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不存在的
沉默半晌,楚晏凝视着他,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柳渊……柳静水……我是你的朋友吧?”
柳静水不懂他为何忽然用那么软的语气,只觉莫名,有些虚弱地道:“自然是。”
“那我可不可以问问……”楚晏直直盯着他,令人完全无法移开眼,“你身上的寒毒……是怎么回事?”
柳静水心猛地颤了一下。
第17章 逆鳞可触
有些事情让人恨不得自己都忘个干净,哪里还会愿意让别人知道。
寒毒一事,便是柳静水自己都不想提及的,可惜那刺骨的疼痛却总是来提醒他,他想忘都忘不了。
这世上知道他身有寒毒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除了至亲,便是江家姐弟两人。江家姐弟与他是青梅竹马,也算半个至亲,两人又遵循医者之道,对他身上的寒毒只字不提,他倒是放心。
其余让他不放心的,早就死在了解忧刀下。
寒毒是他身上最大的弱点,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不能容许这个弱点被别人知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多一个人,就会多一分此事被传出去的可能。
而现在,眼前这个相识不过几日的异族人,竟然问他寒毒之事,触动了他的逆鳞。
所以柳静水眼中,慢慢露出了一丝杀气。
楚晏看着他那不再温和眼神,不禁感到一阵凉意。
柳静水平日里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无论对谁都是极为温和,完全就是一个沉稳又温柔世家公子。
如今这一丝杀气,倒是提醒了他。柳静水以剑法驭刀,除了君子,还是霸者。
含了剑意的刀,不也还是刀么?
这些日子,他几乎只看到了柳静水的君子之风,却没见过什么霸者之气。此刻他想起来,自己溺水后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柳静水,就是这样的眼神。
而彼时柳静水的眼中尚有几分疑虑,此刻却是完完全全的杀意。
柳静水什么都没做,动也没动,仅仅这个眼神,就压得楚晏有些窒息。他忽然有些后怕,若当时没有说自己没听懂江浮月的话糊弄过去,柳静水是不是就会对自己动手?
他心中狂跳,不敢动弹,只能直直注视着面前之人。
车内一时沉静得可怕,楚晏快要忍受不了这能把人逼疯的压抑。
夜里光线昏暗,车内只亮了一盏灯,那一点光便在他的眼眸中闪烁。
看着他的双眸,柳静水猛地一震,知道自己吓着这人了,连忙收敛起身上凶戾之气。沉默了半晌,他才缓缓道:“贵人多忘事……那寒冰掌,是谁往我身上打的?”
他语调轻缓,还带着点淡淡的笑意。仿佛不曾显露出什么慑人杀气,一直都在与朋友谈笑调侃。
楚晏知道他是不愿说,所以才拿寒冰掌来作挡箭牌。那寒冰掌是他打过去的,用了几分力他自己知道,光是寒冰掌,哪里至于把人伤成这样。
他的回答不过敷衍,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可楚晏却不打算再问了。既然他不愿说,自己怎么问也不会有用……自己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给自己面子了。
车中的压抑感陡然间消散无迹,楚晏悻悻地扯开侧门车帘,扭头去看车外的一片漆黑。
那种紧张感撤去之后,他细想片刻,就有些气恼和委屈。自己分明是把他当朋友,担心他身体,想要帮他才问的……换了别人他才不会管!可他却那么凶!
越想越气,楚晏要深深呼吸才能勉强压下这点愤怒,胸口都起伏不止。
柳静水见到他那模样,怎么会看不出他心思。他的性子其实极为单纯,柳静水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担忧自己。自己却还那样不领情……
楚晏那气恼的样子更让柳静水心中惭愧,想跟人道个歉,可那人却一直看着外面,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
看了他许久,柳静水叹了一声,柔声道:“外面那么黑,有什么好看的?”
楚晏怒哼一声,头也不回地道:“不看外面难道看你?”
这是……小孩子吵嘴么?
柳静水轻笑出声,又放轻了声音:“生气了?我错了,不气了好不好?”
楚晏闻言猛然回头,忿忿地道:“你凶什么?”
那语气充满了委屈,一箭射中要害,直弄得柳静水愧疚万分。
凶?自己不过是听到他说寒毒之事,有些抗拒而已……很凶么?
柳静水轻叹一声,又重振旗鼓,道:“我……”
这才刚开口,什么都还没说,楚晏便冷冷出声打断:“闭嘴,今天我不想理你。明天再来跟我说话。”
柳静水立即敛了声,想他柳三公子何时这样放下过身段哄人,居然哄不好了还。
楚晏又去看车外的一片黑,看都不看柳静水一眼。这还是柳静水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他歇了会儿,才慢慢道:“好好好……明天除夕了,白天是各种祭拜仪式,晚上设宴。我带你去吃年夜饭,到时候书院里会放烟火……要不要去放许愿灯?”
“去。”楚晏一说完,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原来还是在听啊,柳静水但笑不语。
楚晏后来很克制自己,打死也不说话了。
靠近了伏鸾隐鹄峰,路变得好走起来,这马车的速度也变得飞快,不多时便已经到了书院门口。柳静水身上又因那寒毒隐隐作痛,便喝了药回房休息。
这一路上柳静水可是用上了自己活了二十多年来少得可怜的经验,使尽全身解数在哄人。楚晏是没理他,可一个人在旁边一直软声软气地说,那点气早就全都消了。出去走了一天,又是疲累又是心满意足,回去后美美睡了一觉。
次日一早,书院弟子便忙着给书院各处都贴上春联窗花,楚晏出门时便见那群学生搬着一堆东西四处跑。一回头,自己住处的房门上也已经贴了对联,四周每座楼上都添了点喜庆的红色。这些学生一个个动作都极是小心,他在房里一点声音都没听见,这附近居然就被这些学生给改造成这样了。
可能是怕带来的东西不够,这群学生还搬了桌子过来,当场挥毫泼墨,写下对联福字,又让人去贴。楚晏过去瞄了一眼,他也不懂什么书法,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便没再看,只朝那低头写字的学生道:“你们柳先生呢?”
那学生才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忙搁笔行礼,回道:“柳先生今早要与祭酒、司业同去主持祭祀,应当是去大成殿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