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机械青蛙
斩妖大战前,修真界仅有两位大乘期修士,余逢春不在其中,默默无闻。
然而晏叔原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这位师弟能耐绝不是低于当今世界的任何一位大能,只不过是韬光养晦、隐而不发罢了。
如今他回来,只要性情不变、一心向正,凌景宗天下第一大宗的地位,就还能续上几百年。
“我更担心妖族的事。”晏叔原说。
余邵之间的事,说翻了天,不过是师徒之间的龌龊矛盾,可妖族重返,与整个修真界都息息相关。
“我知道。”
静遂又撒一把鱼食:“我亲自去看看。”
鱼儿欢快游动,这些红鱼在主峰灵泉里养久了,生了些灵性,很刁钻,寻常鱼食碰都不碰,非得是用灵力浸过的才肯吃。
静遂一直撒,它们就一直吃。
晏叔原看得头疼,阻止道:“别喂了,都胖成猪了。”
“整天嘟嘟囔囔,喂了几把食而已,能多胖?”静遂站起身,“罢了罢了,我不同你说,走了!”
说完,他一甩拂尘,离开了主峰后殿,往悟虚幻境的方向去了。
独留晏叔原一人,原地叹了口气。
没有犹豫,他伸手浸入灵泉,再抽出来时指尖浮现点点亮光,光线在空中交织,组成四个小字。
斯人已归。
指尖朝远处遥遥一指,四个小字化为飞星,瞬息便消失在凌景宗。
*
*
花以宁迈入堕月殿的时候,被正殿两边千年寒玉凿成的柱子冻得打了个哆嗦。
“尊上?”
他掐着嗓子喊了一声,见无人应答,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两圈。
从前两日开始,花以宁就觉得魔尊不大对劲,虽然他平日里就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好像全世界欠了他,但最近明显要更古怪一些,常常魂不守舍。
花以宁暗自猜测他是修炼的时候出的岔子,眼下又没看见人在正殿,心中更是窃喜,想着自己篡位的机会终于到了。
作为邵逾白打进魔域前的统治者之一,花以宁的实力未必赶得上其他几人,但他有个好处就是善于忍耐,而且会装样子会说话。
所以另外几个实力强悍的统治者死了,而最弱的花以宁活了下来。
如今终于让他等到了邵逾白虚弱的好时机,谋权篡位,就在此时!
烟紫色的灵力似蛇一般缠在花以宁的手指上,不显眼却毒性十足。
花以宁谨慎地迈动步伐,走进后殿。
有隐约的哀嚎痛哭声从耳边响起,却难以分辨具体位置。从邵逾白建了这座大殿开始,这种声音每天都有。
绕过挡路的两根长柱,花以宁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吐血昏迷的魔尊,却不曾想邵逾白就静静地站在一潭深水前面,隐约的亮光从他指尖浮现,又很快消弭。
熟悉的威压不曾有一丝减损,显然邵逾白一点事都没有。
他早就听见了花以宁的脚步声,此时不紧不慢地瞥过来一眼,花以宁手中的灵力瞬间消失,手一背,神色自然。
“尊上怎么不应声?吓了我一跳。”
冷淡的目光从花以宁脸上的笑一路划到他背起的手臂,很长一段时间,邵逾白都没有说话。
等花以宁终于有点绷不住了,他才开口:“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底下的几位长老想来请安,顺便汇报一下。”
邵逾白平静道:“他们来见我,不过是因为我一直不露面,想看看我死了没有。”
花以宁笑笑:“这也难免,魔修嘛。”
他是魔修,邵逾白也是,偏偏花以宁提起这两个字的时候,满满的都是轻蔑嘲笑,仿佛他有时候也看不起底下那批人的德行。
面对他的嘲弄,邵逾白没有任何反应。
盯着面前黑沉的池水看了许久,他道:“半月后,让他们过来。”
“是!”
“这几天我要出去,”邵逾白又说,“你好自为之。”
他知道花以宁在想什么了!
