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暮同归
更衣室的光线比外面暗一点,一个人情况下面积不算小,但容纳两个大男人还是显得空间逼仄压人。
纪暮疑惑,“怎么了?后面的衣服不试了?”
“不试了,看见不想见的人,衣服我全买了,回家再试。”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
“什么人?”
司逐行沉默不言,抬手将纪暮身上的衬衣扣子一个个解开。
纪暮一时猜不出什么人能将他气成这模样,见他不想说也不再问,由着他动作。
店内放着轻音乐,衣物又多,司逐行以为那三人不会到这边,谁知他刚解完纪暮扣子就听见赵曦的声音。
“妈,我不缺衣服,家里两柜子都塞不完,再说我现在长大了,很多衣服可以穿两三年的,不用再买。”
司逐行不知道纪暮已经见过赵曦,在程淼开口前捂住纪暮耳朵,随即凑上前亲吻。
纪暮在赵曦开口时已经猜到真相,司逐行性子张扬,两辈子更是没在嘴上没吃过亏,躲人不是他的性子,这般也不过是为了他。
纪暮心里说不上难受,只是见到免不了要应付他们硬找的话题,多少有点尴尬。
纪暮的世界一片安静,最大的感官由唇上密密麻麻的吻牵动。纪暮揽过司逐行,将人轻轻搂进怀里。
外面三人的声音消失后,司逐行放开纪暮。
正打算出门,被纪暮拦住,耳边传来一阵低语,“逐行不是想试试脱我衣服,解完扣子就跑了?”
司逐行看了眼纪暮微敞的衬衣,微弱的光线下腹肌若隐若现。嘴唇微勾,坏心顿起,也不去管衬衣,匀长指尖划过纪暮腰腹,在他锁骨上深深吸吮一口后干脆利落转身。
等纪暮反应过来,人已经在门外,从门外探着个头,眉眼飞扬,还吹了一个仅纪暮能听到的口哨:“小流氓可不止想扒衣服。”
纪暮眼神晦暗,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因为上辈子太过情欲寡淡,这辈子上天才会给他派了个随时会煽风点火的小流氓,专来克他。
纪暮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身上邪火。
等纪暮再出门,司逐行又拿了好几套衣服,光是大衣就有五件,正叮嘱店员送货上门。
纪暮撇了眼账单,正打算付款,被司逐行推回去。
“付好了。”
司逐行一个人不知道提高了多少销售额,几个店员脸上笑开花,态度十分殷切。
出了店门,纪暮内心有点复杂。
“逐行,你刚刚的举动显得我像个小白脸。”
司逐行听了笑出声,“不是,暮哥,小白脸可不是你这样的。”
“哪样的?”纪暮有时候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些小年轻的想法。
司逐行想了萧帆的前任和自己被搭讪的经历。
“首先,要学会放下自尊低声讨好;其次,思想开放,动作大胆;最后,要欲壑难填,不知满足。”
“想要全身而退还要学会见好就收。”
纪暮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儿。
不想再聊小白脸,转而继续刚刚的话题,“下次别买那么多衣服?买了也穿不完?”
“不多,哪里多,别人两柜子都塞不完。”
纪暮知道司逐行口中的“别人”指哪个。
正想解释,身后传来一阵惊喜带着试探的声音。
“哥,等一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俩人都有种见鬼的感觉。
司逐行脾气暴躁,还没转身低声骂道,“草他大爷的,阴魂不散。”
纪暮只好拍了拍司逐行肩膀安抚,“不躲了,别生气。”
说完赵曦已到跟前。
“哥,司先生,还真的是你们?”
纪暮看了眼几步之外相互携手走来的夫妻,再看着眼前一脸笑的赵曦,声音缓缓,听不出温度,“赵先生,上次和你说过了,你叫我纪先生就好。”
司逐行这才反应过来俩人之前见过面,也跟着冷声道,“赵先生怕不是记性不好,我也说过。”
赵曦被父母护得好,远没有司逐行知事故。他刚知道自己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时,心里虽然惊讶,但对纪暮没个概念,真见到纪暮后心里却顿生亲近,觉得有个兄长也是幸事,被纪暮拒绝也没有什么难受。
但对于司逐行,他有点怵。
赵曦摸摸后脑勺,讪笑出声,“纪先生、司先生,不好意思,刚刚见到二位有些意外,你们也来逛街?”
