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椒鸡
回忆在其中看到的内容, 牧封川大致清楚自己刚才会是何表情,也怨不得晏璋误会。
他又叹了口气,抹去脑海中影响情绪的部分,道:“师尊觉得,那魔头是真疯还是假疯?”
晏璋一愣。
牧封川不待他回答便喃喃道:“多半是真疯吧……要搁我身上, 估计也得疯。”
他两眼空茫,呆怔在位置上。
大约数分钟后, 脑海中的资料整理完毕, 简单概括删减,牧封川咬牙排除心情干扰,将内容道出。
“灵兽谷从那具尸体发现, 对方全身血液都已消失,蛊虫取代血液,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支撑着他的生命。”
牧封川抿唇, 只说出上面这段话,他便有种浑身发痒的感觉。
忍着给自己拉道口子的冲动,他继续道:“宿主死亡,血管中的蛊虫也开始死亡,死去的蛊虫,最终会渐渐重归血液,但并非属于他本人,而是来源许多人,或许,这便是魔头称其万血魔蛊的来源。”
“灵兽谷推论,想发挥万血魔蛊效用,需要其他的人鲜血,具体何种方式喂养未知。”
“培养出的蛊虫,可以帮宿主篡夺血液主人记忆或修为,以魔头表现看,用得多了,或许会影响神智。不过灵兽谷觉得,是他使用不当,落到真正行家手中,总有办法消减规避。”
陈道人留下的,不光有灵兽谷对万血蛊虫的研究,也包含他诸多猜测。
牧封川看得出,对方有意怂恿自己尝试。
想来要不是有晏璋作为靠山,在他身上问题被发现的那刻,便会被当场掳走,沦为材料。
幻想血管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虫子在爬,牧封川已经汗毛竖起,再加点儿力,简直可以和豪猪一样射出去。
不行!不能想下去!
反正都是自己的血,就当白细胞红细胞成了精。
牧封川咬住后牙槽,万分后悔随晏璋来这一趟,他又不会去吸别人的血,要知道真相做什么?
人活着,有时候真不需要事事弄个清楚。
牧封川重重粗出一口浊气,好似把脑海中的画面也一起吐出。
他苦笑着道:“至今为止,灵兽谷都还饲养着那些残余的蛊虫,不过根据玉简内的资料,他们始终找不到让蛊虫再次认主的方法。”
可不是,物种都改变了。
虽然他不是专业研究人员,可既然自己是被坎水介虫寄生,证明想靠万血蛊虫收服万血蛊虫,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两眼一闭,以手扶额,道:“师尊您说,我能把血全放空了,等它再自动生出来吗?”
分离是分离不出了,再生总行吧。
晏璋闻言一瞥,淡淡道:“想死就直说。”
牧封川一哽,大声道:“虫子啊!很多虫子!师尊您之前还支持我把它弄出来的!”
他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用拉近的距离表示自己的决心。
晏璋挑眉,道:“既然你不用它,在乎那些做什么。”
和牧封川对蛊虫的介意不同,晏璋确定坎水介虫寄生后,只是会变成万血魔蛊,反而没了原来的担心。
尽管上一个宿主貌似结局不好,可根据自己的“梦境”,日后牧封川没有任何神智方面的问题,也不像会变身魔头,如此一来,有还是无,都不会影响他的未来,也不会影响自己。
牧封川一噎,他要是说自己怕,会不会显得太胆小?
在外面看到虫子,和体内有虫子爬,给人的感觉能一样吗?
之前他可以用坎水介虫血液一样的外形欺骗自己,结果看了一堆资料,现在满脑子都是狰狞的蛊虫,恨不得给血管里面注射杀虫剂。
晏璋瞅他一脸怏怏,眸光流转,道:“你不是想让它助你修行?可在其中找到方法?”
牧封川一愣,顿时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但他不是说了,不会取别人的血喂蛊虫,撇开道德问题,他也不想变神经病啊!
陈道人留下的方案看着好看,付出代价的却是自己。
牧封川支起一只手,无力摆了摆道:“算了,有我也不敢用,当没看见吧。”
说完,往桌上一趴,下巴枕着两只手,眼神放空,全无往日的鲜活气息。
晏璋瞧他这幅模样,心头陡然燃起一团火。
他沉声道:“资料只是万血魔蛊。”
我知道啊,牧封川抬眸。
“武器不分好坏,端看如何使用。同样一把剑,可杀敌,可劈柴,灵兽谷这份资料,是建立在上一位宿主身上,既然你知道它的来历,何妨只把它做坎水介虫看待。”
忽而,晏璋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若害怕,就更应该想办法弄清它,收服它,只有等它被你完全掌握,是去是留,才能全凭己心。”
他看一眼牧封川,挪开眼,好似对他的表现无比失望。
“连这点儿困难都能让你退却的话,也别谈修行了,日后你要遇上的,何止今日千百倍。我无妄峰总不会养不起一个不求上进的弟子!”
