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暮同归
朝阳一点点从远处的群山之后冒头,一开始像个金黄色的橙子,橙子随着时间膨胀,变成了刺眼的银白色。
云开雾散,霞光万道。
人间伊始。
无息山高,山顶有个极好的落日观景台,本地政府为了带动旅游经济,只建了这么一条路。
俩人最终的目的地叫息山谷,这条路是必经之地,息山谷没有此处地形高,俩人没能看成山顶的太阳,也就不用再开车上山。
十几分钟后,转过一个写着息山谷的石碑,看了一早浓雾和单调山树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大片粉色。
息山谷三千株冬樱,一半野生一半手植,俩人虽晚了一周,却刚巧遇上极盛花期。
再好不过的时间。
司逐行突然笑道:“暮哥,你还挺会挑地方,风景不错,我以前都没发现宁城不远处还有这么个地。”
纪暮上辈子腿脚不便,除了被司逐行央着出去过几次,他很少有户外活动。今年是这里被开发的第二年,要不是因为上辈子司逐行的提议,他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境。
纪暮没回答,反而笑问:“逐行喜欢吗?”
“喜欢。”
“那就行。”
一阵风起,枝头簌簌飞花。
第45章 他曾深陷泥淖
息山谷刚落成不久, 只有三间酒店。
正逢十二月底,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俩人一路走来, 路遇游客不算多。
登记好入住信息,俩人走入酒店。
房间是纪暮一个月前预定,当时司逐行没和他告白, 他只订了一间,见到房间有两张床, 不由松一口气。
纪暮选了视野最好的房间。由于天气寒冷,进门时窗户紧闭,透过白色玻璃,漫山遍野的冬樱绯红灼烈, 一团团簇拥着开至远远枯山,枯山半腰之上裹着云雾白雪,似梦幻仙境。
俩人公司也忙,打算明天下午就离开,只带了两套换洗衣物,司逐行将东西往桌上一放, 立马躺在沙发上不动。
纪暮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后顺手将自己和司逐行的衣服一起放进柜子。
看见司逐行模样, 闷声低笑。
“累了?”
司逐行偏着头,盯着收拾东西的纪暮:“还好, 就是有点饿。”
“那在房间吃还是去餐厅吃?”
“来都来了,去餐厅,这样才有旅游的感觉。”司逐行懒懒回答, 没有什么矫情毛病。
见纪暮放好东西,向他伸出一只手。
纪暮无奈摇头,眼神却没什么不耐烦, 两步走过去将人从沙发上拉起。
餐厅是古色古香的木制中式建筑,一共有两层,餐厅里开着四五家不同的店。俩人看了一周,发现吃火锅要等半个小时,司逐行饿得前胸贴后背,立马否决;普通家常菜又凉的快,也否决,最后点了两份石锅饭加一份小火煨着的牛肉汤。
吃完饭,俩人走入樱花林。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保留自然感,大多数樱花的排列很随意,东一株西一株,有高有矮,错落于无数羊肠小道间。司逐行不喜欢一前一后,纪暮只好尽量走宽一些的路。
林间风大,偶尔有急劲谷风穿过林梢,引得枝头樱花簌簌作响,没一会儿,花瓣裹着清香摇摇而落。
纪暮喜欢花草绿植,脚步不疾不徐,司逐行一向话多黏人,今天却少见的配合着纪暮。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慢悠悠走了一个小时。
走到一处新建的亭子,纪暮本打算进去坐会儿,却看见两道熟悉身影搂作一团。
纪暮脚步微顿,在司逐行将目光投到亭子之前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带着人往回走。
司逐行眼前一黑,他没料到纪暮的动作,诧异过后没做挣扎,配合着纪暮的举动。
“怎么了?”
几步之后,小亭子已被花树覆盖,纪暮放下蒙着司逐行眼睛的手。
“亭子里有两个人。”纪暮委婉提示。
“他们在接吻还是在拥抱?”司逐行早已摸出纪暮几分古板保守的性格,被牵着转身的瞬间已经猜到几分。
纪暮心想这人总是这么直接,半响还是如实回答:“都有。”
司逐行听了笑出声音,“又亲又抱吗?”
纪暮不太理解司逐行重复的意义,点头后没吭声,快速将视线落在樱花树上,只希望对方不要借此生出什么奇怪举动。
可惜安静不是司逐行的作风。
“我们为什么要躲?”
纪暮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不希望司逐行看见,这话不好解释,只好无奈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那我们也不用仓皇逃离,婚礼上的亲吻能被祝福,没道理私底下就要遮遮掩掩。”
纪暮:“······”
息山谷大,虽然也种着其它花树,但除了樱花全在冬眠,看多了也就没了一开始的好奇,俩人开始往回走。
回去途中,一个身穿蓝色羽绒服的女子举着相机突然叫住俩人。
“打扰了,刚刚在拍照的时候俩位刚巧出现在镜头,我自作主张拍了几张,已经印好了想拿给你们,希望勿怪。”
纪暮接过,照片里,俩人并肩走在扑满石板的樱花道上,姿态慵懒闲散,纪暮不喜欢照相,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的镜头里看见俩人同框的画面。
再往后,还有纪暮捂住司逐行眼睛的画面。
纪暮还没看完,就听司逐行笑着问对方:“姐姐,你拍照技术真棒,能帮我们再拍几张吗?”