纪暮嗯了一声,司逐行冷眼不答。
赵曦:“那还真巧,我和爸爸也刚好带妈妈散心。”
语落,程淼夫妇已到跟前。
程淼清瘦苍白,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糟糕,她旁边的丈夫约莫五十几,五官不算出众,面相看着老实,仔细扶着程淼,看见纪暮时没有排斥,反而含笑问好。
纪暮有点明白赵曦的性格像谁了。
程淼当年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丈夫,每年生日都要精心装扮拍照留念的儿子,与她倒是完美的一家人。
程淼的丈夫叫赵卓,看见带着口罩的俩个人,一时摸不准哪个是纪暮,礼貌问道:“不好意思,二位哪一个是小暮。”
纪暮只好摘下口罩,“赵先生,您好,我是纪暮,这位是我的爱人。”
赵曦没和父母提过司逐行,听着纪暮对司逐行的介绍,夫妻俩一脸诧异。
可能老一辈对于同性话题比较敏感,赵卓干笑两声,略过司逐行不谈,对着纪暮说道,“没想到小暮这么大了,当年见你时还是个三岁的奶娃娃,眨眼睛我们也老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赵叔。”
纪暮温和拒绝:“不好意思,我觉得还是叫您赵先生吧。”
赵卓被拒绝没有尴尬和恼怒,仍旧一张笑脸,“也行,是我逾矩了,慢慢来。”
程淼虽然与纪暮接触得少,但到底是自己亲儿子,总不至于弄错。
在纪暮向赵卓自我介绍前,她一直看着纪暮,听到司逐行是纪暮的男朋友后,目光落在了司逐行身上。
司逐行想翻白眼,他还记得上次纪暮见过程淼后眼里似有若无的哀伤,这个在纪暮成年后突然出现的母亲,在他看来实在有些自私。但想到她好歹是纪暮的生母又重病缠身,只好忍住情绪点了个头。
问好是不可能问好,司逐行心疼纪暮,不出口嘲讽就已经是最大的风度。
程淼突然说道,“小暮,这是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纪暮眉头一皱,他不是很想和程淼介绍司逐行,私心里甚至不希望司逐行碰见他们。他的原生家庭和司家相比实在不算好,司逐行连纪家人都不待见,见了程淼只会更甚。现在心里估计也憋着火。
司逐行看纪暮为难,正想摘下口罩,被纪暮拦住。
“是他,您见过,其它不方便介绍。”
这一家三口每一个都被纪暮拒绝过,但纪暮拒绝时礼节周到,没让他们难堪,没想到在司逐行的事上会不留余地。
程淼的原本苍白的脸好似更白了一些,咳了两声后才说道,“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纪暮:“没关系。”顿了两秒又说道,“您多保重。”
赵卓适时开口,“不知道两位有没有时间,我们可以坐下来聊聊,大家伙儿站着也累。”
纪暮看了眼时间,离电影开场仅有十五分钟,淡声开口,“不好意思,今晚答应了我爱人陪他看电影,时间马上开始,我看程女士也需要休息,小赵先生有我联系方式,明后天你们方便的话,我们再另外约时间。”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一家三口也不好再纠缠。
等位置拉远,司逐行没好声,狂怒道:“草,气死我了,他们就是看你脾气好,这个时候找你认亲,他们良心不会痛?”
俩人走在街道上,冬天路边的树叶已掉光,树枝没了遮挡,路灯照着,落在地上枝影横斜,稀疏瘦骨。
纪暮已经学会熟练牵司逐行的手,轻拍着安抚,“没关系,别生气,今天早早下班就是想好好陪陪你,你帮我遮掩过一次又碰上,大概是命,我也想好好讲清楚。”
“你知道了?”司逐行眸光微垂,语气有点丧。
“刚刚在服装店,我听见赵曦的声音了,你去参加比赛那天他找过我,他想让我抽空陪我生母吃顿饭,在手术当天再相陪。”
“他们的要求有点无理,但不算难办。我九岁以前被外婆养大,外婆很疼我生母,从我懂事开始就学着让我原谅她,说她有自己的难处。说实话,我从小最不喜欢听人提起我亲生父母,那些人让我去找他们,又问我为什么被抛弃,我哪里知道原因。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父母亲子之间生来有爱也有恨。”
“暮哥,你别说了。”司逐行听着心疼。
纪暮笑笑,牵着的手又加了一些力,好似紧拽着生命中唯一的浮木。
“还是说一下,免得每次都让你替我委屈。”
“逐行,我不缺两衣柜都塞不满的衣服,但你愿意给我买衣服,我很高兴。”
“我欠纪家的差不多已还清。但我还欠我外婆,她对我很好,就两次,最后两次,算我给她老人家尽孝。”
人生下来都有尘缘,所有尘缘中原生家庭最难割舍。纪暮重生后偏要扯开蒙灰的陈年岁月,将前尘旧怨清算个干净。
两世之魂,他已经死过一次,比普通人更看淡前尘,未来的路能走多远他不确定,但他只想陪着、护着身侧这个人,其他纷扰和恩怨纠葛已不想再多参与。
司逐行放开纪暮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对着纪暮,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伸向前方:“暮哥,如果不喜欢从前,那就再选一次,我诚邀你做我的家属,和我互敬互爱,白头偕老。”
说完半弯腰,礼貌又绅士。
荒原尽处,纪暮唯一虔诚的玫瑰,又一次在简单的月色之下,将他赎回人间。
“荣幸之至!”
第59章 有人生来是一束光
俩人购买的电影票是一部喜剧片, 在前几天的大年初一上映,评分很高,是今年的爆款。
俩人临时起意决定看电影, 空着的位置只有前两排和后三排,考虑到身高,司逐行没怎么犹豫直接选了靠后的位置。刚落座, 影厅的灯光倏然关闭,屏幕上故事开始缓缓展开。
电影讲述民国背景下, 体弱多病的十八岁少年想报效祖国,却在打算参军的路上救人身亡。再睁眼,根正苗红的病弱少年变成了七十年后不爱学习的十七岁问题学生。
这部电影背景沉重,但导演加了许多欢乐段子及情节。
电影刚开始五分钟, 影院里便传来一阵轻笑声。
司逐行买了电影一家桶——可乐、爆米花。
爆米花太甜,俩人吃了两口搁置在中间。
电影主角出丑、吐槽、挖苦、埋怨,各种各样的情绪最后都以笑话的形式呈现,一阵哄堂声中,纪暮借着黑夜看向司逐行。
司逐行的笑声很轻,轻到纪暮听不见, 但纪暮能从他微颤的肩膀猜出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