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上征尘
这位来自尼普顿家族的雄虫,面容平静地说着冷酷的话,神色是绝不会动摇的坚定与冷漠。从少年君王开始,执掌整个帝国权柄数十年的雄虫,已经抛弃了全部的情感和悲悯,完全变成遵循着正确是非来作出决策的政/治机器。
冷酷是为了成全更大的悲悯,但如果仅凭悲悯,他走不到如今大帝的位置,更无法在与神教的斗争中坚持到如今。
阿缇琉斯被教得很好,面对民众强大却又悯弱,面对敌人冷酷却不残忍,他诞生于双亲恩爱的贵族,沐浴着爱意长大的雄虫永远做不到痛恨所爱之人,即使他的一切以最惨烈的方式被毁去,他最悲痛的也是死去的部下。
阿缇琉丝视荣耀如生命,始终忠诚于自己的帝国和家族,在需要他站出来的时候,他所具有的巨蛇意志让他无法退居后线。
“雄父,我也是你掌握的虫族之一吗?”在令人五内俱焚的痛苦与失望中,阿缇琉丝由本能驱使着轻声询问。
兰因无法回答,他想说不是的,你是雄父最大的骄傲,也是雄父最爱的人,可是唯独此刻,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这句话。
在阿缇琉丝最需要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兰因是真的后悔了,可二十多年前也是真的没有办法,如果他可以承受神蜕,那么阿摩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放入神墓。
不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而是为了种族命运不落入神教之手。
在这彻底的寂静中,玛尔斯大帝叹了口气,他似乎打定主意要在今晚将一切真相彻底摊在阿缇琉丝面前:“你有权知道巴德尔工程的总指挥。”
这场闹剧居然还没结束。
阿缇琉丝诧异于自己此刻的平静。
在他觉得自己应该失去理智的时候,这名为理智的东西却在他脑中根深蒂固地存在,强迫他去接受眼前的一切。
在他面前总是没心没肺的佐伊,此刻陌生得让他认不出来。
面容冷酷肃穆的军官走进会客厅,他似乎完全没有被沉滞的氛围影响,极其标准地向阿缇琉丝行了个军礼,沉声道:“巴德尔工程的行政领导者,佐伊·耶梦德·芬尼尔少校,代替这个国家的所有虫族,向您致敬。”
阿缇琉丝的大脑艰难运转着:“所以,那个在神墓中失去精神力的雄虫,就是你。”
佐伊默认。
玛尔斯大帝补充道:“当时他只有四岁,仅差最后一步就可以成功。他在知道自己背负着种族命运的情况下进入神墓,却失败在这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从他身上,我们吸取了教训,直到确定巴德尔和你融合成功后,真相才被摆在你的面前。佐伊虽然没有成功,却作为靶子,替你吸引了数十年神教的注意力。”
“神教一直在寻找神迹。”玛尔斯大帝说,“所以,从神墓中安全走出的佐伊成为祂们眼中嫌疑最大的那个人。”
“来到我的身边,成为我的挚友,也是为了更好地随时监视我,对吗?”阿缇琉丝平静地问佐伊。
冷酷的平静在这刹那再也无法维持,佐伊深呼吸了一下,一如往昔在阿缇琉丝面前那样,他竭力维持着轻松笑意地说:“阿摩,大部分人都只是你生命玻璃窗上划过的雨滴,但是难免有几个是鸟屎,包括我在内。”
我说了,你不会原谅我的。
因为此刻,我比你更恨自己。
早在数十年前就注定的背叛,直到此刻才被彻底揭露,他已经窃取了多年阿缇琉丝的信任。
阿缇琉丝沉默不语,他没有回应佐伊的话语,只是目光再也没有落在对方身上,仿佛这个虫族从来不曾存在于他的生命之中。
这是此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阿缇琉丝没有对佐伊说出过原谅二字,也没有再见佐伊一面。
三年后,得知阿缇琉丝死讯的叶菲烈尼也从未原谅过佐伊,彼时的叶菲烈尼距离教皇只有一步之遥,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那个发誓要带他脱离塔尔塔洛斯神教的挚友却永不会再回来。
“哪怕有任何其他的办法,我们都不会选择这么做。”玛尔斯大帝保证道,“你是最优秀的厄喀德那,日后也会是帝国史上最优秀的大帝。”
“但是在此之前,我要配合帝国的研究员,对么?”阿缇琉丝轻声问道。
出乎他的意料,玛尔斯大帝否认道:“不,这不是交换,而是补偿。关于拯救这个种族的言论,从来都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而所有人都知道阿缇琉丝不会拒绝。
神明陨落的世界里,他会成为此世间的救世主。
在对神蜕的研究远落后于神教的情况下,帝国无法和神教彻底撕破脸,而神教也因还未找出巴德尔的融合者而与帝国保持着诡异的和平。
荣誉婚姻最终成为唯一拯救列昂的方法。
彻底失去意识的列昂被移交到阿缇琉丝手上,他当着枢机主教的面带走了装着列昂的防虫笼,对方所有的表情都藏在平静的黑纱之下,站在原地静默地目送他的离去。
神谕通缉令只能对九大选帝侯以外的贵族平民生效,缔结荣誉婚姻的列昂因成为阿缇琉丝的附属而逃过一劫。
这不是阿缇琉丝设想中自己该和列昂拥有的婚姻,但是没关系,他会和列昂解释清楚的。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将精神力向列昂倾泻而去,对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理智和他完婚。
迟则生变,等结婚后他会彻底治好列昂的精神海,当务之急是镇压对方暴乱的精神海,以这场荣誉婚姻杜绝神教停留在列昂身上的视线。
婚礼的地点被定在当初列昂送给他的私人海滩上,这场婚礼只有地点符合阿缇琉丝曾经的幻想。
他将自己完全沉浸在婚礼的筹备中,用忙碌麻痹自己的内心,只有不停地运转,他才能短暂忘怀自己的命运。
在仓促的筹备期间,他看到列昂的终端上有无数条来自尤利西西的讯息。