说完一起身,陡然离开包厢。
牧封川从连番把他砸懵的话语回神,两扇空空的木门,一摇一摆,似在鼓掌。
怎么了?吃错药了?
他呆呆坐在椅子上,只觉自己漏了好几集剧情。
……
另一边,晏璋走出茶楼。
他没有离开太远,只站在门对面,里面的人一出来,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下午太阳正猛,屋檐下也留不住多少阴影,晏璋垂眸凝视脚边光暗交界处,眸色晦暗。
与牧封川想的不同,他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愤怒。
或者说,晏璋气的是自己,而不是他那个懵懂无知的弟子。
我居然真心期待他能证道大乘……仔细回忆自己刚才的心情,尽管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刻,于晏璋来说,却是从未有过的纯粹真挚,以致他发现后,不得不用恼怒与逃避来掩盖。
如果一个普通师父产生这样的想法,自是理所当然,可对晏璋来说,他从未忘记,自己收下牧封川是为了什么。
的确,他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也会像一个真正的师父那样对待弟子,甚至会去讨教其他正常的师徒,可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晏璋脸上浮现一丝复杂的表情。
五百年来,他几乎不与人深交,以致忘记了,人心难测。
即便是再强大的修为,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想法,这一点,他其实早就清楚。
真人不是神,依旧有人的喜怒哀乐,会迁怒、会憎恨、会绝望、会拒绝失败,做出一系列在常人看来难以接受的事情。
晏璋眸底浮现一层阴霾,他抬起下颌,让光线照进眼眸,驱散那层阴暗的同时,也融化即将浮现的画面。
他需要重新将心变得坚硬冰冷。
只有飞升,唯独飞升是真实,其他皆为虚无。
“不飞升,拥有再多,也终会失去……”并且从鲜花凋零成烂泥。
恰在此时,牧封川走出茶楼。
他一抬眸,刚好看到对面晏璋,顿时,眼眸一亮,好似一只毛色鲜亮的狐狸朝目标奔去。
“师尊!您在这儿等我啊!”
所以还是嘴硬心软嘛。
刚才的担心瞬间消失,牧封川笑得眼睛弯弯,对方是个五百岁的老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包容一下偶尔犯病的任性。
晏璋眼眸一晃,好不容易冻上的心被撞得一声脆响,他单手撑开靠过来讨好的小狐狸,沉声道:“别说好话,没用。”
才怪,牧封川瞅见晏璋上扬的嘴角,也跟着嘴角一翘。
他眼珠一转,道:“师尊我错了,我不说好话,我说真话。这样,下次,您能不能走远点?让我焦急找一找,如此才显得我诚心悔过,不会屡教不改啊。”
晏璋脸一黑,他立时觉得,这里阳光太刺眼,照得人眼睛发晕,一抬脚,甩起袖,就要真正“走远”。
袖子被一只手拉住,脚好似粘在地上,逆徒在耳边蛊惑他,说着一文不值的虚言。
“师尊我不说了、不说了,您把我带来的,有始有终,哪能两人出、一人回。”
弯起唇瓣,晏璋从鼻腔轻哼一声道:“住嘴,比谁都话多。”
你骗我,我也骗你,看谁能骗过谁!
第59章 风花雪月
脚下崇山峻岭, 绵延不绝。
与来时相比,去时飞剑速度放缓, 牧封川低头下看,形貌各异的妖兽咆哮奔走,其密度远高于他在东洲所见,十分不适合人类生活。
风被灵气护罩隔绝,明明在高空极速穿行,却和坐在室内一样安稳。
他瞥一眼晏璋,忽道:“师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持续性奋斗,间歇性躺平?”
晏璋眼尾一挑。
牧封川清了清嗓子, 详细解释了现代人这种二极跳心态,比如明明卷生卷死, 恨不得卷到无路可卷,偏偏嘴上却总说要摆烂要放弃。
如果真心口合一,各种线的标准会越来越高?
嘴上不要不要算啥,行动才是体现一个人真正态度的指标。
所以,他刚才真不是一蹶不振, 而是习惯性丧气,却没想到晏璋反应那样大。
牧封川感慨, 这或许就是穿越者与土著的差别吧。
晏璋满脸疑惑, 想是十分不能理解这种状态,修士追求心境稳定,像牧封川所说, 反复横跳,岂不是人有毛病?
牧封川嘴角一抽,道:“说不定是真有病……”
反正他死之前, 网民心理疾病概率极高,他自己都不能肯定自己没病,只能采取“我不看医生,我就很正常”方案,然后利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打了个哈哈,牧封川跳过有病没病的讨论,说起自己在坎水介虫上的打算。
经过晏璋那番话,他想了想,觉得的确可以换个思路,魔头把它用成万血魔蛊,不代表自己也要跟上,若是他能发现其他方向,不但不会浪费奇物,还能多一份留给后人的资料。
晏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道:“你的事情,自己做决定。”
牧封川听他语气干巴巴,抬眸瞅一眼脸色,瞧不出不对,却又有一丝滞涩,好似转动的齿轮没有上油,虽然还是一样运行,却带着一丝勉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