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上征尘
矿脉的附近是一些聚族而居的村落,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尼普顿的眷属,这片难以估算价值的珍宝,就由他们照看。
矿脉产权的移交需要一段时间,因此直到今天,谢默司才向小雄虫透露了这片“神秘之地”的存在。
他希望小雄虫看到的一切都属于阿缇琉丝自己。
阿缇琉丝随意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这块石头内部的宝石芯子已经在溪水冲刷之下露出了一半,使这块石头呈现出一半腐朽一半神迹的奇观。
恰逢傍晚,温柔的余晖洒满整片峡谷,像鎏金烛台上流淌而下的朦胧烛光,将此地珍宝尽数照亮。
他将捡起的石头对着昏黄日光仔细凝视,竟从中窥见些许美到窒息的幽幽绿芒。
看来他运气很好,这块黑月之心带了点碧绿。
渺茫悠长的歌声从远处传来,被微风吹拂着落满两人,在安静柔和的夕阳下,这点歌声显得如此清晰缱绻。
“天使降临,年代更迭
白日盛夏,盛大摇滚
当我一无所有,当我荣光不再,只剩遍体鳞伤和疲惫灵魂
你是否爱我如初,你是否爱我如初直至天长地久。”
在这温柔平静的氛围中,谁都没有说话,漫长经久的沉默带领他们去到了语言无法抵达的彼岸。
年长的雌虫微微俯首,他凝视着那双漆黑美丽的眼眸,如此深情,如此温柔,世界已经从他眼中消失,他所能看到的只有面前这个年轻的雄虫。
肺腑、骨骼、血肉和一条长剑般的脊柱。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百年之后就什么也不会剩下,可对阿缇琉丝永不停止的爱却让他得以触摸永恒。
如果生命可以没有尽头,那么只有此刻我才是永恒的。
我会爱你,不止天长,不止地久。
“当我一无所有,当我年华老去
我知道你会爱我如初,我知道你的爱经久绵长
万能的主在上,当我去往天堂时
能否让他随行,能否让他伴我。”
对视之中,阿缇琉丝手中的矿石悄然掉落。
所有未曾说出的愫语,他已经从谢默司那双深灰的眼眸中看得清清楚楚。
深沉痛苦的地狱中,我曾无数次地质疑命运,我曾绝望地失去所有,我曾苦苦地追寻光明。
而在这追寻之中,我知道你会爱我如初。
前后两世,不曾动摇。
微风之中,山谷中洁白轻巧的杏花随风而下,掉落在阿缇琉丝的发间。
谢默司轻轻抬手摘去这几片花瓣,在拂去花瓣后他却没有就此拉开距离,而是轻轻抬起阿缇琉丝的下巴,慢慢低头吻下。
他侧头错开对方高挺的鼻梁,珍而重之地吻上那柔软饱满的唇瓣。
低头靠近的瞬间,对方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在他脸颊上留下细微麻痒的触感,像甜蜜澄澈的麦芽糖丝一点一点绕上他的心脏。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过后,谢默司已经做好被小雄虫推开的准备,他甚至已经找好了借口——
苍翠的杏树之上长着一丛槲寄生,按照伊斯墨涅的传统,任何站在槲寄生下的虫族都要亲吻彼此。
可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借口,便在阿缇琉丝错愕的眼神中茫然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
