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十
这樱桃毕罗能有多好吃?
好吧,确实还挺好吃的。
馅料讲究,色泽金黄,一口下去外酥内软,还有咸有甜,将层层递进的丰富口感发挥到了极致,只摆在那里就已经是一盘艺术品了,沈里根本拒绝不了。好吃到想要摇头晃脑。
但是不行。
沈里正襟危坐,始终牢记他还有个心机黑莲花的身份要扮演。
而整个太极宫的宫人对于沈里仿佛是极为熟悉的,在他努力想让自己显得像个成熟的大人时,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拆穿。
甚至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他和好吃的樱桃毕罗独处。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椿龄还在和安公公小声复盘:“看来这次改良的很成功,殿下就喜欢吃这些油炸但又不腻的小吃。”
左一口,右一口,吃着吃着,太后就醒了。
安公公对展开了光盘行动的沈里笑道,太后她老人家一般到了这个点也该醒了,还是殿下有孝心,特意等到现在,娘娘见到您来看她肯定很高兴。就是娘娘凤体欠安,脑子仍有些糊涂,希望殿下不要刺激她。
那沈里还能说什么?不管是对他满脸带笑的安公公,还是在看见他之后整个人真的都精神了不少的太后,他都不忍心拒绝啊。
沈里上辈子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对老人家总是格外的有耐心。
太后凤体不便,如今连下床都有些做不到,只虚虚地披了一件湘色的外衫,倚在床榻的斑丝隐囊上,与坐在床前花凳上的沈里说话。
也不知道太后就是个性格平易近人的好人,还是一如安公公所说,她真的很喜欢沈里,反正老太太跟沈里还挺有话聊的。
沈里一开始甚至都没意识到太后哪里糊涂,她看起来就是一个说话流畅,又风趣幽默的端庄老太太,甚至对比太后这个宫斗冠军的身份,她更像一个平和慈祥、颇为喜欢回忆往昔的老奶奶。
“哀家第一次见你,还是皇后领着你来拜见的。”
沈里也是这个时候才更新了信息,他的母亲钟氏与已逝的谢皇后关系不错,谢皇后在生前十分喜欢招钟氏母子入宫叙话。沈里第一次入宫时,宫里最大的话题就是皇后娘娘身边来了个宛如菩萨座下金童转世的小郎君。
玉雪可爱的小朋友拥有一个饱满白皙的额头,白里透红的圆脸颊,以及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肉乎乎的小手里攥着一个巨胜奴,见到谁都要介绍一句,脆脆的,明显喜欢得不得了。
他当时还不知道太后是谁。
只在太后故意逗他说“这巨胜奴好不好吃呀”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最后一个递了过去,主动分享道:“阿婆尝尝!”
真的是一个很大方的小朋友了。
太后的回忆没有停下,仿佛能随时随地说出无数个与沈里有关的小故事:“那年冬天可冷了,你被你阿娘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披着一件狐皮的小斗篷,在大雪地里被牵着蹒跚走路,活像是一个小球滚滚而来。从毛茸茸的领子里露出张小脸说阿婆好,我叫里里,是那个怕老婆出了名的沈补阙家的里里。”
沈老爷子在大启十分有名,他儿子品级不高,只在以挽郎入仕后当了一个小小的补阙。但沈补阙在京中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出名的并不是他的能力,也不是他的才华,而是他的惧内。
当时沈里大概正在启蒙,他爹让他用可怕来造句,他逢人便说,我阿爹可怕可怕我阿娘啦。
气的沈大人在大冬天的雪地里直跺脚,与还不到他大腿高的儿子争辩,老子是叫你造句,不是叫你造谣。
一提起过去,太后就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在历历在目的往事中神采飞扬,仿佛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也就怪不得安公公会想方设法用点心诱哄沈里留下,因为他能让太后变得更好。
只不过哪怕是难得如此有精神的太后,其实脑子也还是糊涂的,话题异常跳跃,没有任何过渡,也没有什么因果,她忽然就转变了话题,问起了沈里打算和太子什么时候要孩子。
沈里:“……”
虽然“没结婚催结婚,结了婚催生崽”是个谁都逃不脱的社交怪圈,但沈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男人都嫁给另外一个男人了,还能有被催生的一天。
反倒是站在一旁近身伺候的安太监业务十分熟练,眼也不眨地就就解围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还年轻呢。”
沈里:意思是不年轻就能生了?
太后拍了拍沈里的手,十分善解人意的点头:“也是,年轻人正是闯荡的年纪,要专注朝事,专注读书。”
沈里其实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了,可惜,他的手还在太后干枯但有力的手里,根本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等到太后问他:“那里里最近读书读的怎么样呀?快旬考了吧?”
