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天夜翔
“哦。”阿斗把脸贴着洞口,看那木盒,道:“快过端午,都忘了。哑巴都快死了,也没粽子吃。”想到吕布,眼便红了。
于吉又用力杵那食盒,道:“待会分我一个吃成不。”
阿斗“嗯”了一声,道:“也给师父一个吃罢。”这数日来,他的气已渐消,终有些觉得对不起子龙,想到这里,心内忽生一计,道:“等等,你先拿着。待会这样……”
说毕从枕下掏出小包东西,递过去道如此这般,于吉听得云里雾里,接了小包便去了。
阿斗刚转过身,赵云便回来了。把一物放在桌上,便径去卸盔甲,阿斗拿眼去瞥,见桌上那物是一只土黄色的小虎。
端午节民间皆以此去秽,手制布老虎,交予孩童,取快高长大,除乖戾之意。想必赵云是去巴中城里买来的。甘倩以前也给阿斗缝过一只,布偶内塞满干艾草,挂于帐内除蚊虫。
赵云卸去全身盔甲,提帐前一桶冷水照头浇下。
冷水浇上不久前挨过军棍责罚的,伤痕累累的背脊。令他吸了口气。
赵云转身入帐,怔怔坐在桌前。阿斗见他进来了,便侧过身面朝内,不去看他。
赵云薄薄白色衣裤贴在身上,随手扯过布来擦了擦头,温声道:“还在生师父的气么。”
“徒弟,师父给你买了个玩意。”赵云道:“过来坐会。”
等了许久,阿斗依然静静躺着,赵云又道:“师父想和你聊聊。”
阿斗揉了揉通红眼眶,爬起坐到案前,赵云看着他这凄苦样,心内亦是不好受,想了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只道:“快过节了,带你去城里看看龙舟?”
阿斗随手捏了捏那只案上布虎,不作声。
这时候于吉捧着盒子,探头探脑地进来了。
赵云道:“怎么?”
于吉笑道:“关凤给哥包的粽子呢。”旋把食盒放在桌上。
赵云笑道:“小丫头倒是有心。”
阿斗“哦”了一声,去开那食盒,盒内整整齐齐码了八个粽子,捆线各异,阿斗正要取个来吃,却被赵云按住。
赵云先拿了个起来,解开线,笑道:“师父先尝个。”旋剥了粽叶送进嘴里。
赵云恐怕点心内有毒,为避免再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有人送来的点心都由赵云亲自试过。
他一面吃了,又道:“公嗣,记得以前你养的那只狗儿不?”
阿斗淡淡“嗯”了一声,赵云又笑道:“味道不错,吃罢。”
旋觉头脑昏沉,不由自主地伏在桌上,被蒙汗药迷了过去。
于吉拿招幡小心翼翼捅了捅赵云,道:“他真的吃了,哥,你聪明。”
阿斗心头难受,答道:“那是自然,天底下……没人比我更清楚,他会做什么了。”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伸手去摸赵云的额头,道:“师父,我去救哑巴,要是被抓……别来救我,让我死了吧。”
阿斗把桌上那小布老虎揣进怀里,抽了抽鼻子,道:“我们走。”拉着于吉逃了。
阿斗走后不久,赵云方抬起头,一手握拳支在鼻梁前,出了口气,咽下热泪。
他起身出门,寻来一侍卫,极力控制不让人发现他哭过,沉声道:“解了赤兔缰绳,任它跑;再牵主公的卢马,再请姜维将军为我点五百骑兵,东营门口处候命。”
阿斗和于吉共乘一骑,飞奔穿越汉中盆地。
于吉笑道:“这马儿有灵性,真奇怪,它咋就等在门口呢?”
阿斗眼望平原景物不住飞掠,笑道:“知道要去救它主人呢。”旋拍了拍赤兔脖颈,道:“赤兔,你太惹眼,送我们到洛阳城外就该停了。”
于吉好奇问道:“大鸭子刚说那狗,是怎么回事?”
阿斗笑道:“别给他起怪外号。”
“有一年春天,先生家大狗生了小崽儿,师父就抱了只给我养,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想找只小动物陪我。”
“狗儿乖得很,天天跟着我,朝我摇尾巴,贼讨喜了。”
阿斗遥望茫茫旷野,悠然道:“养了几个月,过端午节,老爸摆午饭,让我去吃席。我偷了块骨头揣袖子里,回家喂它。”
“……那骨头半大不小,我还是个小孩儿,哪懂这事,直接喂给它,它吞喉咙里,就噎住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只站着哭,师父匆匆跑来看,挖不出来。他只得抱起我,我又抱着狗儿,一路冲去找先生医,可惜到的时候已经死得硬了。”
阿斗喃喃道:“后来我和师父一起,把它埋在荆州府后院,还插了块小木板片儿……”
他想到自己养死的小狗,忽然间无尽的哀伤涌上心头。
那天江陵码头上,赵云看着他吃了自己亲手递过的糕点,又在自己怀抱里死去。坠入黑暗中的恐惧与无助感,自己正曾切实经历过一次。
于吉浑然不觉,只笑道:“多大的时候?还记得呢?”
阿斗笑道:“六七岁罢,怎么我也记得……那不是我才对……真奇怪。”旋叹了口气,道:“算了,这种事,早该忘掉的。”
阿斗最后下了结论,道:“我这辈子,再也不敢养小动物了,万一没照顾好,心里添堵,死去活来的……真不是个事儿。”
端午节前一日,时值盛夏,洛阳满城柳叶低垂,骄阳胜火,照得全城滚烫。犹如一个充满了热情的大炉。
阿斗与于吉在傍晚时分赶到了洛阳城外。四处底朝天架着翌日将入水的龙舟,松漆在夕阳下折射着瑰丽色彩。
阿斗翻身下马,于吉却递过一叠符纸,道:“哥,你……小心,那城里有个很厉害的老头儿,我可有点儿怕他呢,不陪你进去了,在这儿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