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机械青蛙
邵逾白用剩下的半个黑夜,做完了残缺的梦。
梦中,昏迷一夜的余逢春醒来,包裹在纱布里的手指勾住邵逾白的袖口。
“邵逾白。”
一片清明的眼眸像映着天穹的水,余逢春静静缓了一会儿,说:“带我走吧。”
邵逾白单膝跪在床边,风衣垂落,像沉郁的夜。
他沉默片刻,垂眸道:“好。”
这承诺虚幻如泡沫,他们心照不宣——余逢春的腿骨里还钉着钢针,连起身都成奢望。
可有一句安慰也是好的。
只要有,余逢春就能带着一口气,鲜血淋漓地站起来。
“我知道你是谁,”他盯着天花板,对邵逾白说,“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我一命,帮我毁了这里。”
至此,邵逾白的卧底身份真正亮到了明面上。
*
*
余逢春醒来的时候,邵逾白还在睡。
这是他第一次早晨八点的时候还闭着眼,胳膊揽着余逢春腰,很依恋很可怜。
余逢春半坐起身,过程中注意到自己手腕上有一大片斑驳吻痕,主要集中在伤疤附近。
昨夜即便情到浓处,邵逾白还是不大清醒。
他将绝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亲吻上,几乎把余逢春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细细吻过,到后面余逢春一点力气都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上开出朵朵春花,然后任人摆弄。
真像小狗。
从心里骂了一句,0166恰好出场。
一出现,它就注意到了余逢春身上的缠绵痕迹。
[你俩睡了。]它平铺直叙。
“对。”
[男朋友?]
“应该?”余逢春很犹豫,“我昨天晚上表达的好像不太恰当。”
[你说了什么?]
“我问他愿不愿意爬我的床。”
余逢春选择了一个异常巧妙的时机问出这个问题,换做其他任何时间,邵逾白都会因为足够清醒而拒绝,但昨天晚上是他最脆弱最慌乱最无措的时候,看向余逢春的眼神湿漉漉的,像是在流泪。
余逢春精准抓住弱点,诱惑邵逾白和他吃下禁果。
[所以他现在是大佬的情人,]0166总结,[我受不了了,你俩这么会玩。]
“你又受不了了。”
余逢春笑笑,随手查看模块运行,发现融合进程非常顺利,甚至比昨天晚上还高出一截。
这说明他的安抚是有效果的,有他在身边,邵逾白很安心。
余逢春突然说:“他梦见我受罚了。”
手指拨弄过一缕挡在邵逾白额前的发,余逢春陷入片段式的回忆中。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泪水被我接住以后才发现。”
余逢春知道自己是谁,也清楚邵逾白的身份,所以当他看见邵逾白为他哭的时候,他才那么震惊。
无知无觉的情绪表露,能表达很多东西。
余逢春那时候就明白了,邵逾白爱他。
这个卧底爱他。
爱情可以促使本来理智的人做出无数多的蠢事,对余逢春来说,邵逾白的爱情是救他逃离牢笼的悬天蛛丝。
他不顾一切地抓了上去。
……
……
等到下午两点,邵逾白终于醒了。
那时候余逢春已经打了三个电话,骂了八个人,还顺便安排好了陈志远的去处,他抱着本很厚的俄国小说坐在床上,等自己的新情人睡醒。
邵逾白睁开眼,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侧着身体,静静地看着余逢春。
余逢春把书翻过一页,淡声道:“如果你想再睡一觉的话,我可以帮你拉上窗帘。”
“……”
“或者你愿意讲讲你昨天晚上做的梦?”
邵逾白哑声问:“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它的答案?”
“因为我不喜欢你有事情瞒着我,”余逢春说,“让一个警察卧底做二把手已经很糟了,更糟的是这个卧底甚至都不愿意告诉我他梦见了什么。”
邵逾白闭上眼睛。
梦和现实的界限正在模糊。
梦里的余逢春知道他的身份,梦外的也是。
“怎么发现的?”他问。
没有挣扎解释,也没有虚伪欺瞒,邵逾白问这个问题,纯粹是因为他好奇,想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够好。
余逢春轻笑:“因为我很怀疑。”
“怀疑什么?”
“我怀疑上天不会平白无故送我一个完美的人,”余逢春合上小说,将其搁在一边,“你的到来一定有目的。”
这话本该显得多余,但余逢春说的时候很平静,他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邵逾白的存在,对于一个几乎已经放弃自己的人来说,实在太完美了,余逢春本应该烂死在余术怀给他准备的泥潭中,是邵逾白的出现给他续了一口气。
太过美好的恩赐往往都被暗中定好价格。
邵逾白道:“那你应该杀了我。”
“不要。”余逢春果断拒绝。
他重新伏到邵逾白身上,姿态放松,没有半点警惕,好像那里就是他该待着的地方。
而邵逾白——
邵逾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抬起了手,现在它正落在余逢春的腰上。
余逢春笑了。
“我真的不在意你之前是谁,”他说,“反正你说过,你是我的。”
邵逾白是余逢春的。
世界就是这样简单的八个字。
邵逾白沉默许久,没有否认,而是道:“我不会因此抛弃我的是非观。”
将全部底盘亮在余逢春面前不该是个好选择,但事已至此。或许邵逾白从一开始就不该戴那条勃朗第红领带,也不该出现在余逢春面前。
余逢春把噩梦带给了他,连带着唤醒了邵逾白自己都未能料到的深重之爱。
如果他死在余逢春的判决下,对他个人来说,未必是灾祸。
“没关系。”
余逢春侧脸贴在他的胸口,喃喃道:“哪里有天生就能拼在一起的一对。”
邵逾白本不是偏激疯狂的人,是余逢春一次又一次地死在他面前,才让那些碎片变得疯狂、极度没有安全感,再难安宁。
是余逢春亲手扭曲了他。
可在这个最初的世界里,一切尚未发生。他还是那个端方清正的邵逾白,眉目间带着温和的克制。
既然他能容忍接受余逢春的偏执阴郁,那余逢春为什么不能为他改变?
他又不是某个把身边人都当工具,用坏了就到处乱丢的神经病中年男子。
他可以为自己爱的人负责。
“放心。”
余逢春坐起身,很仗义地拍拍邵逾白的肩膀,趁机在他胸口揩了把油。“你既然跟了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邵逾白一挑眉,很配合地问:“你想怎么做?”
余逢春道:“今天晚上,陈志远就会被扔到他上司的家门口,全身上下的唯一伤就是绑手腕脚腕的勒痕。”
“还有呢?”
小小情人居然跟老板提要求,恃宠生娇。
“还有,就从余裴开始吧。”余逢春说。
余术怀出事以后,将管家大权交到余逢春手上,余裴作为大儿子,多多少少也分到一点,但他不满余术怀的安排,所以背地里一直计划着做点小动作。
那段时间,余逢春手下多的是比他更刺头、更麻烦的人存在,他和邵逾白累得跟狗一样,没空分出心力对付他。
现在人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也该轮到余裴了。
“处理他……”
邵逾白默了一会儿,问:“你舍得?”
“这我有什么舍不得——”
余逢春话音顿住,明白了。
一年前,余术怀出事,余裴几乎要跟余逢春割席,从那以后,周青便一直跟在余裴身边。
邵逾白不是在问余逢春舍不舍得处理余裴,而是在问余逢春舍不舍得处理跟了他很久的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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