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圆圆圆
他想说你分明承诺过我,要给我做一辈子饭,如果食言了,就等着我下辈子追着你去讨要。
可最终,兰舒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他只是把手中被他捏到快要断掉的笔放在一旁,深深地看了一眼龙乾后,抬手关闭了探视窗的单向透视功能。
那面巨大的玻璃再次变回了一堵墙,将龙乾单方面地隔在了牢笼之中。
年轻的Alpha怔然地站在那里,像一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狼犬,半晌他听到侧门传来了响动,芙薇安戴着电子镣铐走了进来。
“准备开始。”她说着示意一旁的麻醉师准备麻醉,扭头却见龙乾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
这人要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等下的成功率恐怕就要抹零了。
出于为手术的成功率考虑,芙薇安沉默了半晌还是道:“……兰舒在外面看着你,准备开始吧。”
龙乾闻言一愣,扭头看向那面冰冷的墙壁。
难以言喻的战栗顺着他的脊髓一路攀升,惊喜、希冀、歉意,混杂着某种隐秘的恐惧,五味杂陈地涌上他的心头。
龙乾面色空白地躺上了手术台,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抵触,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兰舒的那些狠话中,只提到了如果他死去会如何如何……可如果他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了呢?
兰舒没有说。
就像是故意留白一样,未知的恐惧最让人忐忑。
麻醉药效涌上,龙乾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潜意识只剩下了“手术成功后,他该怎么面对兰舒的怒火”这一个念头。
全透明的手术室外,兰舒就那么坐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术台上的一切细节。
他看着那人闭上眼睛,看着仪器割开他的肌肤和颅骨,鲜血顺着仪器往下淌。
就像是在被凌迟一样。
然而,兰舒的心中没有任何直面手术的恶心或不适,有的只有无边的愤怒和扭曲的恨意。
他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似被烧穿了一般,堪称肝胆俱裂。
他想龙乾活下来,然后亲手剖开他的胸腔,把他的心脏取出来,看看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到底会不会跳,会不会痛。
可当兰舒眼睁睁看到芙薇安真的握着高精度的仪器割开龙乾的某片脑组织时,他心下却猛地一跳,所有的愤怒如潮水般散去,露出了下面密密麻麻的惶恐。
兰舒咬着下唇坐在那里,逐渐感到了一股麻意,那种麻意先从指尖泛起,而后渐渐的,顺着四肢蔓延到了全身。
过了不知道多久,耳边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兰舒闻言反应了三秒才扭头看过去,只见龙宇带着步履有些蹒跚的明雪时姗姗来迟了。
明雪时像是一只被兰舒打怕了的兔子,一看见他便下意识往龙宇身后缩。
龙宇护着他,蹙眉看向已经开始的手术:“谁签的字?”
他和大部分人一样,都以为兰舒来这里是为了阻止手术,所以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然而,兰舒闻言却平静道:“我签的。”
两人闻言俱是一愣,明雪时扭头看了一眼手术的进程,瞟见其中血腥的画面后瞬间便白了脸色。
而兰舒则继续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台,面色没有丝毫改变。
龙宇蹙眉看着他,半晌道:“新基地的位置已经有眉目了。”
兰舒闻言一顿,这才想起来,他今天原本是想编个故事和龙乾告别,然后远赴那个新基地,搜寻剩下两个人的下落。
可到头来,他却反过来被他的小狗骗了。
兰舒突然感到了一股莫大的讽刺,他一眨不眨地看向监视窗后的手术台,半晌回答道:“在他醒来之前,我哪也不会去。”
龙宇蹙了蹙眉,显然是想说点什么,但被明雪时心惊胆战地拉了一下后,最终还是住了嘴。
亲儿子做手术,但龙宇带着人过来显然只是为了签字,眼下字已经被兰舒签了,他似乎没有继续待着的必要了。
但不知道两人在来的路上聊了什么,他们居然没有走。
可能是虚伪的父子情突然发作了,也有可能是忌惮兰舒的秋后算账,面子上打算做到位,龙宇就那么站在房间外,神色平静地看着手术台上的亲儿子。
相较之下,明雪时的反应就惨烈许多了,手术没有任何遮掩,半辈子养尊处优的Omega从未见过那么直白的血腥画面,面色一下子被吓得惨白。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忍着胃中的不适,咬着唇死死地看着那一幕。
兰舒余光打量到这一幕,心头竟涌起了一个莫名的想法——这人竟像是在以此赎罪一样。
多么讽刺,多么虚伪。
就像是人死了才知道站在坟前嚎啕大哭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兰舒收回余光,走廊内没有人出声,气氛寂静得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有很多个瞬间,明雪时感觉兰舒其实想拧断他们俩的脖子。
但实际上兰舒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思考什么样的报复,才能最大限度地摧毁这两个人。
手术从当天下午开始,中间没有任何停顿,明雪时很快便疲惫得撑不住了。
兰舒用余光打量着摇摇欲坠的明雪时,长久的恐惧将这个精致的Omega变得不再美貌,连带着那双价值连城的眼睛也变得黯然失色。
不过,亲身参与繁衍的生育者,再怎么自私薄情,多少也还带着些许激素残存下的舐犊之情。
所以哪怕疲惫到了极致,明雪时也并没有走,反而歪在了一旁的探视椅上睡了起来。
相较之下,非生育者显然就没那么多多余的感情了。
龙宇趁着明雪时睡着,抬手将人抱了起来,转身向空置的房间走去。
兰舒见状半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在心底有了自己的衡量。
凌晨四点,冷冰冰的走廊内,只剩下了兰舒一个人。
他一整天滴水未进,却感觉不到任何口渴,只是双眼睁得时间久了,泛起一股灼烧般的疼痛。
兰舒靠在那把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度过了他有意识以来最难熬的夜晚。
他强迫自己睡一会儿,毕竟他还需要力气去面对明天那个前途未卜的结果。
然而一闭上眼,他便好似又回到了那个雪白的屋子里,无间断的灯光洒在他身上,照得他死死地蹙紧眉毛,睡得极度不踏实。
在这种极其糟糕的睡眠下,很多人容易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当有人从手术室内敲响玻璃时,兰舒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靠在座位上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手术灯熄灭了。
兰舒第一时间并没有理解手术灯熄灭的含义。
他就那么怔然地,缓慢地移下了视线,看到龙乾安安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头上没有任何创口,好像不久前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只是兰舒的一场噩梦。
他的Alpha看起来依旧那么英俊,只是……看起来有些生死不明。
“——!”
