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故乡异客
蓝栩愣愣的仰望着应慎初,虽面无表情,但心里早掀起惊涛骇浪。
应少师犹如天上日月星辰,照耀着他的求学之路。
每每在承受异常严苛的责罚,身体心理都快撑不住的时候,只要想到自己将来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会成为少师这样的人,他就能咬牙坚持。
他从来不敢奢望,自己这样卑微如尘埃一般的学生,也会被少师看到,能被少师关注的,自然是诸位皇子,怎么都轮不到他。
在这南书房里,他虽算读书尚好的,但也就是尚好罢了,父亲与诸位师傅都说,他还差得远,他自然也认为自己差的很远很远。
况且读书好也不算什么长处,所有的伴读家世都比他好千万倍,上有郡王、国公、侯爷之子,最差也是出身世家大族,将来都可袭爵、荫封。
父亲总是跟他说:既出身寒门,便更要加倍努力,为父不过三品,家族又毫无根基,你更没法跟其他伴读比……
他一直都将这些话奉为奎臬,更不敢奢望他这样不起眼的人能被应少师看见。
可是,原来,应少师竟也关注过自己。
不管方才少师说的那番话,到底有多少是客气场面话,是因与父亲为同僚,出于谦逊礼貌而说的,他都已经非常非常满足!
蓝赋沉思了片刻,虽略有不满,应慎初断言他的仕途很难再往上走,但他到底还是希望儿子能成为第二个应慎初。
儿子能得连中三元的文曲星如此夸赞,他自然也感到无比骄傲。
蓝赋忙道:“犬子不才,只是略微刻苦些罢了,断不敢受少师如此赞誉。”
应慎初见对方还是故意避开他话里的深意,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啊,哥哥,你就不能说的直白一点嘛,很明显,蓝师傅就是不想面对,也不想承认,你说的这个问题啊!
你不就是想说,蓝师傅虽然也很厉害,但跟他儿子比起来,就差远了。
严苛的方式教其他学生没问题,但特别严厉的管教、打骂对蓝栩这种天才,没啥用,还阻碍天才飞升,哼,我也觉得!!!
更直白一点就是,蓝师傅进士出身这辈子也就能做到三品大员,但蓝栩起步就是状元探花,成天就会打压未来状元,别把天才给打没了。]
蓝栩:长乐,你真好,但我没你想的这么好,若没有父亲严苛教导,我亦不过平庸之辈。
应慎初:……臭小子,闭嘴,显得你能了!
萧承欢:哇哦,原来应少师是这个意思啊,长乐,你好聪明啊,这都能听得出来?
众皇子、伴读:蓝栩是读书好,但也没这么厉害吧,少师肯定是因为蓝栩跟长乐好,才帮蓝栩说话的。
蓝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又不能表现出不悦,强忍下了这口气。
应慎初忙道:“蓝师傅,吾弟顽劣,还请多多包涵。”
蓝赋尴尬的笑了笑,说:“少师大人,今日多有叨扰,想必内阁事务繁忙,您快去忙吧。”
应慎初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弟弟一番,要认真听课,不许胡闹,回家再教训等等,方才离开。
蓝赋看了儿子一眼,沉声道:“还愣着干嘛,起来吧。”
萧承欢连忙就去拉人起来,带着蓝栩回了座位,只怕蓝师傅反悔,还要接着打。
应长乐自然也跟萧承起回到了座位上。
应长乐还想给蓝栩上药,方才得知南书房的规矩是,挨了打就要记住疼,没破皮流血都不许上药。
[天啦,南书房的规矩怎么这么多,这都是些什么破规矩,难怪皇子公主都对南书房的心理阴影那么大。]
众皇子、伴读:应长乐,青天大老爷!!!
[哎哎哎,我好像突然能理解太子为什么发癫了,普通皇子公主都要守这么多破规矩,太子要守的规矩只会更多更.变.态。
其他皇子还能一起上课,还有小伙伴可以玩耍吐槽,太子可是单独授课的,连伴读都没有,啧啧,太可怜了。]
众皇子:就算如此,那也不是太子如此乱来的理由!
