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涯
贺羽真后退一步让这人下楼回家，自己又在楼��的注视下迈回到了房间里。
“怎么了？是忘记东……”
“不是，”贺羽真关上门，靠着门板打量楼��，“你家里出事了？”
楼��一眨眼，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心平气和面对这种家庭的问题，自己也一样，还好没有去问赵淇，所以要顺势编个谎话吗……楼��轻轻叹了口气，微蹙眉心，略一犹豫道：“不是的，我发现赵淇心不在焉，也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贺羽真闷笑两声：“噢，是想给他放个假的意思？”
这是在开玩笑，楼��听出来了，笑着点头。
“那我呢？”
什么？两人之间仅一步之遥，楼��没有错过那轻声说出来的三个字，但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贺羽真笑意不减，多了几分认真：“也要给我放假吗？”
“你想，”楼��斟酌着，慢慢说，“想不想，要看你。”
他说这善解人意的话时整个人温和无锋，贺羽真见过他小心翼翼和心虚，见过他疑惑反问学着好奇，也见过他安静低落和不搭理人，却从没见过他生气，贺羽真太好奇了，也知晓这不正常。
贺羽真又噢了声，语气含笑重复他的话：“看我。”
“嗯？”楼��一抬眼真的去看他，慢半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一顿，“嗯。”
“行，那就还是老时间见，”贺羽真站起身，握住了门把手，“对了，哪怕赵淇以后再不来了，楼��，你也别放在心上。”
楼��依然笑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知道，我不问。”
贺羽真定定看他几秒钟，开门的动静惊亮了楼道的声控灯，他半句话没说，迈出门时低头瞧见昏黄的灯光溜了进去，正巧触及到了楼��的拖鞋边。
“再见，晚安。”
楼��也回了他同样的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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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贺羽真并非是在胡说，赵淇好似突然忙起来了，间隔三五天会背着包出现联络三人的友情，然而假期本就所剩无几，聚不了几次。
临近开学，楼��突然有些焦躁烦恼起来，却不是为了赵淇。
楼��以为自己压抑克制得不错，但贺羽真将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他没有步步紧逼，时时刻刻都和楼��待在一起，从前撒过的谎排上了用场，他告诉楼��，自己的家人已经结束海岛旅游回家，要等学再见了。
楼��悄悄松了口气，说好。
楼��的生活似乎回到了以往，身边没有人时，他总是缺少动力，再没有外卖员敲响那扇门，他不再去厨房，甚至收拾了自己的书，客厅再次恢复了沉寂，楼��窝在静悄悄的卧室里当蘑菇，连元宵也忽略了过去。
高中生涯开学的前一天，7458终于“看”见楼��出门了。
它撞撞宿主：【大好时机，快去偶遇啊。】
仍然无人能够看见贺羽真，他淡声说着【急什么】，脚步不停，看见了楼��高瘦的背影。
时隔一个月，楼��没有忘记自己的病，他要去医院复查。
今天气温较前几天高几度，微风徐徐，不再是刮骨般的冷，楼��松垮系着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他坐着公交车，摇摇晃晃二十多分钟到了目的地，楼��下车后便瞧见了熟悉的路。
他没有发现身后的贺羽真，离开朋友，温和好似也已经褪去，贺羽真看得分明，觉得他冷，并非凉薄，冷意却挥之不去。
楼��来过医院许多次，熟门熟路挂号，去了精神科，解开围巾叠好，坐在长椅上等候，甚至连那杯热水也和往常一般。
他没等太久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推开门，对坐在里面的医生道：“王医生。”
随着门关紧，里面的动静被隔绝了绝大部分，7458再次撞撞宿主：【我不相信你跟过来是做保镖的。】
