月已经超过上辈子,大约再过上几十年,他就会把天极界真正当成家乡,而建设家乡,是所有人的本能,而今念想,便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