四人都在最后一排,应长乐旁边就是萧承欢。
趁着还没上课,萧承欢轻声说:“阿乐,你好聪明啊,以往蓝师傅的打,可是谁都拦不住的哦,就只有你拦住了,太厉害啦!”
应长乐笑道:“你还是第一个说我聪明的。”
萧承欢一边呼呼的给蓝栩吹挨了打的双手,一边说:
“你就是很聪明啊,你都不知道,要是没你拦,阿栩的手又得被打烂,蓝师傅罚其他伴读也就打肿,但每回罚阿栩,都是打到破皮流血,很恐怖的!”
[啧啧啧,这也太……很符合我对古代严苛老爹的刻板印象了,中式教育,你又赢了!]
萧承欢:啊,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又听不懂了,不管啦,阿乐说的都对!
[哎哎哎,蓝师傅肯定不会改,他自己就是刻苦读书出来的,永远信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套。
我哥和蓝师傅都是最严厉的师傅,但我哥怎么就不会像蓝师傅对蓝栩这样对我呢?
是啊,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我太爱我哥啦!]
蓝栩:长乐,你也太了解我爹了。
……
此后,应长乐发现蓝栩挨打的次数确实变少了,身上的伤也少了,但更加刻苦努力了,简直到不要命的地步。
蓝栩每天都顶着黑眼圈,好像从来没睡够过,人也越来越消瘦。
应长乐不是没劝过,但蓝栩嘴上答应的很好,回家却还是学到深夜,甚至通宵看书写文章,次日照常来上课,再用薄荷脑油等强刺激的药物保持清醒。
……
不觉,夏去秋来,天亮的越来越晚,早起寒意愈盛。
应长乐越发懒怠去上学,五天里倒有三天都让兄长为他告假,应慎初原本就心疼弟弟这样年幼就要入宫读书,多数时候都惯着。
别家都将给皇子当伴读,能在南书房读书,得朝中重臣授课,当做无上的荣誉,是抢破头都要去的,再溺爱心疼自家孩子的,也屁颠屁颠的送去。
但应长乐的情况太特殊,但凡有这心声一天,应家就惟愿长乐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否则只怕皇帝要动杀心。
当今圣上太过多疑善怒,弟弟的心声越傻越安全,太过聪颖,只会让皇帝认为有这样的神器,还有这样的心机谋算,不杀,觉都睡不着!
他们确实是故意将长乐宠溺成这样的,况且长乐也喜欢这样,便是最好。
这日天不亮,应慎初便带着弟弟和萧承起来到太和殿,跟着文武百官一起等着上早朝。
应长乐还趴在哥哥的胸膛上呼呼大睡,周围声音再嘈杂,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绝佳睡眠。
大宁是半月才早朝一次,就这么低的一个频率,皇帝还经常取消早朝。
皇帝更喜欢每日下午在麟德殿处理军国大事,群臣排队启奏,早朝就显得没那么必要了。
应慎初也不知皇帝为什么要让他带着弟弟来上朝,大概率还是想借弟弟的心声探听些什么。
虞幻就站在应慎初的旁边,捏着幼子胖嘟嘟的小脸蛋,轻声说:
“还睡呢,这么吵,也能睡的着,也就你们爷俩照料阿乐才这么有耐心,要是我,在路上,我早都给他玩醒了。”
应慎初道:“所以不让您带,您以为阿乐醒了就好带?醒了他就闹着要吃要喝要玩,不陪他玩,吵的人耳朵疼,比睡着还难哄。”
虞幻哈欠连天的说:“哎呦,这小兔崽子,幸好不给我带,不然我得疯,我宁愿没日没夜的抓人。”
她昨天整夜没睡,满京城的抓从大理寺逃走的重犯。
大理寺卿要了皇帝谕旨的,命令下的很死,五天内抓不到,五城兵马司除两个指挥使,全员挨廷杖,每日杖三十,抓到人为止。
