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送你一枚月亮
“没你的事,退下!”敖澜厉喝,“若不是动手教训你这孽障,你叔父何至于牵动气血受伤?跪下,给叔父磕头谢罪!”
敖逍:“…………”
完了!
全完了!
敖逍一阵绝望,偏偏已经没别的办法,只得横了横心,不停磕头:“叔,叔叔,侄儿知错了,求叔叔饶了侄儿!”
他余光里偷偷瞄见轮椅中那人蹙眉,神情似有不忍。
仿佛真是哪家菩萨,那白瓷染血的凛冽压迫一旦消退,就又恢复仁慈本性,不忍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哀求。
还是好人最好骗。
敖逍松了口气,止不住的心中窃喜,面上凄惨哀求,磕头磕的更起劲……果然。
“后辈交手,不懂分寸,教一教就好了。”
宋汝瓷劝说敖澜:“龙君不必如此。”
龙君扫了敖逍一眼,却只是摇头:“此子顽劣不堪,最会伏低做小、撒娇卖乖,我已被他骗过多次,不必理他。”
敖逍一僵,慌不择路想要向外跑。
敖澜却只是一拂袖,地上就多了条瑟瑟发抖的银灰色泥鳅,不过巴掌长短,徒劳扑腾个不停。
“我会将他带回,从今日起禁足,不准他再出澜沧江半步。”
敖澜将敖逍收入袖中,又问宋汝瓷:“你也一起回去,好吗 ?”
敖澜扶住宋汝瓷的轮椅,一只手覆在清瘦到硌手的肩背上,微微弯腰,语气极为和缓:“当年你们也很喜欢澜沧江的。”
“澜沧江虽不比海龙宫雍容华贵,却胜在风景秀丽,灵气浓郁,又很清净。”
敖澜看着他:“你若去了,定然比在此处日夜辛劳好得多,你的病……”
“我的病不妨事,不劳龙君费心。”宋汝瓷温声道谢,“靖之给我留了药。”
敖澜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他看得出,宋汝瓷的身体已空耗不堪,如此硬熬下去,白日辛苦,夜夜咳嗽辗转难眠,绝不是长久之相。
自古有星辰投胎落于凡世、转世成人过一世人间日子的,并不少见,那文曲星、武曲星更是忙得不成,代代都少不了他们。
却从来没有哪个,回了天上,还能再下来的。
为何还要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去龙宫有何不好?
敖澜不解,扶着轮椅低声问:“褚大人对你很好么?你甘愿为了他,一直等,等到熬坏了身子,也在所不惜?”
……轮椅里的人被这话问住。
宋汝瓷的确不记得。
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叫“靖之”的人、叫“褚宴”的黜置使,一切都只是苍白的词条和文字信息,记忆越来越淡、越来越少,偶尔梦里见了个模糊的影子,想要看清,却只要稍一凝聚心神,就自然从梦中惊醒。
这样的情形多了,披衣在院中对星静坐,寒凉透骨,咳得也越来越频繁。
见血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宋汝瓷自己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他还是一样的过日子,做糖葫芦、喂小牛、攒下铜钱换银子买米买柴,给宋厌置办些冬衣——不知为何,他始终没学会缝衣服。
系统猜测是因为本来的技能条没带来,又已经存在了这么个虚拟文件占位置,所以新数据总是写不进去。
暗金色龙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脑海之中。
宋汝瓷靠在轮椅里,微微蹙眉,他看着眼前的龙君,尽力维持清醒,心神却还是一阵阵涣散,最后一点痕迹也仿佛开始模糊混淆。
清晨推开门时在井边看见的影子、傍晚在温泉浴房里的迷惘温热……心跳声越来越响,变得嘈杂无比。
耳畔不停的水声里,那些影子仿佛被替代成另一张脸,浓眉、龙角、凌厉硬朗。
眼前龙君的脸。
“雪襟。”龙君模仿褚宴的语气,“这样行么?”
睫毛缓慢眨动,霜蓝眼眸纯净如冰,宋汝瓷的眉心蹙起,似乎想要尽力辨别清楚,一只手却被温柔握住。
“我回来了,我会好好待你,再不离开你。”
龙君说:“你喜欢叫靖之,那便这么叫我,你会很喜欢澜沧江的,那有山有水,莽林苍苍……”
他其实是好心,龙族与人族本来就不同,只在月圆时交尾繁衍,凭着本性行事,不懂得海誓山盟、白首同心为何物。
敖澜见宋汝瓷忘不掉褚宴,不忍见他因此病重,就想帮他。
却不想那双柔和的、几乎就要陷入迷惘幻境里的眼睛,毫无预兆地透出冰雪霜色,宋汝瓷将手抽回,闭上眼睛,淡白眉心蹙紧,竟是一拳砸在心口。
敖澜惊愕:“不可!”