或许从花以宁踏入正殿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邵逾白的眼睛。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花以宁心脏狂跳,面上却装作一副茫然的模样,他刚想说什么,却发现面前已空无一人。
邵逾白离开了。
*
*
胡堂。
客栈内。
余逢春搬了把小榻坐在窗边,手里捧着茶水,时不时喝一口,一直望着胡家的方向。
他已经看了两个时辰,从日暮看到华灯初上,胡家宅邸一片红光,乐声隐约传来,喜庆热闹。
只是这光亮太红,反而从欢喜中透露出些许阴森,惹人不安。
夜风从面前浅浅掠过,将还剩一丝温热的茶水吹凉吹透,余逢春放下茶盏,远远看到胡家宅门前的灯笼被风吹翻,烧了起来。
摇晃的血色红光向四周蔓延,在夜里尤其显眼。
又一个不祥预兆。
如今,余逢春已经基本断定,高阶妖兽在胡堂停留的半个月,就是在胡家长房女儿的身上动了手脚。
为今要做的,就是确定那个女孩为何会在昏迷中突然醒来,还修为大涨。
希望不是会要人命的阴损招数。
“……”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余逢春没有回头,仍然注视着远处的火。
明远来到他身旁,蹲下将窗台上的茶盏捧在手心,片刻后,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忽然又冒出热气,茶香再次激发弥漫开。
他将茶盏交到余逢春手中。
余逢春接过:“谢谢。”
明远不答,仍然蹲在他身前,眼神深深地望着,仿佛要将余逢春的每一根发丝都看清楚。
余逢春没意识到不对,这几天明远一直是这样看他,他早就习惯了,任由明远看。
等很久之后,喧闹声寂静下去,明远才站起身,回到桌边。
天已经黑透了,蜡烛点亮,绒绒的暖光铺撒开,将余逢春的剪影都柔和得温柔又迷蒙。
他在看外面的胡宅,明远在看他。
无甚感情的眼眸中,仿佛灵魂投生,又仿佛流水泛起波澜,情绪似一朵炸起的烟花,绚烂的亮起又迅速的隐没,仅剩的点点余晖将余逢春小心地包围。
明远的躯壳下,邵逾白闭上眼,不再看。
……师尊。
他从心里珍而重之地念出这个几乎都生疏了的称谓,觉得有一半的自己活了过来。
第73章
胡家如今的当家人叫胡霍江, 他的大女儿,也就是如今处在风暴漩涡中的那个孩子,单字一个颖。
出事之前, 胡霍江就对她抱有很大期望,现在更是。
昨晚烧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 今早有人在胡家宅子外的墙根上, 看到了滴滴答答的血。
不多, 但很奇怪。
胡家派家丁出来清扫, 对外解释是厨房里的小伙计杀鸡不熟练, 让鸡跑了出来。
但奇怪的是, 那些血死活擦不干净, 无论怎样泼洗冲刷,始终会留一层印记。
等他们到的时候,家丁还在忙碌, 时不时有人围着瞅一会儿。
余逢春也凑热闹似的过去看了一眼, 挤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一身粗布衣裳, 灰扑扑, 仿佛能和地上的尘埃融为一体。
邵逾白远远地看着、等着, 等到等余逢春回头的一刹那, 别说尘埃, 就是把天上的云散揉成轻纱, 也没有披到余逢春身上的资格。
也正因为一切没资格,所以一切在他身上都一样,无论粗布麻衣, 还是绫罗绸缎,反正都是配不上。
“想什么呢?”
看完回来的余逢春看到明远在发愣, 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邵逾白摇摇头,像明远往常那样沉默寡言。
昨夜他灵魄转移,占了元神的位置,本想先学习一下元神如何与师尊相处,却发现那些零星又碎的记忆中,元神一直在盯着余逢春看,不是看他的手,就是看他的眼睛或背影,总之没一点有用的信息。
无奈之下,邵逾白只能装哑巴。
好在余逢春已经习惯了他能不说就不说。
“那几滴血是从屋顶滴下去的,”左右看了一圈,余逢春扯住身旁人的袖口,带他往另一边走,“一个人,蹲在屋顶上,嘴里叼着块肉,因为是从活物身上扯下来的,所以肉上还滴着血。”
寥寥几句,要是小孩子听见,现在已经吓哭了。
可邵逾白却半点情绪也未流露。
余逢春说话,他听着,师尊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他们走到僻静处停下,余逢春拍拍袖口,再回头时,一个明显不是家丁的男人正走出宅子,到滴血的那个地方去。
一段时间后,家丁提着水桶拖布离开墙根,露出一片干净的地,血迹终于被清理干净了。
按照常理,哪怕人血也不该这么难搓洗,如此这般,大概是因为叼着肉的人身上带着妖气,而妖气顺着接触流进血里,哪怕只有一丝半点,也足够那些血凝在地上,人力无法搓洗,只能用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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