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上征尘
果然如此。
看着那张意料之中的昳丽脸蛋,列昂终于抬手拭向眼角,在心里轻轻地说,阿摩不是懦夫。
永远都不是。
他从梦境醒来,摸到眼角一阵冰凉湿意,心知以后的每个夜晚,自己或许都将再无法安眠,可又怎么抵去梦里阿缇琉丝始终未曾舒展的眉眼。
太过真实的梦境,已经让他怀疑是否是未来的预演,他和那个姝丽冷淡的小雄虫,真的会走向梦里的结局么。
他无法从碎片化的梦境里得到更多信息,他能看到的只有自己和阿缇琉丝相遇,然后便是婚后他冷漠恶劣地对待阿缇琉丝,直至对方死亡也未曾和解。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对待阿缇琉丝,阿缇琉丝又到底为什么会早亡。
也许彻底的远离,能让一切悲剧都在还未发生之前便得以终结,他眉眼沉沉地想。
可是,无尽的遗憾和悔意从四肢百骸传来,他真的舍得远离吗,而就算他远离了,他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般继续眼前的生活吗。
他做不到的。
阿缇琉丝对他说出离婚时那疲倦释然的神情,让列昂没法原谅自己,也让他心甘情愿地赎罪与忏悔。
远离那个小雄虫就好像远离了生命的意义,靠近他就好像靠近了不惧死亡的理由。
那么只要他保护好阿缇琉丝,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绝不伤害他,永远爱他信他,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这一世的列昂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因为这莫名的梦境,他得以在一切伤害发生之前将其挽回。
他终于在合适的时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没有如前世般内耗于多年的自我折磨。
前世与阿缇琉丝的相遇既是太晚也是太早,晚于他已经将恩义视为自己人生的意义,又早于他弄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被困在窒息的情感里多年,他是爱的劣等生,用了好多年才想明白其实爱很简单,就像阿缇琉丝曾经对他那般。
此刻的列昂下定决心要保护好阿缇琉丝,其他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会比阿缇琉丝更重要。
在此后的生命里,他确实践行了自己的决心。
但是爱的机会不曾降临到他身上第二次。
曾经用生命教会他爱的那个雄虫,今生再也不会为他停留。
第16章
一切都如前世阿缇琉丝的预料,即便他亲手捕获灵巫,也无从得知后者最终的下场。
灵巫的处置权仍旧被雄保会、神教和军部三方来回拉扯,
“简直是奇迹,自从成为阿缇琉丝上尉的副官后,夏盖的精神海就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我不认为寻常雄虫的精神力可以做到这一点。”
帝国医院的最高机密实验室内,数个研究员向光屏内的军官汇报着研究进度。
虚拟光屏上的军官神色冷凝,他看向实验室里静坐不语的负责人,他虽然来自军方,在许多事情上也不得不听从对方的。
长相平淡的负责人坦然接受他的打量,提出要求:
“我需要那个灵巫。距离阿缇琉丝成年已经过去两年,他对精神力的运用在战场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我没法研究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只有亲身感受和他同一等级的精神力,实验才能继续推进。”
“你远比我清楚精神力本源移植象征着什么,我看你已经疯了,居然想要主动接受灵巫的移植,如果他在自己的精神力里留了任何后手,你就是十死无生。”
“疯?”雄虫研究员微笑道,“谁没有疯?你居然认为自己很正常么?巴德尔工程进行的这几十年,参与其中的正常人早就死完了。我现在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异教徒的大脑而已,你不会告诉我军部没法做主吧?”
“……这件事得向上级请示。”
“看清自己的身份,在这个实验室里永远轮不到你指责我。”上一秒还面带微笑的雄虫研究员下一刻就沉着脸,阴沉地说,“你以为只有你有良知和道德?只是我替你做了这些事而已,正是因为我的存在,你才能免去良心的谴责。况且单论你做的事情,你真以为自己就能对得起阿缇琉丝?背叛不分大小,你觉得他会单独宽宥你吗?”
他知道的。
军官痛苦地熄灭光屏,手掌攥拳直到五指发白变形,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是对不起阿缇琉丝而已,多少个煎熬难耐的夜晚,他用自己是在拯救虫族来宽慰良知,企图获得片刻安稳。
唯有神明之躯才能对抗神明,他们殚精竭虑地“造神”,也不过是为了从塔尔塔洛斯神教手中,为这个国家求得一条活路而已。
可是要怎么才能原谅自己呢?