原来那麻痒的触感不仅是对方的睫毛,还有自己的眼泪。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所有都在此刻如突破闸门的潮水将他淹没,病床上容色苍白的阿缇琉丝、永远都没能再次找到的龙牙、无数次跪倒在圣像前绝望祈求的身影、病房外无声痛哭的自己、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前线战报、诸神黄昏之下的绝望重压,以及,临死前最后一眼,墓碑上阿缇琉丝那永远年轻的面容。
原来比记忆先汹涌而出的,是泪水。
在这无法克制的含泪之吻后,站在阿缇琉丝面前的雌虫对他说:
“当初山洞里的人,是我。从来都是我。”
第一个见到你的人,第一个来到你面前的人,从来都是我。
第58章
“后来你永远地沉睡在塔希琴, 我却直到十五年后才得以留在那里陪你。”
温柔宁静的余晖带着最后一点光亮逐渐远离,静谧的夜晚即将降临这片大地,远处无数人声都慢慢归于沉寂, 日落西山正是回家的时候。
“很抱歉, 迟到了十五年才过去找你。但是我知道, 阿摩应该也希望我完成一切后再去见你。”
高大英俊的雌虫语气平静地叙说着失去挚爱的十五年,他温柔地看着阿缇琉丝,仿佛前世十五年的痛苦在此刻的重逢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可是,可是即便他未曾将痛苦吐露出来,阿缇琉丝也是知道的。
整整十五年的战争重压, 绝不会如谢默司所表现出的那样轻松。
否则他不会正值壮年,便死于精神海崩溃。
随着他缺席的十五年被谢默司一一娓娓道来, 一切的一切终于被阿缇琉丝所知悉。
佐伊死于和神教无数大大小小战役中,极为平常的一场,如无数无名的将士那样,帝国军最终没能带回他完整的尸体,而随着这最后一个雄虫的死亡, 芬尼尔家族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
诸神黄昏的第三年,乌拉诺斯与神教同室操戈,叶菲烈尼亲手割下教皇英诺森的头颅,成为新一任教皇。与帝国厮杀两年后, 他在最后一战的前夕自戕身亡,将胜利拱手让出。
诸神黄昏在这一年结束,自此便是黄金纪。
胜利的曙光已经照拂, 兰因大公却倒在这一年,像是突然松懈之后硬撑的那口气终于散了,几十年前在神墓受过的旧伤复发于过度忧思。
罗萨蒂亚元帅带着他定居塔希琴, 他认为自己在那里可以得到最好的疗养,至于他最终有没有好起来,没有人知道。
自此兰因彻底消失在帝国的传闻中,厄喀德那家族却在玛尔斯大帝的扶持下长盛不衰。
帝国进入黄金纪的第五年,玛尔斯大帝疲惫退位,他终于明白世界应该属于新的一代,而在谢默司成为大帝的那天,他若有所思地对后者说:当年将他拒于真相之外,也许真的是我们错了。
黄金纪的第十年,神教遗留的所有势力终于被扫除殆尽,以后历任教皇都需经过大帝首肯,曾经至高无上的神权彻底成为历史,他们的权力仅限小小的教堂之中。
至此,曾令阿缇琉丝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理想,终于实现。
他没能看到自己亲手缔造的盛世,谢默司却无数次对着冰冷的墓碑一遍一遍地为他描述这一切。
在一次次的描述中,谢默司有时衣冠楚楚,有时遍体鳞伤,有时平静温柔,有时彷徨崩溃。
长达十五年未曾停歇的战争,真的太苦了。
可无论多难多累,无论多痛苦多彷徨,他都未曾在阿缇琉丝的墓碑前流露过一丝脆弱。
安眠在此的小王子不该被自己的痛苦所打扰。
而这一次,谢默司终于不用再对着那灰扑扑的坟墓。
得知命运后世的轨迹后,阿缇琉丝在无尽的震撼与哀伤之中再次由衷感叹——
能够重来一次真的是太好了。
所有人都还活着,一切都还有转机。
他仰头去看谢默司,这个雌虫是如此温柔地对他笑着,在十五年的孤独彷徨后,这个雌虫仍旧拥有着一颗温柔、强大、稳定的心脏。
也许前世多年的错过,是对这绵长爱意的考验,名为谢默司的勇士必须走过这世间最痛苦最深沉的绝望,才能来到阿缇琉丝面前,才能在今生和他相伴。
