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知信号
“最终的最终,所有人都因着对和平的爱、对他人的爱,而过上了没有纷争、没有流血的如梦一般的幸福生活。”
“在讲完这个故事后,我又对那些伤兵们说:
“我们现在之所以会这么痛苦、会身处在人间地狱,正是因为我们的心中失去了对他人的爱。你们现在身上所受的这些伤痛,便是上天对你们踏入战场拿起武器的惩罚。
“也是一种赎罪。上天让我们身受疼痛,也是在敦促、期盼我们能重新寻回对他者的爱。而当我们将这些爱重新寻回后,至少我们会获得心灵的安宁与解脱。”
枢零给出评价:“你的故事与结语中都蕴含着一种强烈的诱导性与煽动性。”
沧桑海曦面色平静地从火中取出一瓶医用酒精。
“你说得没错。最开始,我并没有那种想法。但那些年轻伤兵们的肉.体上与精神上都太过痛苦了,我们无法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麻痹疼痛的化学品,那就至少让他们能得到麻痹灵魂的精神信仰吧。
“这种做法其实很常见。在明枫战场上的其他国家的联军队伍中,他们大多配备有随军神父,只是我们岩国没有这种宗教传统。
“我弥补上了这一空缺。”
海曦用罐头拉盖锋利的边缘划开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进医用酒精中。
他与蓝焰中的一名打着绷带的年轻伤兵碰杯,共饮下这劣质的血酒。
第129章 此恨绵绵
“为了能更好的抚慰伤兵们受伤的灵魂, 让这些重病将死的士兵深信自己的死亡是一种无需悲伤的救赎、解脱,我去看了很多宗教、演讲学方面的书籍,编造了越来越多的‘很久很久以前’的寓言小故事, 还设计了一些简单的信仰仪式,比如这杯血酒。
“总有一些幸运儿能在被医生判死刑后却又奇迹般的康复,他们是第一批狂信徒, 他们抄录下我编造的每一个小故事, 远比我更加积极地在军营里四处传教。
“事情发展到后来, 每一名伤兵都希望能在临死前得到我的临终关怀,让我抚摸他们的额头, 他们竟然能在那之后面含着微笑死去。我隐隐有些不安, 感到事态不再完全受我控制。但他们看向我的、孩子一样的依赖目光, 让我并不忍心在为他们寻到希望后, 又亲手毁去他们的美梦。
“就这样,我半主动半被动地越来越像一个神棍。甚至渐渐的, 我自己也被自己编造的故事蛊惑……或者说, 那些故事本就来自我内心最深处的那些可悲幻想。
“‘如果霸权同盟投降后, 我们岩国没有参与反击战, 那么小肖、佳佳、安安、小肖妈妈、还有我的妙妙,他们是不是也就不会死呢?今天的我们是不是该聚在一起, 在新闻联播上观看太空电梯建造计划的启动仪式呢?’……我不止一次这样幻想。
“最后, 我对我的追随者们说出了那句信念口号——爱会胜过一切。包括战争,包括死亡,爱无所不胜。”
枢零打量着海曦的神情。
“现在的你似乎并不再认可这句话了。”
“因为后来有人对我说,‘能胜过一切的爱是神的爱,而不是人的爱,你是注定要失败的。’”
“我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就像联盟的计划, 它现在果然出问题了。”
“但当时的我并不明白。”海曦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完全魔怔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妄念中。
“如果我们都是因着背离了对他者的爱而赎罪式的死去的,那我们的死亡便不再是悲伤的,而是安宁的、解脱的。我便不再需要对每一名亲朋好友的死耿耿于怀、不必每每夜间思念起便悲痛欲绝了。
“我逐渐走向偏执、极端,心藏愤恨与不轨地去教唆那些精神依赖于我的士兵:我们的这场战争根本就是无意义的,为什么在流血不是那些一拍桌子说要‘征兵打几场仗’的政客,为什么送命的要是我们?为什么我们的亲朋好友都活该被这个乱世咀嚼吃掉?
