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上征尘
达到了目的的佐伊也还算满意,他当然知道玛尔斯大帝的指示绝不是心血来潮乱点鸳鸯,而是正如腓特烈所说,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游戏而已,那么他在这场游戏里为自己捞点好处又有何不可呢。
各怀鬼胎的一雄一雌,完全没有想到他们日后会生出真心,彼此针锋相对的故事还被各自的好友嘲笑多年。
蝴蝶的翅膀再次轻飘飘地振动,前世从未有过交集、没有见过一面,最终死在属于各自的战场上的佐伊和腓特烈,在这一世竟然莫名其妙缔结了婚姻。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如此感叹着的阿缇琉丝正抱臂看着未婚夫和副官的战斗,鉴于办公室再宽阔也还是室内,两名雌虫都克制地仅进入了半虫态。
有生之年也是看到谢默司上将的半虫态了。
他甚至有闲心时不时劝告几句:“不要划脸,君王蛛的毒素还挺难解的,我可不想看到一个短时间内毁容的副官。”
谢默司腹部狰狞的巨型蛛腿还真就乖乖听话地换了个地方下手。
“你也是,别总盯着别人的纺丝器。”阿缇琉丝警告副官,“那是蛛类虫族的尊严。”
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纺丝器已经不再具有繁殖意义而仅剩战斗功能,但从象征层面来说,虫族们依旧会把它和雌虫的繁殖能力挂钩,毕竟一个连蛛丝都结不了的雌虫,怎么保护自己的雄主和幼崽。
美丽的雄虫看了一会后就失去兴趣,他确认两个雌虫下手还算知道轻重后便再次刷起了星网,由他亲自拍摄的视频在短暂的停顿后继续播放。
【总的来说,我支持雄虫在自愿选择的情况下进入军队,但不一定要以军医的方式,军队体系应该为雄虫开放更多岗位。此外,雄虫也不一定非要进入军队,目前的社会自由度还是比较高的。】
【已经被忽悠成军医了,这辈子是有了。】
【不要这么悲观,我听说修道院冥想活动好像对精神力提升有帮助?】
【不知道其他星球的教区是怎么安排的,首都星修道院的院长可是由某位枢机亲自担任的……据说这位枢机来自最神秘的螽斯家族,几年前他的名字还不在公开枢机名单上,结果短短五年就升到了现在的位置。】
【楼上别搞,螽斯和金狮的雄虫你也敢提,不要命了是不是?你有几条鞘翅够他们拔的?】
视频里雌虫在发表完一番震撼人心的观点后,也和伊莱一样退出了画面,而在离去之前,他将镜头对准了窗外晴朗宽阔的天空。
天琴星正处生机勃勃的夏季,午后慵懒悠远的蝉鸣让这个画面显得格外美好,背景里出现的冷淡声音也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炎炎高温带来的燥热感。
“这是本系列视频的第一期,但不会是最后一期,我希望能将天琴星的一切面貌如实反馈给大家。”
“这里有永无止境的战争、随处可见的死亡、漫长燥热的夏日。”
“但是这里也有全帝国最英勇的雌虫战士、和他们并肩作战的雄虫士兵,以及在每一个岗位恪尽职守、认真生活的虫族们。”
【我做鬼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这就是视频开头那个虫族!】
【五分钟之内,我要知道这个虫族一切信息。】
【所以说前段时间的祭神仪式很有意思啊,这个声音一听就是水蛇家族那位……不过想想也很合理,如果不是这位的背景,估计这个视频根本发不出来哈哈哈。】
【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听不懂,想舔还想亲。求问朝哪个方向拜能得到这样的对象。】
【如果你在首都星的话,就朝北拜吧。等晚上夜深虫静了,你就朝北十字星座区里最亮的那个星系拜,其他的你别问。】
【不在首都星的怎么办,来虫指路一下。】
【那什么,北十字星座最亮的星系不是符腾堡星系吗,我记得是哪个家族的封地来着。】
【十分恐怖兄弟们!!再说下去我就要被长官炒了,大家给我个面子,就当我放了个屁!!】
随着弹幕爆炸似的滚动,被无数虫族好奇不已的苏冷声音也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天琴星从来不是一个属于童话的星球,但我相信这里会孕育宇宙中最美好的童话,而光屏前的诸位都应该生活在这样的童话里。”
“——因为朱庇特始终深爱着我们,从未停止,并且永不停止。”
第101章
与玛尔斯大帝相对而坐的雄虫, 并没有被前者久居高位的深沉气场所压制,他甚至有闲心挑剔盖亚宫的茶叶不够浓郁清香,好奇地询问侍者, 盖亚宫最近是否又陷入严重的收支不衡。
玛尔斯大帝对多年好友的性格早已谙熟于心, 他完全没在意这点微乎其微的挑刺, 冷漠俊朗的面容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警示意味:
“……你特地从提丰城堡赶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喝几口自己看不上的茶吧?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大把的时间,我能抽出给你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兰因大公对玛尔斯大帝冷漠的态度视若无睹,他垂眸去看手中瓷杯里浮沉不定的茶叶:“腓特烈和佐伊的婚姻,就是你所谓的最优解?你还记不记得佐伊的身体情况, 他——”
“他根本不适合婚姻,不论是和哪个雌虫。”兰因温柔的、美丽的、总是带着笑意的面容终于裂出缝隙, 莹白至仿佛熠熠生辉的肤色涌上一点象征着怒意的薄红。
“你没有告诉腓特烈这件事,你也不打算告诉他。那么你打算让谁告诉他呢?你想让佐伊亲口告诉一个对他来说尚且陌生的雌虫,他没有精神力,并且永远也无法灌溉自己雌君的精神海么?”