清瘦身躯一颤,血色就涌出口唇。
宋汝瓷无声无息仰在轮椅里,殷红血色溢出唇角,细细蜿蜒,顺着瘦削下颌不停流淌进颈间。
那只手软软滑落,磕了下轮椅的木质扶手,摔坠在身侧。
指尖苍白,没了声息。
敖澜匆忙解开他的衣领,却错愕看见一片瓷白上蔓延裂纹。
……
下一刻,那檐上星芒骤然大作,曜目万分,竟将暗夜照得如同白昼。雪亮星光化作万千利芒,毫不客气直刺敖澜元神,将澜沧江龙君硬生生逼退。
杀气直抵喉间,敖澜身形迸退数步,却丝毫顾不上自己命在旦夕,依旧紧皱着眉,看轮椅里的宋汝瓷:“快救他!他的心脉要断了!”
用不着他说,袭向他的只是煞气,星光凝成的人影已站在轮椅前,将宋汝瓷小心翼翼抱起来。
宋汝瓷闭着眼睛,脸庞苍白安静,唇角染血。
人影低头给他度气,喂他仙丹,轻轻分开虚抿的嘴唇,将丹药放在舌下,人影低头想帮他,却察觉到阻力。
宋汝瓷将丹药吐了出来。
睫毛掀开,眼眸平淡漠然。
宋汝瓷轻声问:“你又是谁?”
人影一怔,手臂不自觉收紧,还不待开口,就听见怀中的司星郎继续说下去:“多谢阁下好意,只是我结发之人在天阙之上,并非不回来,他会回来的。”
“还请诸位各自回去罢。”
宋汝瓷说:“宋某有些续命的办法,心脉断了,也能撑过今晚,不需诸位费心。”
今晚宋厌回家,家里再怎么也要热闹一下。
等今夜过了,宋汝瓷就打算试一试宋氏代代相传、据说禁忌的炼魂大阵,能不能放弃这躯壳,炼出神魂去天上看看。
他要自己去找褚宴。
他不等了。
宋汝瓷是天生改不掉的温和认真脾气,此时被激出血性,眉目冷静漠然,透出薄瓷般的凛冽,却还一板一眼,把自己的计划说与眼前的陌生人听:“我要上天去了。”
人影轻轻笑了下,又闭了闭眼睛,压下眼底血色,柔声说:“好厉害。”
很冷漠、凶得平生前所未见的司星郎抿唇,耳廓不自觉红了一瞬,却依旧凛然不动,只是垂了睫毛。
人影又问:“打算怎么上去,上去几天?我送你,我路熟些。”
宋汝瓷再不轻易上当:“阁下是做什么的,在哪处当差?”
人影说:“我是逃犯,刚从锁星台里逃出来,那里的劫火天雷好烫,你摸摸,我的眉毛都烧焦了。”
宋汝瓷蹙了蹙眉。
他抬手,摸到那一截烧焦的眉毛,还摸到了大片天火烧灼的瘢痕,不自觉地抿起唇,露出关切神情,又立刻收敛藏起。
人影轻声问:“嫌不嫌我丑?”
“相貌是身外之物。”宋汝瓷垂眸,轻声劝慰,“阁下能冲出锁星台,实力斐然,已是一等一的英雄。”
人影问:“若是你要找的人,变成了这样,你也会这么对他说吗?”
被他抱着的清瘦星官一颤,低下头不语,嘴唇抿得泛白,呼吸甚至已经有些急促,又呛出几口血。
人影像是被血烫了,立刻原地盘膝坐下,往他心口点了几指,将那一枚仙丹自己吞了,化出精纯药力凝在掌心,缓缓温养脆弱到极点的心脉。
“我问错了,不问这个。”人影柔声说,“别想,放松心神,什么都别想。”
调理心脉永远都是最折磨人的,宋汝瓷痛到失神,额头脸庞俱都苍白,瞳光涣散,气息时断时续。
人影见他嘴唇动了动,俯身凑到白得仿佛覆了层霜雪的口唇边。
“我……骑牛上去。”
宋汝瓷轻声说:“我的牛很小,驮不动人,但一道魂还是驮得动的。”
“我认路。”
宋汝瓷说:“我自己去找……”
他吐字吃力,声音衰微时断时续,想要画阵将自己炼成偶人撑过今晚,指尖已经渗出点点淡银星芒。
那只手却被轻拢着握住。
“你等他,等得急了,很生气。”人影抚着他的头发,“是不是?你要亲自去教训他,给他点厉害瞧瞧。”
宋汝瓷本来是没这么想的。
但人影的声音柔和,不知不觉,就落在耳朵里、心里。
现在好脾气的司星郎也这么想了:“嗯。”
人影轻轻笑了下,把垂着睫毛、抿着唇,很威风的星官大人拢在怀里,抚着后颈脊背。宋汝瓷靠在他胸口,身体微微发抖,额头抵着他的颈窝。
“快和我说说。”人影柔声哄着,分散他的心神,理顺心脉,“你要怎么罚他?”
司星郎用力抿了抿唇。
宋汝瓷说:“我要……用鞭子,把他绑起来。”
这回答真是突破星官大人的极限了,毕竟过去宋氏就算有人犯了错、获了罪,按律该罚,也是绝对不会送去污了家主的眼睛,让血沾了家主的手的。
人影看起来也很敬畏,“啊”了一声,掌心抚着冰凉心口,推揉散开药力:“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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