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自远方
庾宣放下酒盏,正要开口,却听对岸传来一声嗤笑:“痴子之弟如何能作出诗来?不若自罚三觥,知耻退席。免得惺惺作态,浪费春日大好时光。”
桓容抬头向对岸望去,发现出言的是庾攸之,神情间并无诧异。
该来的总是会来。
他早就想到,庾攸之在上巳节不会老实,更不会客气。
桓祎立时暴怒。
“庾攸之,你好没道理!”
庾攸之以为桓容作不出诗,当场出言嘲讽。
见桓祎拍案而起,深衣领口扯开,脸膛赤红,额际鼓起青筋,似有冲冠之态,有意激他当着众人的面出丑,嘴上的的讥讽之语更毒。
“痴子,你要同我讲理?话可能说得顺畅?”语罢哈哈大笑。
这且不算,还要将在座诸人拉进来。
“你可询问在座诸位,到底是我不讲理,还是你这痴子兄弟无才?”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微变,多数是对庾攸之不满。
上巳节日,曲水流觞之时,又非桓容一人做不出诗,往年常有人罚酒。庾攸之这番话打击面未免过大,便是做出诗的郎君,此刻也面色不善。
都言桓氏张狂,这庾氏子才真的是狂妄。当众出言讥嘲,口中如此无德,简直玷辱了庾氏门楣!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门阀士族行事有规,无法做谦和君子也要坦荡磊落。
桓祎确有痴愚之名,但乌衣巷的高门郎君极少口出恶言。反倒是庾攸之之辈,才会以为抓住对方痛脚,每次遇到便大加嘲讽。殊不知,他自己才是旁人眼中的笑话。
“你!”
桓祎怒意狂燃,拿起酒盏就要掷向对岸。未及动作,手肘被桓容拉住。
“阿兄莫要上当,他是故意激你。”
“阿弟放开我!”桓祎咬紧腮帮,“我今日必要教训他!”
嘲讽他可以,绝不能嘲讽他的兄弟!
哪怕落下恶名,他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桓容实在拉不住,只能向阿谷使眼色。此时此刻,随行的健仆正好派上用场。
不得不佩服自己,当真有先见之明。
庾攸之仍嫌不够乱,连续口出恶语。谢玄出面将他拦住,单手按住庾攸之的肩膀,后者当即脸色煞白。
秦璟放下酒盏,拿起一枚沙果,咔嚓一声咬去半个。扫过庾攸之的眼神活似在看一个小丑。
如此人品,也配定品士族?
“从兄定是喝醉了,容弟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庾宣唤来婢仆,令其过岸看住庾攸之,“如从兄为难,自有我为你担待。”
“诺。”
桓容点点头,这道理他明白。更附到桓祎耳边,低声道:“阿兄,狗咬你一口,再怎么气也不能张口咬回去。”
桓祎愕然,挣扎的力道一松,竟踢倒了酒樽。
混乱中,几名女婢被酒水湿了裙摆,不得不暂时退下。
桓容拱手遥对谢玄行礼,压根不看庾攸之一眼。没有女婢服侍,亲自重铺纸张,提笔写下“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四句。
此篇出自《诗经·小雅·出车》,正是歌颂春日之语。
“容年少,不长于诗道,不及诸位贤兄。只能借古人诗句抒怀,望诸位贤兄莫笑。”
“不符规则,容弟须得罚酒。”庾宣当即出言。
经他打岔,现场的气氛重新转好,多位士族郎君举杯,笑着要求桓容罚酒。
“小弟自罚三觥。”
桓容先端起酒觞,仰头而尽。随后取来酒觥,一觥接着一觥当场饮完。动作行云流水,带着道不尽的洒脱。
待到三觥饮完,在场众人无不拊掌叫好。
“好!”
笑声中,先时的不快瞬间散去。
有高门郎君扫过满脸铁青的庾攸之,嗤笑一声再不理会。便是先前附和他之人,此刻也纷纷转过头,不欲同他扯上半点关系。
桓容的确没有作诗,然举止言谈楚楚谡谡,有大家风范,气度甩庾攸之半个建康城。这样的郎君纵然无才,也值得与之相交。
况且,曾被周氏大儒称赞的郎君会无才?
滑天下之大稽!
荷叶被推离岸边,缓缓飘向下一个士族郎君。
桓容没有作出新诗,自然不会被抄录。原文被庾宣拿到手里,看过两眼,醉意立即消去五六分。
“容弟,你这字是习自哪位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