“你到底是为了芬尼尔,为了佐伊, 还是为了尼普顿伸入芬尼尔的手?”兰因闭了闭眼睛,这位富有涵养的雄虫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怒,虽然他已经不复年少时的胜负欲,但深入骨髓的掌控欲依旧让他对玛尔斯独自作出的决定感到愤怒。
在这气氛凝滞的对峙里, 玛尔斯大帝想起几年前,兰因得知佐伊决定继任巴德尔行政总指挥时的反应。
一个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年轻雄虫,彻底被绑上这艘将与伟岸群山相撞的巨船, 要么获得彻底的胜利要么跟随后者一同覆灭。
那时的兰因没有如今日般愤怒,他为这个年轻雄虫的决定而沉默,当着玛尔斯大帝的面, 他郑重地对佐伊说:你会再次拥有一切的。
多么美好的承诺与设想,可玛尔斯却无法对任何虫族说出这种在自己看来不负责任的话。
他不为残酷现实而动摇,更不为美好幻想而动心。
清浅浮动的茶香中,玛尔斯大帝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片刻的沉默后他回答了兰因的质问。
“精神海崩溃是腓特烈自己没用。”与兰因不同,即便是自己家族的小辈,玛尔斯大帝都谈不上多少温情,他做任何决定只考虑大局,个人利益与感情对他来说甚至不如一个响指来得响亮。
“这么多年砸在他身上的精神海疗养,就算没有灌溉安抚,他也死不了。但是芬尼尔不同,没有尼普顿伸出的这只手,不用神教动手,光是他们自己的几十个眷属族都能把芬尼尔撕成碎片。”
兰因没有就此接受这个解释,他神色再度变得温柔,但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通常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
“那么,你应该能够保证,他们诞下的后代必须始终继承芬尼尔的姓氏与头衔,不管往下流传多少代,芬尼尔之血都永久不灭。”
爵位、封地、财富和一切资源人脉,属于芬尼尔的一切必须从始至终属于芬尼尔,不容任何人染指。
这是兰因对这场婚姻的唯一要求。
佐伊的雄父和雌父早已牺牲,塞涅的性格又过于软弱,旁系那些雌虫也未彻底成长起来,既然他是唯一能替佐伊做主的长辈,那么他当然不会让任何人从佐伊身上咬下一块肉。
玛尔斯大帝冷凝的神色流露出一丝松动,兰因提出的条件已经从侧面说明对方同意了这场婚姻,腓特烈与佐伊的婚姻终于板上钉钉。
他以大帝的名义起誓,芬尼尔之血会永远流传,只要他在位一天,这个家族就一天不灭。
…
佐伊从长达千页的法律文件中抽空放松心神,各种密密麻麻的引注看得他头疼,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法律从来不是简单的法条堆砌而成,它由精神、原则、判例以及各种释义构成,即便在崇尚武力的帝国中,它依旧是一柄无法忽视的重要武器。
帝国最高法院的九名大法官,每一个身后都站着武德充沛的选帝侯家族,他们用浓烈到无法忽视的血腥味奠定了法律平稳运行的坚实基础。
他一边浏览着终端上阿缇琉丝传来的法律文件,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背后光屏里播放的视频,将其纯纯当成写作业时的背景音。
[若无特殊情况,除国家安全与领土完整外,雄虫的生命权高于一切,包括雄虫在内的任何帝国公民皆有义务捍卫这一权利。]
“你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宇宙时的心情么?我猜你当初应该正在机甲驾驶舱里,球面光屏会把机甲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景象都如实反映到你的眼中。瑰丽奇谲的星云、璀璨渺远的星系群,甚至是近在咫尺的炙热恒星,你会不会觉得宇宙尽在掌握?”