贺羽真似乎扯了下嘴角，他估算着时间，留下通风报信的7458，起身离开。
楼��出来时依旧神色平平，不见喜色，7458绕着他观察，但分辨不出复查的结果是好是坏，7458大着胆子蹭蹭人，楼��一无所觉走到电梯前，数字跳到楼层数，楼��正要抬腿迈进去，一瞬间与里面的人对上了眼神。
“楼��？”贺羽真略显苍白的脸上尽是讶然，说话间咳了两下，嗓音低哑，“生病了？”
楼��无措地看着他。
以贺羽真的身高，一眼瞧见了指示牌，楼��清清楚楚捕捉到这人细微的表情变化，但贺羽真体贴地没问:“下楼吗？快进来吧。”
两人走出医院大厅，楼��听见身边的人思量着说：“前几天着凉，没当回事，昨天晚上开始发烧，我妈怕是流感，赶我来医院看看。”
“哦，嗯，”楼��低头看路，“那是吗？”
贺羽真笑了两声，又咳：“普通感冒，吃两顿药就行。”
他主动解释，又陷入了沉默，楼��捏着手指，一方面为贺羽真的不追问而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却在纠结要不要隐瞒。
“饿不饿？吃顿饭再回去吧？”
“贺羽真，”楼��轻轻叹了口气，“我……”
贺羽真拍拍他的肩，说玩笑话：“不会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别焦虑，你……”
“不是的，”楼��摇头，眉毛皱起，“我，我不正常。”
第229章 本世界16
我大概有病。楼��想这么说, 但临到关头，他换了个委婉的说辞。
他见到贺羽真在意料之中地怔愣一瞬，也许担心是自己不愿意多提的隐私, 这人极快地整理好表情，笑着微斥：“说什么呢？什么正不正常？瞎想，乱说。”
楼��不免为他的体贴感到心头微软, 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把他当做病人对待，他向贺羽真说出实情, 贺羽真却是这种反应，难道这就是朋友？
“我, ”楼��的情绪不太明朗，仿佛再次回到两人刚刚接触的状态，他无声地叹气, 偏头的同时细声道, “我不想骗你, 我不正常, 我心里有病。”
7458凝神屏气：【终于来了！】
贺羽真意识到楼��要一鼓作气和盘托出，不过两人才走出医院大厅，仍然站在前面的台阶上, 他微微抬臂, 握住了楼��的手腕，在楼��看向自己又自然地放下, 贺羽真无奈地笑道：“好吧，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等回去，你再告诉我？”
楼��下意识拒绝了这个提议：“不，不回去。”
那个姑且算作是家的地方是他的避风港, 回去后他只想缩起来。
楼��环顾四周，贺羽真静静看着，心里猜测楼��究竟要对自己说什么，他当然希望楼��从“小时候”仔细讲述哪里不正常，亲口告诉自己为什么要来，是怎么来的，不过后面的也只是想想而已。
贺羽真不觉得自己是个急性子，他自认为能够耐下心，引导楼��正视自己，并且爱上他。
“好像没有……贺羽真，你介意边走边听我说吗？”
“散步啊，那走吧。”
话是这么说，两人也同意沿路散步，但一直走了几分钟，楼��依旧拧着眉默然不语，不知该从何提起。
7458曾说过楼��才“出生”没多久，他的确只记得近期的事，楼��眼睫颤了颤，语气迟疑：“是徐老师推荐我来这里的，他有段时间见我状态不对劲，常常喊我去办公室谈心，我也是来看医生才知道，我有比较严重的心理疾病。”
这些话并不是难以启齿的，至少贺羽真没有在楼��的脸上看出难堪，但逃避是实实在在的，他神色平平：“嗯，所以具体是哪方面？抱歉啊楼��，我没有看出来。”
楼��对他笑了笑：“没关系，看来治疗有效果。其实我也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我有按时吃饭、睡觉、上课……”
他说着，望向远方的眼神逐渐恍惚，被指出“生病”的时候，楼��迷茫得不知所措，徐老师没有恶意，眼底只有对学生的关怀，楼��因此没有辩解的想法，顺从地接受了别人的揣测，记住了生病要去看医生。
楼��做人才多久，不知道原来人的生活里不止有吃饭、睡觉和上课，他与众不同，对融入其中又是那么消极的听其自便，毕竟他无趣的生命一眼便能望到头。
只是连他的潜意识都清楚无趣则令人讨厌，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不去和别人说起自己的事。