兰舒蓦然从那股癔症中惊醒,突然踉跄着冲到窗户前,抬手关闭了玻璃的单透模式。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龙乾身上,直到一只手再次敲在他面前的玻璃上,他才勉强回神,看向那个戴着镣铐的Omega。
一天没怎么进食,芙薇安的脸色看起来苍白到了极致,虚弱得直冒冷汗,但他看向兰舒的眼睛却异常明亮:“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兰舒心脏刹那间提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他害怕听到坏消息是手术失败了,好消息是龙乾还活着,但从此以后再也醒不过来了。
更害怕听到坏消息是手术失败,龙乾已经死了,而好消息则是导入手术的成功率因此上升,龙乾的牺牲不算无效。
最终,兰舒竭尽全力才挤出三个字:“……好消息。”
“好消息是,恭喜你,手术成功了。”芙薇安道,“他的意志力和求生欲都非常强,待恢复期过去后,应该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她紧跟着便露出了本性,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说起了这场手术里程碑式的意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通过记忆抽取和再导入,实现【退化】、实现【永生】其实都是可行的!我们之前的所有畅想……”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畸形的教义,兰舒却连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这一刻,凝滞许久的鲜血终于重新涌进了他的身体,心脏再一次开始跳动。
身体后知后觉地泛起了巨大的饥饿感,可他知道,此刻自己还不能倒下。
他隔着眉飞色舞的芙薇安,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躺在手术台上,让他肝肠寸断的Alpha,半晌才鼓起勇气道:“……那坏消息呢?”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芙薇安骤然被他打断思绪,竟也没生气,只是抬起眼眸,带着微妙的恶意欣赏了半天兰舒的惶恐。
待把那人等得眸色逐渐冷下去后,她才连忙老实道:“坏消息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本人大概率会出现记忆错乱和信息素紊乱的症状,难以用药物控制,需要你忍耐一下。”
兰舒一怔:“什么意思?”
“先说信息素紊乱,这个症状简单一些。刚刚在开颅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动到了他的腺体,所以你家Alpha苏醒后,将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连他自己的也不行,这种症状大概会持续半个月到一个月。”
芙薇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鉴于你们已经完成了彻底标记,所以,他的身体很可能会误以为你已经清洗掉了标记,进而出现一些Alpha特有的应激反应……你得小心一些。”
兰舒闻言怔了良久,心底那股惶恐缓缓散去后,他以为自己听到这段时,心头涌现的该是扭曲的快意。
毕竟……这人先前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他再找一个Alpha吗?
那这个后遗症实在是太适合他了,能让他真真正正经受一次,自己的Omega彻底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
可理智回笼时,兰舒心头没有任何畅快的报复感,泛出的只有无边的心疼。
他那个易怒的、爱吃醋的、占有欲强的……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前回来的Alpha,睁眼后却连他身上的信息素都闻不到,那一刻,龙乾到底该焦躁痛苦成什么样?
兰舒心下碎成了几瓣,但他同时又心知肚明,这个后遗症并不算多么严重,而且最多只持续一个月,比起手术失败来说,已经算是最无足轻重的事情。
兰舒深吸了一口气:“他这次要多久才能苏醒?”
上一次记忆手术后,龙乾沉睡了整整两年。
他当然能再等上两年,但这一次,他的Alpha似乎不愿让他等那么久了。
芙薇安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他这次的求生欲比上次大多了,最多一个月,少的话……大概几天就能醒过来。”
事情比兰舒想象中顺利太多,他一时间甚至感觉自己还在梦里,过了半晌,他才轻声追问道:“……那你刚刚说的记忆错乱,又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是我要着重跟你强调的,因为这个症状要更复杂一点。158——”芙薇安顿了一下改口道,“你家Alpha的记忆实际上可以分为三段,他带来的那枚记忆芯片中,存放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除的半年记忆,而那张被制成照片的芯片里,则存放着我当年提取出来的,他前18年的记忆。”
“他原本身体内还保留有苏醒后一年的记忆。”
“这三段记忆彼此之间分离的时间太久了,所以哪怕手术成功,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融合。”
“而且他本就有一些基础的精神疾病,所以……”芙薇安思索了一下措辞,“在记忆彻底融合之前,这三段记忆可能会混乱地占据他的主意识。”
“你可以简单地理解成精神分裂,具体的占比可能和记忆储存的时长有关,也可能那段记忆中的执念有关。”
她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大段,兰舒的关注点却只有一个,他立刻蹙眉道:“……精神分裂?”
“只是一个比喻而已,不算病理上的精神分裂,不用这么紧张。”芙薇安道,“简而言之,你可能会在他苏醒后的一个月内,见到三个不同时期的他……”
在兰舒难得愕然的神情下,芙薇安带着看戏般的恶意调侃道:“一下子拥有三种不同风味的小丈夫,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吧,兰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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