“我让他们在战场上消极怠工、敷衍了事、装模作样地放空枪,对军事命令阳奉阴违,逃避战争,不要杀人。”
“但你之前也说——这种仁慈并无意义,只要战争一天还没结束,大家便都是迟早要死这里的,不管敌我。”枢零不赞同地摇头,“快刀斩乱麻才是结束一场战争最好的方法。你的这种教唆,反而会使战局越发僵持不下,形式越发糜烂。”
海曦悲凉地笑笑。
“子弹只会带来世代的仇恨,爱才能真正终结战争。我那时对他们那样说。
“那个时候,已经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第十年,大家都和我一样十分厌战了。一些早已患上PTSD的老兵,更将我的话视为灵魂救赎,他们说他们宁愿被杀,也再不想杀人、夜夜做噩梦了。
“他们说在我们战线对面的同盟国士兵们,一定也都这么想。他们自告奋勇,毫无惧意、甚至是态度狂热地在交战中故意受伤被俘,然后将我的话、我的思想、将‘爱会胜过一切’传播了过去。
“我们也俘虏对面的伤兵,给他们……洗脑。说件好笑的事,我们的长官们一致觉得这场世界大战就快彻底打完了,他们为了能在这最后关头再多刷些军功履历,他们会命令我们将所有战俘在教育一番后‘仁慈’地放归,好在下一场战役中再抓他们一遍,或多添几个人头战绩。
“我们自己都没有料到,我们的思想在敌营中能传播得那么快。我们双方甚至开始相互打暗号,在交战时雷声大雨点小地假模假样地乱开抢、乱放炮。我们竟达成了一致意见,要一起消极怠工了,至少在我们这片战区中是这样的。”
“两方的伤亡人数都同时锐减,这在战报上可遮盖不过去。你们的异常行为一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的。”
“是的。”海曦灌了一口医用酒精,“不出半个月,我就被抓了。”
“我想不出你不被你们的上级军事节点判处死刑的理由。”
“我的确是被他判了死刑。久攻不下,发觉到不对劲的我们的长官他急眼了,他太渴望功绩、太想进步了。三战就快打完收场,这是他仅剩不多的捞军功的机会。
“他一通调查发现是我在军营中传播坏思想扰乱军心后,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当即就决定,要把我在军营中公开枪决。
“他一刻也不敢拖拉,我在士兵中过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太叫他害怕,他担心如果把事情拖到第二天,那今晚一定会有人自发地组织劫狱,最终很可能导致夜间营啸。一旦营啸了,他的官帽必然要丢。
“当天下午我就要被枪决,但他还是低估了我。他就该在查到我的第一时间后,直接一枪把我给崩了,而不是想着公开处刑以儆效尤。”
蓝焰腾然暴涨,摇晃着映射出海曦在那时的记忆画面。
台上带帽的军官在愤怒地宣读、痛骂完海曦的罪行后,又高高在上假仁假义地问海曦还有什么遗言与悔过的话。
那个正跪在地上的海曦,他语调异常平静、安宁地说:
“人会死,我会死,但爱永恒不逝。我的思想会借由我的死得到永生,最终所有的人们都将听见我说:爱会胜过一切。”
军官冷哼一声。
“你还在这里试图蛊惑人心!真是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他一挥手,“行刑吧!执行枪决!”
但三名行刑手却全都流着眼泪,他们谁也没有抬起手里的枪。
因为爱会胜过一切。
军官催促了几次也不见他们听令后,顿时间勃然大怒。
“你们三个谁都不肯动手是吧!?好、好、好!”他向台下大喊,“谁站出来!代替他们三个行刑,我给他记一大功!”
台下一片沉默,许久也无人应答。
军官怒不可遏地掏出自己的配枪,拉开保险栓就要一梭子崩了那个巧舌如簧、妖言惑众的小小医疗兵。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名士兵向着行刑台走来。
军官满意大喜:“这才是聪明人!你叫什么名字?军队里要的就是这种能完全服从上级指示命令的人才!你以后在军队里的前途就要一片光明了!”
但那名士兵在走上行刑台后,却张开双臂,无言却又决绝地护在军官与海曦之间。
军官瞬间呆愣住,接着,越来越多的士兵跟着走上台,他们一并护在海曦身前,共同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终于反应过来的军官又是气急败坏、又有些色厉内荏地怒吼:
“你们不要以为人多,就可以法不责众!那边就有监控摄像头拍下你们全部所有人的脸,你们现在的这些行为举动都是要被军队留档、要负责任的!”
众士兵们齐刷刷地看着长官的黑眼睛,让长官有些背脊发毛。他不敢再说狠话,缓和了些语气又说:
“你们要想想,你们来参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得到荣誉、得到战功、提升军衔实现阶级跨越吗。你们听信他的话能有什么前途?
“三战可就要打结束了,同盟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你们现在不乘胜追击,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我们若拿下对面的营地,其中得有多少军功啊!你们难道想当一辈子的大头兵吗?”