视频里传来一个年轻冷淡、仔细窥探却可察觉到温柔的声音,这个声音语速适中、音调平稳,体现了说话的雄虫此刻平静的心态。
佐伊的耳朵动了一下,这几乎是他第一次听到好友说出如此煽情的长句,他无法抑制地勾出一抹笑容。
[——引用帝国最高法院第24届大法官集体评注:‘此条之重点系雄虫生命权,而除了权利,在任何情况下竭尽全力地生存下去同样是雄虫的义务,帝国从未倡导过无节制的单方权利。’]
“也有可能是透过星舰的舷窗、天文望远镜的目镜、航天摄影的图集,我想我们有很多方式去看这个宇宙。”
佐伊已经从办公桌边站起身来,他抱臂站在办公室落地窗旁,从这里当然看不到宇宙,但却能看到军部大厦下如密集方块堆叠而成的各种城市服务建筑,这些方块高矮长短不一,但都因限高而远远低于他此刻身处的这座大厦。
我们有很多方式去看这个宇宙,重要的并非这千万条不同的途径,而是在看到伟大宇宙时一刹那的震撼惊愕。
佐伊沉默地听着视频里舒缓平静的声音,他实际上并没有认真去听话语里的内容,而是单纯藉由这平静的背景音回忆起自己与腓特烈的对话。
他需要一个纯净的、平和的环境去思考那场对话。
“对了,有一件事玛尔斯大帝应该没有和你说吧。”年轻的雄虫露出一个有些恶劣的笑容,他确信腓特烈绝对不知晓那件事,否则不会如此轻松就答应和自己的联姻。
傲慢的雌虫少将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眼前的雄虫依旧不死心,又要为了让自己打退堂鼓而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话。
这次会是什么借口呢?腓特烈无趣地想着这个问题,他并不在意佐伊会找的借口,因为从任何一方的利益角度而言,这场婚姻都十分适合。
所以其他任何借口都并不成立。
“——我是一个没有精神力的雄虫。”
佐伊仍旧保持着轻松的笑容。
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血液加速流动带来的颤栗像一支开错了方的药剂,缓慢而不容抗拒地注射到他的体内,他能清晰听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感知到自己后脊慢慢沁出的冷汗。
他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他并不畏惧从腓特烈脸上看到诸如震惊、嫌恶、怜悯等表情,虽然他一向懒得处理这些来自其他虫族的情绪,所以选择对自己总是被误认的性别不加辩驳,但他认为腓特烈有权知道这个事实。
他是一个没有精神力的雄虫。
一个曾经天赋卓绝以至于被选为神迹的雄虫,现在正云淡风轻地说着自己残废的事实。
他既不畏惧腓特烈的疏远,也不期待对方的安慰,他早就不再需要这种东西。
他什么也不需要。
从落地窗投射进来的阳光正好将佐伊笼罩其中,来自夏日的璀璨光线早已脱离了温和的范畴,它会暴烈地炙烤每一个暴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虫族,一层一层强硬剥去他们的体面伪装。
没有在此刻抱住佐伊,是腓特烈余生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很多很多年后,当他回想起这个场景时,他总是会抱有遗憾地扪心自问,为什么没有去早点靠近佐伊。
腓特烈看着佐伊天衣无缝的伪装,内心惊诧于对方的冷漠平静。
他没能看穿佐伊的笑容。
但他凭借着基本逻辑,推测大抵没有一个雄虫会真的不在意这种事情。
这对于雌虫来说,就像告诉他此后都不能再虫化、不能再驾驶机甲、不能去追逐他想要的一切东西。
几乎等于宣判死刑,不,不对,这就是命运对佐伊宣判的死刑。
只是他自己不甘心就此死去,他早已拿起一切本不该拿起的东西,放下一切本不该放下的东西,叫他如何心甘情愿对命运低头。
他真的不甘心啊。
“我并不在意,因为我早已习惯精神海疗养。”腓特烈没有尝试安慰佐伊,他所缺乏的共情心理也让他想不出任何足以安慰佐伊的话,他只是保持着冷漠如深冬雪絮的神情,霸道地说,“我不需要精神海灌溉,也可以打败帝国99%的雌虫。”
他接着说出了令佐伊捧腹大笑的话,后者甚至笑出了泪花,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伸手擦去眼角笑出的湿意:
“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我们可以保持纯洁的利益关系,或者说是友谊——如果你愿意的话。”
“好啊。”佐伊仰头笑着说,“我很喜欢交朋友,希望你也会成为我的朋友。”
发出“维持友谊”邀请的雌虫,在这个清浅的笑容中也露出了难得柔软的神色,也许某种击中心脏的情绪就在此刻萌芽,直到多年后腓特烈想起这个笑容,他依旧会为此怦然心动。
他突兀地想起了一种名为橄榄树的乔木。
果实青涩爽口,花萼绿白而不明显,细微的绒毛让它看上去有种无害而温吞的可靠感,如果你毫不留情地向其用力伸手,却会发现你握不住它,它会从心脏流淌出日日夜夜风吹雨淋酿造而出的油润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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