这次拥抱的主动方是阿缇琉丝。
随后便是来自对方的热烈回应,仿佛要将阿缇琉丝揉进自己的骨血一般,却依旧控制着力道不愿让他因束缚而感到难受。
在黑夜即将来临之前,跨越两世的谢默司,终于再次找回了自己的珍宝。
失去你的那十五年,我曾质疑神明的存在,可现在我确信朱庇特始终凝视着我们,悲悯而永恒。
在这残酷又温情的世界,他会永远是阿缇琉丝的盾牌,不离不弃、始终如一。
黑夜由此变得不再可怖,在它来了又走之后,一年一度的胜利日终于到来。
这天的伊斯墨涅到处是猎猎红旗,搭载旧时弓弩的战车载着身穿盔甲的虫族们满街游行,无数孩童被自己的雌父托举着追逐战车,激动兴奋的嬉闹声充斥着行人耳膜。
震耳欲聋的鼓声中,漫天礼花几乎覆盖整片天空,群青、蔚蓝、赤金、猩红,这些缤纷深沉的色彩让整个伊斯墨涅瞬间回到千年前塞缪尔大帝凯旋之日。
在这一天,单身虫族们都要戴上象征着自己种属的面具,因此阿缇琉丝脸上的面具是一只高贵深邃的黑金凤蝶,那张惊心动魄的美艳面容被遮掩得只剩一双沉静黑眸。
谢默司的面具则是一只狰狞可怖的君王蛛,他深灰色的眼眸在这面具之下显出难得的锐利锋芒。
在汹涌的人群中,他始终紧紧牵着阿缇琉丝的手,不曾让任何涌流冲散他们。
漫长的一生中,有些人可能因种种阴差阳错擦肩而过,可那始终不曾松开的双手足以对抗残酷的命运,即便你从未想过他们会是你人生的主角。
“有兴趣看看么?”注意到人群中古老的冰人游戏,谢默司判断着小雄虫对这个游戏的兴趣程度,笑着提出建议。
阿缇琉丝看向的其实并非那里,而是冰人游戏旁的战车,这种千年前的旧式战车很有意思,恐怕全帝国也就只有在伊斯墨涅才能看到。
但他同样笑着接受了谢默司的提议。
冰人游戏的历史可以追溯至严冬纪,彼此有意的单身虫族们从冰人手里领取一枚特殊的宝石,这种名为磐石的宝石会在互相靠近时发热。
领取完宝石后,这些虫族要从不同的方向离去,然后凭借着磐石的感应找到自己的伴侣。
在此过程中,他们要区分磐石的发热究竟是意味着自己伴侣的靠近,还是其他虫族的靠近。
正如多数爱情会面临其他诱惑一样,当心脏偶尔为他人跳动时,能否区分恒久的爱与短暂的新鲜感。
了解完规则后,谢默司短暂地犹豫了。
他并非对自己能第一时间找到阿缇琉丝而缺乏信心,而是不想松开对方的手,哪怕只有片刻。
阿缇琉丝却是十分干脆地从冰人手里接过两块磐石,他将其中一块交给谢默司,对后者灵动俏皮地眨了眨眼,微微侧头挑衅般地说:“上将是怕了吗?”
而这点挑衅落在谢默司眼里,只剩十足的可爱。
小雄虫紧接着便轻笑地说:“你会找到我的,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
关于这一点,我始终深知并且确信。
“那么,如小王子所愿。”谢默司微微俯首,笑着朝阿缇琉丝优雅行礼,在这绅士的抚胸礼之后,他轻柔推开阿缇琉丝的肩膀,“去吧,等你走了我再离开,至少让我看着你的背影。”
目视着阿缇琉丝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潮之中,谢默司的心里却没有惊慌不安,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第一时间去往小王子的身边。
早于任何人。
行走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阿缇琉丝心情轻松地看着天空中色彩斑斓的礼花,他已不会再为过去的痛苦所感伤,四天前的雨夜中,他彻底告别了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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