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自远方
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持续整夜的暴雪终告一段落。
风格外冷,呼啸着席卷城内,打在木头制作的门上,门轴发出危险的吱嘎声,门板爬上裂缝,随时可能倒塌。
金岩城北区,凌乱建起大片泥巴房。
这些房子低矮简陋,由泥块和木料堆砌,杂乱地排列在一起。房屋中间穿插曲折的小径,窄巷两侧挤挤挨挨,杂乱五章,完全和秩序不搭边。
大部分屋舍年久失修,门窗低矮简陋,墙壁脏污斑驳,棚顶出现裂缝和缺口。
严寒的冬日里,狂风不断,压在屋顶的茅草被风卷走,腐朽的房梁裸露在外,冷风不断灌入室内,住在里面恍如置身冰窖。
这里生活的全是奴隶。他们不分种族都被套上镣铐,一股脑塞进来,在鞭子和棍棒下艰难度日。
这里也被称为奴隶圈,极具侮辱性的称呼。
顶多容纳几万人的房屋建筑,硬生生挤进十几万,生活环境异常恶劣,奴隶们的健康状况也变得糟糕。
暴雪之后,泥巴房中总会抬出多具尸体。
数量最多的时候,直接超过三位数。
他们多数是被冻死,或是被抢走食物饿死。还有的是与旁人发生龃龉,被暗中下黑手,于沉睡中死于非命。
奴隶来自不同种族,互相存在仇怨不算稀奇事。
平静、祥和是奢望,残酷的欺凌和死亡才是这里的常态。
今日同样如此。
天光放亮,破烂的木门陆续被推开,包裹着麻布的奴隶接连走出房子。
他们佝偻着身体,脚步颤颤巍巍。之所以早起,非是过于勤快,而是不得不把死去的家伙拖出来,避免在房子里发臭。
“这次死的是山地人?”
“是几个混血。”
“大脚人。”
“还有长毛人。”
“这是个兽人?也是混血,大概有三到五种血统。”
“那边有个血族。”
“真是稀奇。”
“管好嘴巴!”
提到血族奴隶,众人讳莫如深,多数闭上嘴不再多话。
太阳越升越高,奴隶们陆续开始行动。
日复一日,他们重复着相同的轨迹,没有任何改变,未来的日子也毫无指望。
好在泥巴房不是更低等的窝棚,每天能领到少量食物,不至于和死去的倒霉鬼一样被扔上拖车丢去城外。
奴隶们表情麻木,动作却干净利落。
他们或抬或拖,带着死去的尸体,迈步走向停靠在路旁的拖车。
说是拖车,不过是几张长木板拼凑,再用绳子捆扎起来。
拖车前方隆起一个大雪堆,奴隶们走近时,雪堆迅速抖动,块状的积雪簌簌掉落,现出一头巨大的红毛疣猪。
这头疣猪异常肥壮,体型大得超出常理。
它身长超过两米,肩高超过一米。背部宽厚,覆盖一排浓密的红毛。脑袋上竖起针状的骨刺,鼻子嘴巴向前凸出,鼻孔两侧冒出弯曲的獠牙,尖端锋利,能轻易划开奴隶的肚子。
看到它,奴隶们不自觉双腿颤抖。
这头疣猪性情凶残,常会毫无预兆地发脾气。它很喜欢撕扯能动的活物,奴隶就是最好的凌虐对象。
“小心点。”
奴隶们心生忐忑,不约而同放慢脚步,行动谨慎无比。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微不足道,血族不在乎泥巴房里死去多少人。
总会有补充,没必要为几个奴隶浪费力气。
他们不想死,只能告诫自己小心,放下尸体后以最快的速度逃走,避免被疣猪咬伤拖走,不幸沦为它的早餐。
奴隶的脚印散落在雪中,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在泥巴房和拖车间延伸,看上去十分凌乱。
多数人没有鞋子,只能用布裹着脚踩在雪里。受寒冷侵蚀,脚趾很容易被冻伤掉落,他们却习以为常。
车板上覆盖积雪,透白晶莹,像铺平的棉花糖。
洁白下压着斑斑血污,全来自死去的奴隶,既有自然死亡,也有被疣猪咬死,在痛苦中结束生命。
奴隶们动作迅速,尸体叠放到车板上,快速向后撤退。
可惜的是,他们依旧不够快。
几个男人落到最后,他们或许不该称为男人,更像是未长成的少年。
疣猪准备享用它的早餐。
可怕的嘴巴张开,从身后顶向目标,一个少年被獠牙划伤手臂,拼命在地上翻滚,侥幸活得一命,他的同伴就没这样的运气。
后者被獠牙刺穿胸膛,直接被串在牙齿上。
鲜红的血喷溅而出,伤口处冒出热气。
血色串联成线,尚未落地已经凝结,坠成一颗颗暗红的珠子,接连陷入残雪之中。
疣猪捕获目标,熟练地左右摆动头颅。
死去的少年像无助的风筝,从伤口处裂开,被疣猪一口接一口吞噬,场景恐怖骇人。
同样的情形每隔数日就会发生,奴隶们从恐怖变得麻木。
他们失去情感,无法对同伴投注任何怜悯。
为了活命,他们必须拼命奔跑。只要逃回泥巴房,他们就能安全。
疣猪没有吃饱。
它甩开拖车,踩着血迹追逐逃跑的猎物。
四条腿踏过积雪,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浑似一座肉山碾压向奔逃的奴隶。
奴隶们没有呼救。他们心知肚明,没有人会来救自己。
那些城头上的血族士兵,他们更乐得袖手旁观,视杀戮为一场乐子。
有奴隶踩到藏在雪下的冰块,不慎滑到。腥风瞬间袭来,恐怖的大嘴近在咫尺,他不必回头就知道疣猪离他有多近。
他不想死!