楼��已经喃喃到了最后的话，不是难过，是烦恼：“我哪里做得不好。”
【可怜，】别说贺羽真，7458都觉得心疼，【被世界排斥的滋味肯定不好受，更别提他是这种性格，唉，也幸好是这种性格。】
贺羽真侧过头，一双凤眼盯着楼��的侧脸不动，他将楼��的话听进心里，正是如此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下了结论：【来看病，就意味着他也骗了自己，我想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7458委婉道：【不太可能，都骗自己了，你怎么知道？能做到坦诚说出这件事，已经很不错了，你在他心里的分量不轻，赶紧趁热打铁谈恋爱吧，以后慢慢问。】
楼��说不到重点，回过神后呼吸重了些，重复之前的话：“治疗是有效果的。”
因为我交到朋友了。
“……原来如此。”
贺羽真避重就轻，自从隐约明晰对楼��产生了一些不该存在的心思，贺羽真规矩老实许多，他许久不与楼��勾肩搭背。
属于另一个人的身体挤过来，肩头搭上一只手臂，楼��懵懵的，却不抵触反感。
他感到贺羽真侧了下脸，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颊耳侧，竟有点儿发烫，那只手将他的围巾往下拉了拉，贺羽真没给他留下反应撤退的时间，紧跟着低声道：“你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
他嗓音有点哑，楼��无措地眨了眨眼睛，几秒之后很是认真回答：“……嗯，你是我的好朋友。”
“没错，”某些时候，楼��的想法和逻辑简单得让贺羽真有些想笑，他骗人在行，“我真没觉得，你有哪儿不对劲的地方……好吧好吧，知道你想说治疗有效果，不过我你既然已经告诉了我，作为好朋友，我也很乐意帮助你治好病，这算不算我和你的秘密？”
楼��慢半拍地点头。
“那你愿意吗？我帮你治病。”
楼��抿了下嘴角：“如果我不愿意，我刚才也不会告诉你。”
7458立即哇了声：【天哪，这句话，哎你是不是更心动了？】
原以为想要楼��接纳自己无比困难，没想到会这般容易，但贺羽真转念一想，以楼��的性子也不算奇怪，温和与迁就仿佛是他的天性，难得的是他还知道说“不”。
他就该和我相配，贺羽真欢喜得想对楼��动手动脚，但他忍住了：“真会说话。”
楼��又是一脸懵，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得到这句夸奖。
“让我想想该怎么治，”贺羽真瞥见了驶来的公交车，“先回去吧，雪化的这两天最冷了。”
楼��想说自己出来时看过天气预报，气温分明比昨天要高几度，不过他记得贺羽真出现在医院是因为着凉感冒，当下没说话，两人坐上公交车，又效率颇高地花了不到两分钟确定了晚饭。
吃完晚饭已是日落西山，这倒是让两人想起一同上下学的时候，贺羽真瞥了眼楼��：“明天开学，你都收拾好了吗？”
“嗯，”楼��点点头，说出秘密好似没有让他轻松或后悔焦虑，从前如何，楼��现在就如何，他踏上台阶，想了想笑道，“昨天已经装进书包里了，还发现赵淇的两张卷子掺在我那里，我和他说好，明天再给他。”
贺羽真损了句赵淇丢三落四，楼��有心为赵淇辩解两句，不过事实如此，他只好干巴巴道：“有时候太乱了，落在我这儿很正常……应该？”
7458和它的宿主不以为然，它连no几个，道：【我猜，一定是之前5488给他出的主意，创造见面机会嘛，最好是背着你，不过谁能想到瞬息万变，赵淇要主动退出了。】
【闭嘴。】
小球绕了个圈，想报复但不敢，一溜烟飞走了，贺羽真得了清净，继续说：“明天你送过去？”
“是他过来，”楼��慢吞吞说，“好像，好像是为了见新的转校生……他告诉我的。”
贺羽真想把7458叫过来问一问，往哪儿塞不是塞？偏偏塞这个班。
他挑了挑嘴角：“哦，那他消息还挺灵通的。”
楼��一想，的确，便再次点头，两人迈上楼层，楼��习惯转身要和贺羽真道别晚安，但贺羽真在他面前站定，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神情莫测看着自己。
“……”楼��不明所以，他眨眨眼睛，试探说，“赵淇知道的是很多。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