沈里痛苦面具。
老皇帝派来找安太监了解情况的人来的时候,他们就正在讨论这个,虽然对方并不想惊动太后,但毕竟要找安太监了解情况,安公公开口寻了个理由离去,转过头来,太后就已经忘了要和沈里说什么。
但是没有关系,老太后超健谈的,转而就又重起了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里里,你还记得你清河姨姨吗?”
沈里那肯定不记得了啊,他心想着,不然我们还是谈谈我不存在的旬考吧,我觉得我能编个很好的成绩。
“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
沈里:……原来是这么个记得啊。
站在一旁接替安公公伺候太后的大宫女椿龄轻声提醒,清河公主是前越王的独女,越王与越王妃去后,身为婶母的太后就收养了清河公主,当做心肝宝贝一样的养大,那真是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惜,大概是一辈子没吃过苦,清河公主非要体验一下爱情的苦,长大之后哭着喊着要嫁给一个祖上八辈没有觉醒过血脉的普通人,为此不惜与自己的皇兄彻底闹翻。
当然了,大启的公主闹也是有闹的底气的,哪怕把皇帝气成那样了,清河公主仍能一意孤行嫁给驸马,并带着对方回到清河郡,过起了要封地有封地,要食邑有食邑的潇洒日子。
“你清河姨姨还给你变过烟花呢,记得伐?”
清河公主觉醒的血脉十分漂亮,用沈里的理解就是类似于火系异能的变种,别人是可以加速空气中的燃烧反应,操控火焰燃点,她是可以……变出漂亮的烟花,随时随地,热烈绽放。
沈里明明应该没有这些童年记忆的,但随着老太后的娓娓道来,他的脑海里也不由就浮现出了幼时的种种场景,仿佛过场动画一般。
小小的他披着火红色的斗篷,揣着手捂,戴着暖耳,和一个一直在身旁小心翼翼护着他、要比他高些的男孩,一同站在汉白玉雕成的丹陛之上,面对漫天绚烂中兴奋鼓掌。并时不时的齐声高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耀眼而骄傲的清河公主于盛大的花攒绮簇中回眸,纤细的手腕一转,便巧施手段,让璀璨夺目的五彩烟花,照亮了整片夜空。
在一片龙腾虎啸中,让大家期待起了又一年的太平盛世。
“也不知道你清河姨姨现在怎么样了。”太后的记忆明显存在问题,一会儿觉得清河公主去了清河郡后便再没了讯息,一会儿又说,“可不能再让她和你皇伯伯闹下去啦,她倔,你皇伯伯更倔,兄妹俩明明都彼此有意和好的,却谁也不肯先低头。”
大宫女椿龄忙不迭地给沈里使眼色。
可惜,沈里没能get到。他并不知道清河公主此时的情况不太好,甚至正是因为太后昨日不慎知道了她的消息,才气急攻心昏了过去,再悠悠转醒时便又犯起了糊涂病。
沈里只按照个人想法安慰太后道:“那我去看看姨姨吧,我去劝劝她。”
椿龄根本来不及阻止。
太后本来有些浑浊的双眼却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仿佛抓住了什么最后的稻草,满是皱纹的脸上的开心肉眼可见,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地夸着:“阿婆就知道,我们里里最好最好啦。”
第14章 入主东宫第十四天:
北内,无为殿。
“孙御史监察不明,纠劾不法,回去自罚吧。”
伴随着老皇帝不咸不淡的一句,三皇子指使孙御史搞出来的这一处闹剧便就此终结,被一锤定音的定了性,简单来说就是,诬告太子的孙御史全责。
看上去不过一句自罚,但对于大启的御史来说,这已经和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了。因为大启的御史台有黄卷制度,所谓黄卷就是一个黄色的本子,上面会记录每一个御史每一笔的失察情况,不管是诬告,还有真的有官员做了违法之事却没有被弹劾,都算做御史的失责。
御史失责的惩罚,轻则罚金,重则处死,会根据事情的轻重程度来定不同等级的罪责。
但可以肯定的是,哪怕是最轻的过万罚金,也足够一个生活拮据的御史债台高筑。御史的品级不算高,俸禄自然也不会高,在京城雍畿这种寸土寸金什么都需要花钱的地方,可不是那么容易活下去的。
至于诬告太子会得到什么等级的处罚,说实话,闻时颂也挺好奇的。
自回禀皇帝的宫人从太极宫回来,就一直跪在大殿金砖之上的孙御史如今已是面如土色,一双小细胳膊快抖成筛子了,却甚至连一句臣冤枉都不敢大声说出。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东宫还有这样的后手。
孙御史在惶恐之余,内心也满是不解,三皇子身边有一个觉醒了罕见能力的奇人,是白泽的分支血脉。众所周知,瑞兽白泽“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也就是说,这人能通过自己的能力,听到一些外人不便透露的事情。
虽然这位奇人的能力有诸多限制,并不能真的如白泽一般知晓天下之事,但至少他听到了太极宫掌礼仪参见的司则女官在登记造册时的唱名。
而就他所述,东宫从昨天到现在并没有给太极宫送过任何东西。
在今早上朝之前,胆小甚微的孙御史还专门去找这人又反复确认过,没有新的变动,没有任何意外,他这才选择了在常朝上对太子发难。
他并没有诬告。
至少太极宫的司则女官没有写上这个信息。
孙御史等人本已觉得胜券在握,没想到老皇帝不走寻常路,不看册子,只听信了太极宫总管太监安康的一面之词。当然,他们也可以按照原计划继续发难,表示不能听信口头之言,要太极宫拿出证据,但问题是沈里这个太子妃如今就坐在太极宫主殿的大殿之上啊。
还有什么比他本人更有力的证据吗?