长得好看又嘴甜的,没有人不喜欢,女子年约三十岁左右,司逐行叫一声姐姐不过分。
俩人外形出众,女子早就想近距离再拍几张,没犹豫立马答应。
纪暮虽然偶尔会接受采访,也经常跟公司一干股东领导开会,但很少直接为了纪念生活而拍照。
今早俩人看日出时拍过几张,一看成片发现彼此都没有什么摄影天赋。
征得摄影师同意后,司逐行转身望向纪暮。
司逐行的五官精致锐利,冬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一双眸子玲珑剔透,扬起的笑意很好的平和了那股锐利,轻挑着眉眼,无声征询纪暮的意见。
纪暮没什么意见,点头答应。
摄影师将俩人带到一株高大低垂的樱花树下,让两人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一边拍一边夸。
司逐行还好,摄影师叫他摆什么动作立马反应配合,纪暮习惯了温和浅笑,很少有大的表情动作,好看但难免单调,摄影师的眼光向来毒辣,几分钟后开始提出意见。
纪暮听得懂每一个字,但他肢体僵硬,学不会那些微表情,热心的摄影师有点头疼。
司逐行见状提议:“姐姐,你说要求,我亲自给他示范,或者拍照时不要过多集中于他的五官上,按着意境拍,我们要求不高,就想旅游拍几张留念一下。”
其他俩人听了齐齐笑出声。
摄影师笑完后回答:“好。”
然后提出了“歪头、浅笑、深情对视、四十度微微仰头、走两步回头、张开双手、看着我······”等一系列指导动作。
司逐行完成得很好,还会提出意见,摄影师一边拍一边猛夸,纪暮在旁边抑制不住跟着笑。轮到纪暮的时候,因着司逐行的亲身示范和讲解,不露正脸能学个七七八八,但一露脸就没什么表情,最后摄影师参考了司逐行提出的意境拍摄手法,尽量不让纪暮露脸或者只拍半张脸。
拍完后,摄影师叫俩人去看效果挑图片,司逐行刚巧接到电话,只好由纪暮去挑。
纪暮看了一会儿,除了自己的照片,他觉得司逐行的每一张都挺好看,最后懒得挑,直接加了摄影师联系方式,让她帮忙把所有照片整理成文件发过来,然后给摄影师发了一笔费用,摄影师想退,被纪暮拦住。
临走前,摄影师突然说道:“先生,你的小男友有考虑过从事摄影类工作吗?他这张脸,再配上身段和反应能力,进入影视行业的话简直是老天追着喂饭吃的那一类,我从事摄影十多年,给不少明星拍过写真宣传,还从没见过镜头感这么强的人,有需要我可以帮忙引荐。”说完从包里给纪暮递过一张名片。
纪暮被“小男友”三个字说得耳朵一热,刚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礼貌接过名片看了眼,声音低沉温缓:“抱歉,他自由惯了,我也希望他未来能随心所欲,这份工作可能不太适合他。”
长期活在聚光灯下的人,温凉爆火都难逃流言谩骂,司逐行性格张扬不羁,家里条件也不差,没必要活得这么累。
摄影师接触过不少名流巨星,初看两人的身形气质和着装就已猜到俩人条件不会差,于是没再劝。
最后摄影师又说道:“先生,你的镜头感也不差,如果拍照时能保持和你小男友散步时的状态就很好。”
纪暮听闻看了眼之前的照片,确实自然许多,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抬眸望向摄影师,“好的,谢谢。”
等俩人回到酒店,时间已经快到两点,司逐行换了身衣裳倒头大睡,纪暮正准备放下手机,摄影师正巧将刚刚拍的原始照片发给纪暮,并挑出了五十张,说愿意免费精修,一周后交付。
纪暮谢过后打开照片,一张张看了良久。
看到最后几张,突然有人给他发了微信和定位,纪暮只好再次起身。
息山谷有一间茶馆,纪暮赶到的时候,云洲找了个视野绝佳的位置烹茶,手法挺熟练。
听到脚步声后,云洲突然抬眸,递过一杯清茶。
“怎么没带你小男友一起过来?”显然,刚刚在林中,不仅纪暮看见云洲和纪舟,云洲也看见他们。
纪暮今天第三次听到“小男友”这个称呼,心里已趋于平静。上辈子他去世时实岁三十三,真要细究,这一世的司逐行虽看着只比他小四岁,实际灵魂却相差十岁,确实比他小很多。
“他在午睡。”
“哦。”云洲一个字拖出三个调,笑得意味深长。
纪暮猜到他在想什么,微微皱眉,他不喜欢别人揣测司逐行,只好解释,“我们今早六点出门,他开了三个多小时车,累了。舟哥呢?”
纪暮解释完开始转移话题。
云洲吹着茶气的手一顿,无奈道:“你离任后,他基本都在加班,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将人带出来,他现在在酒店开国外会议。”浅浅抿了一口,和纪暮抱怨:“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离职?你在的话舟哥还能闲一点。你不知道,你二伯和养在外面的那个可真能够闹腾的。”
纪暮已经猜到纪舟上任后不会轻松,他也尽力让纪见山和纪舟看清二伯纪荃和方康鸣的为人,个人有个人的造化,纪暮自认不再亏欠纪家,如今再听到,心底没有一丝涟漪。
“舟哥经历的这几个月,我从二十一岁经历到二十七岁,我不是只有纪家一个选择,舟哥也不是。”纪暮这话说得轻松,云洲听着却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了。
“抱歉,没有埋怨的意思,如果真的可以,我倒也希望舟哥能和你一样洒脱,那样生活也会轻松一些。”
俩人认识多年,无论前世今生,关系都不差,有些话也就喜欢敞开了说。
眼见云洲又重新给他续上一杯,纪暮不由笑道:“你的烹茶手法快和舟哥不相上下,学得不错。”
云洲听闻摆摆手,“这我可比不了,东施效颦罢了。”
纪舟喜欢喝茶,十几岁时拜了个茶艺师傅,练了一门手艺。当时云洲天天跟在纪舟后面,也嚷着要拜师,说想和纪舟做同门师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