他简略地替列昂报了个平安,让对方不要担心兄长。
阿缇琉丝并不知道尤利西西对列昂抱有怎样的情愫,也不知道列昂此前所说的不要联系是因为对方,所以在百忙之中他没有详细解释这场荣誉婚姻,只是简短地让对方不要担心。
于是尤利西西是从新闻上得到自己的兄长即将结婚的。
当精神海崩溃的列昂短暂地找回神智时,他已经穿上白色西装,走在无数礼花中。
而阿缇琉丝站在红毯的另一头等待着他。
这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坠入梦境,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呢,梦里的事情怎么可能成真呢。
但是只有片刻,他的恍神与心软都只有片刻。
因为下一秒,他就想起尤瑞的残翅。
婚礼和幸福,都不是他应该拥有的。
在对不起尤瑞和让阿缇琉丝痛苦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为什么呢。
数年后,当列昂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悔恨自戕于提坦之森时,他终于敢去回忆此刻,也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阿缇琉丝爱他。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阿缇琉丝的爱,是真正永远温柔而坚定的爱。
主持婚礼的司仪含笑递给他手环,这象征着忠贞不渝与永无止尽之爱的莫比乌斯环被他恍惚接到手里。
眼前的阿缇琉丝变了好多,在弥米尔之脊上好不容易有些生气的小雄虫,现在又变得死气沉沉,发生了什么呢?
眼底眉梢都是哀伤的阿缇琉丝,却对他温柔一笑,轻声说着:从此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关于这场婚礼的所有疑问混合着对阿缇琉丝的怜惜被尽数吞入肺腑,眼前之人的哀伤不会再和他有任何关系了,他也无法和对方完成这场婚礼。
列昂握着这只手环,他的终端在此刻震动。
是尤瑞发来的视频,定位显示已经废弃的水族中心大楼。
他突然有种无比强烈的恐惧预感。
这是一段从楼底以仰视视角拍摄的视频。
尤利西西说:新婚快乐,哥哥。
然后就是满屏的鲜血。
条条青筋从列昂的手背暴起,满目血色让他刚刚平息的精神海轰然崩溃。
他再次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也再次无法守护任何事物。
这二十多年好像只是一个闭环,为了让他再经历一次曾经的绝望痛苦。
手中的莫比乌斯环在此刻变得如此沉重滚烫,好像沾满了尤瑞的鲜血,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握住。
爱果然只能是痛苦的。
尤利西西用自己的死再次告诉列昂这一事实。
那双看向阿缇琉丝的冰蓝瞳孔,终于如往后数年般充满了恨意与憎恶,列昂颤抖着问: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尤瑞因此而死。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
所有未尽的话语被他用实际行动告知阿缇琉丝,那本该被他戴在对方手腕上的莫比乌斯环,在他手中猝然扭曲变形,然后在他的仇视中,被扔进芙达尔海。
广袤偌大的海平面上,这一只小小手环的坠落并未溅起一点水花。
意识散去的随后,他看到的是阿缇琉丝伤心欲绝的脸。
但这次,连片刻的心软都没有了。
这次精神海崩溃让他陷入了长达两年的沉睡。
等列昂再次醒来,他会彻底毁了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他活下去的阿缇琉丝。
第40章
两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却发生了诸多足以影响无数人一生的事情。
厄喀德那的继承人为了自己的雌君与家族决裂,兰因大公绝不允许自己的继承人将缔结了荣誉婚姻的列昂·阿列克作为雌君,那位小伯爵却执迷不悟, 最终亲手挖去自己手腕上的族徽, 以绝不后悔的姿态脱离家族。
阿缇琉丝对自己的雄父说:既然要向神教隐瞒神迹的存在, 就让他们觉得我无药可救,救世主怎么会是一个为了雌虫放弃一切荣誉的雄虫呢?
这个几年前在新闻中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因为脱离家族再次登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这次的阿缇琉丝却眼眸沉寂,不复意气,不复璀璨。
青春欢乐的快步舞曲终究还是结束了。
兰因红着眼睛看他, 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看着阿缇琉丝亲手挖去十几年前自己为他纹制的族徽,一颗心随着阿缇琉斯挥下的利刃变得鲜血淋漓。
兰因知道这个孩子想爱他也想恨他, 却不能爱他也不能恨他。
阿缇琉丝不仅是为了蒙蔽神教的双目,更是在惩罚他自己。
兰因的虫崽太温柔了,所以没法在得知一切真相后,在送走自己所有的士兵后,依旧心安理得地做着大贵族。
最终, 阿缇琉丝离开提丰城堡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走,除了一只小小的手提箱。
其实以阿缇琉丝的年龄和爵位,他早就可以搬出城堡了,但兰因的不舍与爱怜让他一直留在这里, 现在兰因却成为他离开的理由。
小时候,他每次和雄父吵架都会带着这只对于幼时的自己而言显得格外巨大的手提箱,假装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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