二十多年前被送入神墓的雄虫幼崽,早晚有一天会知道所有真相,而等到那一天,他又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阿缇琉丝。
阿缇琉丝不得不承认,夏盖从老管家那里学到了很多,至少在好几个月前,他还不放心将自己所有产业交给夏盖打理,生怕自己第二天起床就成了帝国最贫穷的伯爵。
但是现在,具体负责各块产业的执事们已经对夏盖俯首帖耳,而后者也确实没有让阿缇琉丝失望。
他学得很快,完全拿出了拼命的势头,面对阿缇琉丝好奇的询问时却只是请求后者更信任自己一点。
“雌虫总是有自己的秘密。”老管家对此见怪不怪。
没有多少虫族可以抗拒厄喀德那的权势,权力和金钱永远是最刺激人的东西,想让一个人上进,就给他展示财富,让他体会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快感。这是老管家的理解,也是厄喀德那家族的训狗策略。
而从夏盖的角度,忙碌紧张的生活可以让他无暇思考自己的虫生,而或许虫生本身就没有意义。
他在这里见到了更广袤的天地,在军队之外,原来有无数事情都可以去做,只是有一个雄虫告诉了他并且支持他去做这些事。
生命确实如阿缇琉丝所说,只要仍旧向前流淌,便有无数可能。
遇到阿缇琉丝,绝对是他最幸运的事情。
结束了一周的训练,被阿缇琉丝安抚着精神海的夏盖昏昏欲睡地想到。
就这样,夏盖跟随阿缇琉丝开启了被后世无数虫族称颂的军事生涯,每当有虫族提及这位日后官至少将的贵族雄虫,都必定想起他身边这条鹰犬。
第一年,夏盖取得了阿缇琉丝的信任,成为后者在战场上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
他发现在自己忙碌的这一年里,阿缇琉丝和第九军团的列昂少将似乎越走越近,他以为这是军务的需要。
第二年,尼德霍格一族入侵帝国东部星系,夏盖跟随阿缇琉丝将这些六翼恶龙赶出斯堤克斯,他注意到自己的长官收集了很多漆黑完整的龙鳞,随信寄给某位雌虫。
“亲爱的列昂,这是尼德霍格的心头鳞,据说可以给勇士带来好运。”已经晋升为少校的雄虫军官伏在写字桌上,难得戴起无框平光镜的阿缇琉丝在昏黄灯光下用羽毛笔一字一句写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第三年,曾经被帝国征服的法夫尼尔骑士长在自己的领地内造反,阿缇琉丝和夏盖鏖战数月,终于在冬季将其平定,夏盖为自己的长官抱来轻薄细腻的毛毯,却被对方摆手拒绝。
穿着深黑色制式大衣的雄虫走进白茫茫的荒野,挺拔的鼻尖被冻得微红,两片鲜红的嘴唇只要开启就会呼出一片水汽,黑发黑眼的雄虫军官面如白玉,唇瓣嫣红。
他让夏盖为自己拍摄了一张捧雪的照片,然后发送给位于另一颗星球的列昂少将,贴心地附上文字:“以防你今年没有见过大雪。”
身姿挺拔的阿缇琉丝站在茫茫雪地中,额前碎发微微垂落,因深黑军服而带来的整肃气质被冲淡,意气风发、生动英俊,漆黑皮手套下露出一节莹白腕部,和掌中捧起的雪色殊无二致。
这张照片,被多年后的列昂在入睡前无数遍地摩挲与凝望,期待其中的雄虫能够入梦再见。
“这条项链,好像是尼德霍格的龙鳞?”上级的眼神很准,尽管列昂已经藏得十分隐蔽,还是被其一眼认出,“那个小伯爵送的么?”
列昂点头,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紧贴胸膛的冰冷鳞片,在想到那个雄虫时,他的眼神柔和了一瞬:“确实来自阿缇琉丝。”
第一军团的阿缇琉丝正在追求列昂·阿列克的事情在军部虽然不至于闹得沸沸扬扬,却也有不少虫族知道,而第九军团的军长谢默司就是其中一位。
“你那个小竹马知道的话,你打算怎么办?”谢默司一脸调侃,看好戏般说道,“帝国可只允许雄虫有雌侍,没允许雌虫有雄侍,你想让他们俩谁做地下情人?”
是有遗憾的。谢默司嘴上调侃着列昂,心里却感到一点微不可查的遗憾。为什么会选中列昂呢,他只想了一瞬,便无聊地一笑,不再去想这无意义的问题。
“我只把他当成朋友,自然没有不可以让尤瑞知道的理由。”沉默片刻,第九军团的副军长诚实地说。
说实话,这条项链,尤利西西也有一条,因为列昂希望这个从几岁起便和自己一起流浪的小雄虫能够长成一名勇士。
对此谢默司则是微微一笑,没有反驳对方的话。
自己这位好友确实没有接受厄喀德那伯爵的追求,但是,列昂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他带领的部队永远能第一时间领取军需,伤病员总能及时接受治疗,没有缺过任何一次后勤,为难了无数雌虫的监察长为什么唯独对他和颜悦色。
这只是大贵族能力辐射出来的一面,只因阿缇琉丝多看了列昂几眼,自然有虫族替他鞍前马后地料理一切。
自认为问心无愧的列昂少将以同样的语言回复尤利西西。
“阿缇琉丝少校是我军中好友,这些龙鳞就来自于他。”彼时列昂的薪资早已足够他和尤利西西搬入首都星安提戈涅的别墅里,他们终于实现了儿时不再颠沛流离的愿望。当被问起脖间的项链,他坦然对尤利西西如此回复。
小雄虫弯着杏眼对他甜蜜微笑,心里却拉响了警报:“是上次给你发照片的那位少校吗?”