他不顾一切想要自救。
求生的意志爆发出奇迹,扣住他脖子的锁链出现裂痕,瞬间断成两截。
他变成一株铁木扎在地上。
树根蜷缩,树冠稀疏,树身不够高大,树干堪堪抵住獠牙,没有像血肉一样被扎穿。
千钧一发之际,他挽救了自己的性命。
嗡!
控弦声传来,三支箭矢破风,两支钉入疣猪的眼睛,另一支贯穿它的背部,刺穿了它的内脏。
疣猪遭遇重创,身体僵硬在原地,却没有立刻死去。
它抛开伤痕累累的铁木,精准找到箭矢袭来的方向。
两队骑士,一队穿着明亮的环甲,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手中抓着短矛。另一队披覆锁子甲,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并不统一,气质更加彪悍。
放箭的骑士来自后者。
她没有佩戴头盔,手中举起一把硬弓。风吹起她的卷发,现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莫名使人胆寒。
伤痕累累的铁木倒在地上,背光看向女骑士。发现她很漂亮,也相当可怕。
骑士的队伍中有两辆马车,一辆带有扎克斯伯爵的家徽,车主的身份不言而喻。穿戴环甲的骑士全是他的护卫。
另一辆车略显奇特。
车厢朴实无华,车轮镶嵌铆钉,类似百年前的工艺。
拉车的不是驽马,而是两头巨大的豪猪。
驾车的是地精,身上包裹暖和的外套,他还有靴子和斗篷。大脑袋戴着帽子,特别缝制的帽耳能保护他的耳朵,避免在寒风中冻伤。
愤怒的疣猪冲向车队,拼尽最后的力气发起攻击。未等靠近,脚下突然冒出大丛荆棘。
锋利的荆棘自下而上捆绑住它,荆条持续收紧,尖刺扎穿它的皮肤,刺破他的脂肪,在血肉中疯狂生长。
红毛疣猪发出痛苦的嚎叫,挣不开可怕的荆棘,血肉沦为荆棘的养分。
黑色荆棘拔地而起,聚拢攒在一处,堪比参天巨木,将惨叫的疣猪顶上高处。
撕拉——
裂帛声中,疣猪四分五裂,如同被它杀死的奴隶。
血水和碎肉从天而降,四散零落在地面。
呆滞的奴隶突然活过来,他们不顾一切扑向掉落的肉块,抓起来塞进嘴里。有的没抢到肉,握住凝固的血啃咬,不顾寒冷拼命向下吞咽。
泥巴房全部打开,更多奴隶蜂拥而出,加入对食物的争夺。
局面即将失控,黑骑士同时拉满弓弦,锋利的箭矢呼啸而至,倾斜着扎入地面,有的贴着奴隶的脑袋飞落,惊险擦过他们的眼睛。
混乱尚未掀起就被强行熄灭。
奴隶们受到震慑,发热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
看到对面的黑骑士,他们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因害怕匍匐在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两辆马车同时推开车门,扎克斯伯爵踏着车凳走出车厢,抬眸看向制止混乱的黑骑士,眼神晦暗不明。
他又转向岑青的马车,双手在斗篷下交握,转动着拇指上的戒指,心头的阴云更加浓重。
车厢门敞开,茉莉率先走出马车,站定在车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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