孙御史早在听到这话时,就已经放弃挣扎,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狡辩的空间。
他只能涕泗横流的表示:“臣有罪,臣知罪。”
比起识时务的下属,身为幕后之手的三皇子就相对不是那么能沉得住气了,在内侍省的内侍监喊了散朝后,他便一直在恶狠狠地瞪着比他年纪小上不少的太子,胖胖的脸上满是“你们夫夫俩联起手来阴我”的愤怒。
他的人可以百分百确定东宫并无动作,太子妃早上也没有离开东宫的意向,但既然太后说有,总不能是太后骗人,那剩下的可能就只能是太子在暗中做了手脚,在等着他上套了啊。
啊啊啊这对可恶的狗男男,之前还说什么夫夫关系不好,半个月都未曾有过照面。结果怎么样?配合的天衣无缝,要不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一个被窝根本睡不出两种贱人!
恶心,实在恶心!
闻时颂却连看都懒得看他的三皇兄一眼,只目不斜视地从对方走起路来都要抖三抖的硕大身体旁走了过去,他虽然说过他很享受与人争斗的乐趣,但他并不觉得和傻逼争斗能带来什么乐趣。
只能说,这一天常朝除了诬告太子的孙御史外无人受伤,大家再一次安全“下班”。
好吧,是安全下朝。
对于官员来说,真正忙碌的一天才刚刚开始,太子也不例外。
临近过年,正处于多事之冬,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操心,去过目了。三年一次的户籍造册即将开始,十六卫的驻地换防也提上了议程,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又一年的科举,除了读书人的,还有觉醒血脉的新一轮勘正……都是需要尽快安插人手的党派必争之地。
闻时颂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梨花木的桌面,垂眸深思,御史台的这把火烧的还是不够旺啊,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自罚。
老三这个蠢货,闻时颂都有点后悔帮对方和御史台搭线了,还不如一开始就选更聪明的老五。
总之,太子拖着并未彻底病愈的身体,在坐着肩舆回到东宫之后,就召集了包括太子詹事、少詹事,左右春坊在内的一众下属,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忙碌里,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休息的打算。
东宫不只班底像个小朝廷,连整体的建筑布局都很像皇宫的缩小版,东宫官员的衙署就安排在前庭。
用沈里的理解来说就是,前院办公,后院睡觉。
员工其实是来老板家上班。
只不过在皇宫里,这些所谓的前庭后院都大得离谱,不会在视觉上直接就给人一种在别人家里上班的感觉。
但现实说白了就是这样。
真正方便的只有皇帝一人。
当然,太子也得了便宜,只不过太子比皇帝厚道,他管饭。
大家一起忙到日上三竿,东宫的小厨房便如流水般,送来了一道道精致的午膳。闻时颂却选择了在木质的食盒面前停箸,因为今天的菜色里多了不少炸物。
炸物本身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整个东宫只有沈里旗帜鲜明地爱吃这个。
自沈家这位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养的郎君嫁入东宫起,闻时颂就一直在告诉自己,无视对方,看不见,听不着,就像儿时做的那样,只当对方是皇兄身边一个吵闹的邻居。
但事实证明,沈里永远是那么地有存在感。闻时颂幼时因皇室的一些特殊规矩,去外臣家里养了六年,第一次回到皇宫,就在母后身边见到了沈里,唇红齿白,粉雕玉琢,明明只安静的像个年画娃娃似的坐在那里,就让人从他的脸上移不开目光。
当然了,很快闻时颂就再没有忍不住的烦恼了,因为他皇兄已经迈步进了殿。沈家小小的郎君一下子就笑了,白皙的脸上满是灿烂,朝着他皇兄伸手要抱,仿佛一块什么人间美味的小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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