“你看到了?”容色冷漠的雌虫压低眉心,冷冽的嗓音下意识带上点压迫,“你是什么时候看到我的终端的?”
身为军人的天性让他对被窥视终端这件事格外敏感。
“对不起,哥。”尤利西西从善如流地认错,“我只是太关心你了,所以那天不小心瞥到了你的终端。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看了。”
雌虫那张俊美深邃的面容却依旧带着怒意,沉默地看着他。
“哥,你原谅我吧,我只是太害怕一个人了,雌父去世后我们一直相依为命,我太害怕你丢下我了,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位少校,至少提前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尤利西西讨好地去拉列昂的手,试图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唤起列昂的怜悯和愧疚。
毕竟雌父是为了保护列昂而死。
果然,雌虫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松动起来,最终只是轻叹一声,任由尤利西西靠在他的身边,第无数次承诺余生绝不会让尤利西西一个人。
可是这次,雪中被冻得面容微红却依旧对着镜头轻笑的阿缇琉丝无端地在他心头出现,怎么也挥之不去。只是好友而已,列昂轻轻地对自己说,也只能是好友。
他唯一不能令之失望的,只有身边的尤瑞。
他终于放弃去想那个总是眼含笑意的雄虫少校,如此冷酷,如此坚定,如同从未犹豫。
第17章
从法夫尼尔荒原回到首都星后,阿缇琉丝第一时间前往罗萨蒂亚元帅的办公室述职,这位元帅出于担心自己的虫崽,要求阿缇琉丝每次征战结束必须让自己看看。
确认完阿缇琉丝没受什么大伤后,他递给前者一份纸质文件,沉吟着说:“在这上面签字,然后递交给总参谋部。前几年的全军竞赛没有多大意义,但今年取得金奖的军官可以组建自己的特战营,既然你想参加,就做到最好。”
全军竞赛是军部每年举办一次的盛事,在其中击败对手是帝国军人能拿到的最高奖项,分为士兵组与军官组,而前几年举办竞赛时阿缇琉丝正好都在外征战。
在全军竞赛取得金奖几乎是每个军官晋升为将官的必经之路,现如今帝国多位赫赫有名的将领都曾在其中留下名字,九大军团的所有军长甚至都是金奖获得者,其中第九军团军长留下的记录至今无虫打破。
罗萨蒂亚元帅背对着阿缇琉丝站在窗边,他看着窗外如遍地碎钻的高楼灯火,这栋俯瞰周围所有建筑的军部大厦象征着第一军团无可匹敌的至上荣光,邻座则是稍矮一头的第八、九军团大厦。
“另外,我听说你最近和第九军团的阿列克少将走得很近。”年长的雌虫看着夜空,目光沉沉,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随意,“在正式步入婚姻前多接触雌虫不是坏事,我希望你不是认真将那个雌虫作为婚姻对象。”
“雌父,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他吸引我,所以我靠近他,就这么简单而已。”阿缇琉丝在心里衡量雌父的怒气值,斟酌着字句,“我只知道,我目前不愿意将其他雌虫作为婚姻对象,更不愿意将列昂作为婚前的玩伴。”
“那你知不知道,他身边一直有个雄虫?我和你雄父都能接受你玩闹,只要你开心,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我们都不会多说什么,但是一个拥有过雄虫的雌虫,我们绝不接受。”
罗萨蒂亚元帅攀着窗板的手几乎在极其坚硬的金属上留下指印,显然是震怒到极点,他再也按捺不住地转身怒视阿缇琉丝:“一个从贫民窟爬出来的雄虫,能干净到哪里去?和这样的雄虫作伴,谁知道列昂·阿列克的精神海有多肮脏,你不嫌脏我都觉得恶心!”
虽然列昂从来没有对阿缇琉丝提起过尤利西西,但暗中早有无数虫族用各种手段向他透露尤利西西的存在。
他知道那个雄虫,对方的雌父收养了列昂,在一次暴乱事件中为了保护列昂而死,从此尚且年少的列昂就带着年幼的尤利西西在神弃星挣扎求生。
但是他相信列昂绝非对他无情,冷漠如雪川的雌虫,会在看向他时带上笑意,会手写回复他的每封信件,会将他赠送的龙鳞挂于颈间,会认真夸赞他发送的每张照片。
如果说初遇让他对列昂抱有了兴趣,那么接下来的每次交谈和相处都让他更深地看到这个雌虫不曾对外展开的内在,是冷冽的雪,也是自由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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