虞幻作为副指挥使,还有抚远大将军的军衔,当然不用挨打,但她从来不让跟着自己的下属吃亏,更不可能让他们天天挨打,自然是拼了命的抓人,已经熬了三天。
应慎初关切道:“母亲大人,下朝后您回家睡一会儿吧,父亲已经调动诏狱的暗探帮您抓人,左不过今明两天一定能抓到。”
萧承起就站在虞幻的旁边,说:“我也已经下令让在京的不良人去找,最迟今晚送回大理寺,您回家等信就行。”
如今皇帝逐渐信任萧承起,虽并未让他做不良人统帅,也是因为他已经恢复了皇子身份,不良帅地位太低贱,但他已经有权命令不良人,帮皇帝做事。
虞幻笑道:“简直多此一举,你们不知道我最喜欢抓人吗,平日里出的任务一点儿紧迫感都没有,实在无趣。”
其实抓逃犯并不属于五城兵马司的职责,大理寺弄丢的人,就应该自己抓,太因为任务太紧,大理寺卿才启禀了皇帝,让五城兵马司去抓。
五城兵马司主要职责是巡逻以及处理京城各处的争端,一点儿也不擅长抓逃犯,但虞幻擅长。
并且大理寺卿知道,只要虞幻上头了,应鼎就得帮忙,十九皇子也得帮忙,再难抓的人也插翅难逃!
应鼎就站在应慎初的另外一边,伸长了脑袋说:“阿幻,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你不回去睡觉,我也得跟着你熬。”
虞幻白了他一眼,道:“以前打仗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不能熬啊,看来,岁月不饶人啊。”
应鼎哪里受得了夫人说自己老了,连忙说:“我能熬,能得很,再熬几天都不成问题,下朝就去抓人,不让他们先抓到,行了吧。”
他们周围全是皇亲国戚、朝中重臣,但他们从不搞同事关系,旁人也插不上他们一家子的话,只小声嘀咕:
“长乐这孩子可真能睡,你们说圣上让他们带孩子来上朝,到底是何意啊?”
“莫要妄图揣测圣意,快看,怎么睡觉还流口水,都多大了,备不住真有点傻。”
“嘘,别被他们听见,我看多半是不太聪明,南书房的师傅都说,啧啧,上课从来不听,一点也学不会,成天就知道疯玩。”
……
他们当然都听见了,只是假装没听见,懒怠理会。
应慎初用绸帕给弟弟仔细擦了口水,轻拍着后背哄,让弟弟睡更舒服一些。
萧承起伸手进包着弟弟的小棉被里,轻轻托着双脚,每回只要在外面,托着脚,弟弟就会睡的更香,
虞幻笑道:“哎呦,你们,别太惯着他,弄醒算了。”
应慎初连忙说:“别,他起床气大的很,我懒得哄,看见圣上,他才不敢闹。”
……
文武百官已经行了大礼,三呼万岁的声音震天响,应长乐终于醒了,哼哼唧唧的找奶喝。
应长乐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做梦呢,以前哥哥带他上朝过。
他以为自己手里抱着的是小金虎奶壶,一口就咬上去拼命的吸,但怎么都喝不出鲜甜的奶。
应慎初疼的皱紧了眉头,弟弟一口咬在了他肩上。
以前也总这样,但随着弟弟逐渐长大,已经几乎没怎么咬错了,他是毫无防备。
他赶紧在弟弟的小脸上捏了捏,轻声说:“阿乐,上朝呢,圣上都来了,不许胡闹。”
应长乐终于清醒了过来,看见又咬了哥哥,赶紧松开,用脸蹭了蹭刚才咬的地方,一声也不敢出。
若是往常,这么早就吵醒他,他要闹翻天,但有皇帝,确实不敢闹。
皇帝笑道:“应爱卿,无妨,朕不是早就说过嘛,既然让你带阿乐来上朝,就不用守那么多规矩,阿乐还小,随他。”
应慎初连忙跪谢圣恩,等皇帝让平身,他才站起来,还轻轻捏了捏弟弟的小脚丫,警告不许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