却非但无人散开,反而看向军官的眼神越发愤怒了。
军官越发慌乱。
三战打到现在,各国的军政府早被打成了草台班子,有能力的人基本都被暗杀死完了。杀人只要一颗子弹、一滴毒药,而保护人所要的可多得多。国家的最高领导人的位置,早成了谁都不愿意去坐的死亡之座。
军官赶紧又换一个角度劝说士兵们:
“你们都忘了十年前同盟军是怎么屠杀我们的同胞家人们的了吗?你们的战友又都是怎么死的?你们都不想报仇了吗?你们身为岩国军人的血性都去哪里了!?
“不要被左.派的圣母思想残害腐蚀了!快都散开!这次我可以原谅你们!”
士兵们仍旧不为所动、不发一语。
军官已经在思考该怎么给自己找台阶下暂时放掉海曦、又该怎么在暗中让海曦“突然的”死去。
却听见被护在人墙后的海曦忽然出言道:
“长官,让我走去对面军营中向他们劝降吧。这样你同样可以获得战功,我们之间也都不用再死人了。”
军官满是愕然。
“劝降?”他感到很是好笑,“就凭你一个无身世无背景的小医疗兵,一个人一张嘴……他们要是能有那么容易答应投降,我们在明枫国的这场反攻战,怎么可能打了五年都还没打完!”
海曦在平静中又透出些厌烦的疲倦。
“你不让我试试,你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劝降成功呢。”
“你一定还没靠近对面军营就被对面打成筛子了!你蛊惑了连队里的这些士兵全都护着你,你却反倒主动去寻死。”
海曦只是沉默而又坚定地望着他。
军官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
又抬手一挥。
“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他又忍不住露出一个见不得别人高尚的刻薄怪气的笑,“去吧,就让大家看看,你所吹嘘的‘爱’到底能不能胜过一切吧!”
海曦孤身走出了军营。
蓝焰中,他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淡去。
火堆旁的沧桑海曦抿一口酒,对枢零说:“我成功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我们那片战区的敌方部队向我们投降了。我就此成为了被人传颂的传奇。
“很多人都不相信我的故事是真的,不相信我真的从战场上不分敌我的抢救下了那么多人,更不相信我真的孤身入敌营还成功将他们劝降了。但这的确全都是我的真实人生经历。”
“可你是怎么做到让他们投降的?”枢零摇晃着羽须,“你真的是靠着你的演说说服了他们?”
海曦反问:“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不可能?政客们靠着一张嘴让两国百姓彼此厮杀丧命,为什么我就不能反过去靠着一张嘴让两国百姓彼此放下枪炮?
“我也没特别地做什么。我之前也说过,对面军营的士兵们早就被我的思想给渗透了。半夜他们进入牢房中来解救我,我邀请他们跟我一起再去找他们的长官好好谈谈投降的事。
“我们并不动武,只是用我们的近百只眼睛,在他的床边上盯着他看。就这样,他很快就被我打动说服了。”
枢零想了想:“他确实没什么不投降的理由了。毕竟你也提到过,你们比起他们的战场优势很大,再打下去也多半是他们输。不如识时务地投降,少死一些族胞。
“所以,你之后到底是怎么‘不光彩’的死去的?你让你方没额外付出任何代价就赢下了这场战役,你不该获得英雄一样的优待吗?”
“我劝降成功回到己方军营中后,军官对我说,功过相抵,我不会再被判死刑,但军队中也无法容忍让我这种危险人物再呆下去。他要将我提前退役,革除我的军籍,和一些伤残老兵们打包送回岩国去。
“但在返乡的路上,我遇见了一些意外。”
“是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太危险,要暗中除掉你?”
“不,军官那时并没有选择上报我的事,他害怕被上面知道,他曾经疏忽大意到差点让一名医疗兵引发营啸了。我是自己遇到了意外,在独自返乡的路上,被一伙未成年的劫匪劫持了。
“他们是一群战争孤儿,被欺凌排挤后抱团在一起取暖,也愤怒地报复社会……”海曦神色复杂,“我看见他们的身体上多多少少有些毛病,我对他们说,孩子,我可以帮你们看看。他们之后便不肯放我这个医生走了,逐渐信任依赖于我,就像军营里的那些士兵们一样。
“我也没怎么想着逃跑,因为我以为,我也能慢慢治好他们心里的病,带他们走回正路……”海曦自嘲地笑笑,“爱会胜过一切,可有些偏执的感情,那真的能算得上是爱吗?我的教导反而导致他们其中的一名孩子彻底误入歧途……总之最后我们全被抓了,我被警察当做成了匪帮中的一员,给一起枪毙了。”
“你在被枪毙前就没有解释、为自己辩驳过什么?你只要亮明自己的传奇身份,应该很容易就能脱罪吧?”
海曦疲惫地低声说:“我累了。爱没能胜过一切,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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