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自远方
“南康,”褚太后肃然表情,沉声道,“我知之前不对,但你也当适可而止。”
“为我子讨还食邑理所应当,如何就当适可而止?”南康公主笑意渐冷,声音更冷。
“不提司马氏,其他的郡公县公挨个数一数,哪个像我子一样,封爵后未得半点食禄?便是桓氏庶子都有谷粮绢绸!如此相比,我子又算什么?!”
“南康,可以换成别地。”
“无须如此麻烦,我看盐渎甚佳。”
见褚太后有软化迹象,南康公主收敛怒气,不再句句带刺。
“盐渎临海,有千户之数。郗方回未有异议,太后只管让天子下旨,姑孰那里有我,大可不必顾忌。”
褚太后沉默半晌,知晓一日不答应,南康公主便一日不肯罢休。桓大司马不会明面上反对,继续僵持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平白得罪了南康,何必呢。
思及此,褚太后点了点头,
“我明日同天子说。”
“何必明日,我观今日正好。”
褚太后默然无语。
当日,司马奕被太后宫中的宦者唤醒,犹带着几分酒意,稀里糊涂写下圣旨。
亲眼见宣旨的宦者离开宫门,南康公主心愿达成,回府后难得给了司马道福一个笑脸。
该举引得后者惴惴不安,生怕南康公主笑过之后,令人将她捆上往故孰的马车。自此行事愈发谨慎小心,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是换了个人。
宦者怀揣圣旨,乘船东行侨郡。
过京口时,恰好遇上西返的郗超。
两船擦身而过,郗超见到船头标志,禁不住皱眉。得知此船不停京口,而是奉圣意前往盐渎,顿时生出不妙预感。
可惜宦者行色匆匆,压根不给郗超接触的机会。
船工喊着号子,脚踩船桨,不到片刻的功夫,官船已顺流而下,仅留下数道荡开的水痕。
太和三年,八月庚午,圣旨抵达盐渎。
两日后,百名北府军进驻城西,带队伍者仍是刘牢之。
见到“故人”,桓容很是惊喜。亲自迎出县衙,将刘参军和随行的掾吏迎入后堂。
县中豪强得知消失,均是吃惊不小。纷纷遣人往城西探听,全部是有去无回,来了就被扣下,一个接一个捆到马桩上喂蚊子。
不到五日时间,县衙附近的马桩几乎占满。
陈兴预感成真,桓容绝非懦弱,面对威胁手足无措,而是暗中做好准备,只等时机动手。
县衙的职吏和散吏人人自危,后悔不该小视桓容,如先前一般,意图给新任县令一个下马威。如今丢了饭碗是小,恐怕项上人头将要不保!
“我怎么没有仔细想想!”
几名职吏凑到一处,均是愁眉不展,心中忐忑。
“桓大司马的儿子岂能好惹!”
之前几任县令皆出身士族,其中不乏上品高门分支子弟。奈何出身侨姓,同吴姓天然对立,手无兵权又不如嫡支强势,遇县中豪强合力打压到底落了下风,严重的甚至丢掉性命。
哪怕家族来找回场子,人终归已经死了,又有何用。
桓容则不然。
桓大司马嫡子,南康公主的眼珠子,当朝天子表兄弟,有县公爵,同谢玄交好,得郗愔赏识,身边五十多名护卫,如今更有将近三百府军。掰着指头数一数,众人冷汗直冒,嘴唇都开始发白。
“我等不如背负荆条,往城西请罪!”一名职吏断然道。
他非豪强子弟,仅是寻常富户。因娶了吕氏女,同几姓豪强勉强搭上关系,做了亭长佐官。
之前县令弱势,他自然站在陈氏等豪强一边。如今风水轮流转,总要为自己寻找出路,不能真在一根绳上吊死。
众人交换眼色,赞同者有,反对者亦有。
争持不下时,忽听窗外传来盾牌敲击声,当即心头一凛,抓起佩刀棍棒冲到大门前,小心向外张望。
和城西的破败不同,城东是豪强县民聚居之地,几条河流穿城而过,水路纵横发达。河岸旁民居林立,商铺鳞次栉比,码头上高挂旗帜,往来运送海盐的木船络绎不绝。
逢正午,岸边码头正热闹,数十名府军忽然自西行来,左臂挂盾,右手持环首刀,列队向前迈进,刀鞘敲击在盾牌上,发出刺耳的钝响。
府军身后跟有健仆,每经过一处盐亭码头,酒肆商铺,便会寻找墙面涂刷浆糊,贴上告示。
见有百姓聚拢,同行的掾吏必会提高声音,念出告示中的内容。
“盐渎县划出侨郡,改为丰阳县公食邑。”
“不日丈量田亩,检括户口。”
“遵朝廷给客律,严查佃客荫户。超者录其姓名丁口,重编为民。”
“流民入籍垦荒,丁男分田七十亩,丁女分田三十亩,课税同本县丁户。”
“诸县衙职吏考核重录,散吏一概罢黜。”
一条条读下来,人群先是寂静,继而议论声骤起。尤其是派来打探的各府家仆,更是脸色数变,心知回禀之后家主定要大怒。
果不其然,得知告示内容,陈环暴怒得想要杀人,陈兴当场摔了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