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暮同归
司文桉出身在司家,作为独孙受尽宠爱,但该学的礼仪教养一样不落,礼貌问好后,纪暮给他倒了一杯果汁,安安静静在一旁吃饭。
赵曦看了不由端坐。
程淼知道自己有点冒昧,但还是问道:“小暮,刚刚那位太太是你······”
程淼顿住,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司逐行。
“他姓司。”纪暮补充道。
程淼听了面色稍缓,“她是司先生的母亲?”
“是的。”
“这个小孩是?”
“他有个哥哥,文桉是他哥嫂的孩子。”
司文桉适时抬头,“奶奶好,您叫我文桉就可以。”
程淼连声应好,拿起公筷想帮司文桉夹菜,夹起来却发现司文桉的碗里已经盛着相同的菜,一时不知道夹起的菜该放哪。看了眼赵曦,吃得津津有味,碗里不缺菜;再看纪暮,只有他的碗是空的,程淼犹豫再三,将菜放到纪暮碗里。
“小纪多吃点。”说出的话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纪暮微顿,看了眼碗里的菜——素炒西芹香菇。
纪暮平日不挑食,唯独不吃芹菜。
程淼看他不动快,小心问道:“不喜欢吗?”
纪暮拨开芹菜,夹起香菇,吃了两口,声音平淡,“还行。”
司文桉却突然凑近,看了碗里的菜,眼里充满疑惑:“纪叔叔不是不吃芹菜?我帮你吃。”
纪暮正疑惑这小孩怎么会知道,就听他接着说:“叔叔告诉我的,上次他把你面前的芹菜炒牛肉换到爸爸面前,爸爸笑话叔叔,妈妈拍了爸爸的手。”
纪暮:“……”
他知道司逐行许多时候漫不经心,但真干什么事又不顾别人眼光,胆大的很,只是不想被兄嫂一家看了去。
司文桉的声音不大,但他们就餐的房间是独立包厢,安静得落针可闻,司文桉说完后,空气突然凝滞,对面的母子双双露出尴尬。
赵曦立时把预留给赵卓的碗换给纪暮,“真是不好意思,我妈不怎么清楚,下次我们注意。”
纪暮没有拒绝换碗,他不清楚赵曦是否忘了他自己曾经提出的见两面的要求,不由提醒,“劳烦了,赵先生上次说的条件我答应了,希望你也能说到做到。”
赵曦看着纪暮认真的神情,仔细回想后反应过来纪暮的意思,眼里突然涌上失落,缓缓应道:“好,你放心,我知道的。”
程淼不清楚俩个人的哑谜,怕再闹出什么笑话,低头认真吃饭。
期间,她偶尔抬头,看着纪暮细致照顾司文桉的举动,再想想重逢后纪暮对自己家人和对司家人的态度,神思恍惚。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被她生下来,三天才看一眼,没喂过一口母乳,亦不曾抱过的婴孩,长成了她所有不眠之夜设想的千百次意料之外。
纪暮的父亲纪恒,花言巧语,负心薄幸,她爱过恨过。
她曾把纪暮当做挽留的工具,失败的工具。
这一刻,看着眉目清敛,体贴入微的青年,她想起了她的母亲。
“淼淼,你让这个孩子怎么办?”
“淼淼,你会后悔的,你太狠心了。”
“淼淼,小暮这孩子很优秀的,不会给你添麻烦,今年过年回来看看吧?”
程淼清冷的眼睛湿润,双手不自觉发抖。
第61章 我应该都会喜欢他
程淼不想在晚辈面前失礼, 很快调整好情绪。
纪恒和纪暮六七分相似,长得斯文儒雅,清隽疏朗, 最绝的是那一双剔透温和的眸子,站着不动,没有什么表情也能给人亲近之感。但若细细看来, 父子俩最像和最不像的还是这双眸子。
纪恒出身优越,七岁以前被生母楚音宠得厉害, 生母去世后,纪见山续弦娶了新夫人江瑜。
江瑜与纪见山青梅竹马,虽是情人上位,但并不是喜欢挑拨, 搬弄是非的女人。她性子柔和,不仅不会苛待继子,反倒因为纪恒性格乖张而避着他。
纪见山忙于工作,继母又不插手,纪恒的性子越来越野,长大后不受半点规训, 等纪见山发现想要教育时纪恒已经成年, 为时已晚。
纪恒是宁城有名的纨绔子弟,风流轻佻,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可即便如此,他的那张脸还是迷惑了很多女人。
他的眼睛时而深情, 时而戏谑,每一个被他抛弃的女人都明白,纪恒深情作伪, 只有什么都不在乎的戏谑才是真的。
纪暮那一双眼睛却不同,像无波无澜的湖面,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算有变动,也很难牵动他的情绪。
程淼冒然出现在纪暮面前,纪暮不好奇不惊讶,不怨也不恨,更不曾主动问过什么。程淼想补偿都无从下手。
她和纪恒的相识很普通。
有一次她从校外兼职返回学校,途中下暴雨,白色的裙子躲闪不及被淋湿紧贴在大腿上,上身仅穿着一件单衣无法遮挡,只好找个角落避雨。
不小心躲进一家咖啡馆屋檐。
天空乌云遮蔽,虽然藏住了一丝窘迫,但让她更加狼狈。
纪恒坐在屋内,不知什么时候发现的她。
出门时将搭在手肘的大衣和伞递给她。
纪恒没留下联系方式,后来几经打听,才得知他的身份。
彼时程淼大二,纪恒大四。
自那以后,为了接近纪恒,程淼开始改变穿搭、谈吐,写着化妆、社交。毕业后,终于以出色的外表和学历如愿进观益。
隔了三年,她再次接触到纪恒。
许多人和程淼说过纪恒不是一个良人,程淼也看过他不少桃色报道,但她觉得举止绅士,能随手施舍善良的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年轻漂亮又聪明的女郎,是纪恒最喜欢的床伴。
程淼小心翼翼的接近在纪恒看来稀松平常,但这不影响他的兴致。
程淼不敢要求太多,纪恒以为她足够聪明。
在一起后,俩人像所有普通情侣,认真谈了一年多的恋爱。纪恒身边的朋友都说程淼是纪恒交往时间最长,最认真的女友,让程淼误以为俩人能走一辈子。
可惜浪子回头是少数,纪恒比所有人都满意自己的浪子身份,不会轻易回头。
某天,纪恒像通知所有前女友一样通知程淼分手。程淼不信,刚巧意外怀孕,她试图用孩子挽留,反倒叫纪恒看轻,给了一笔钱后断绝来往。
程淼四处打听纪恒,看尽了纪恒一场又一场桃花。
程淼想过引产,但她体质特殊,流产比生产危害还大,医生不建议动手术。她一个人在出租屋待了几个月,快生产时,房东听说她未婚有孕又孤身一人,害怕出什么意外,以家人要住为由解除合同,程淼无处可去,只得回家待产。
求而不得,由爱生恨。
程淼恨及了纪恒,连带着不喜欢纪暮。生下来第三天才看了纪暮一眼,发现纪暮酷似纪恒的脸后,她面色难看,心里一阵阵发寒。
随着时间流转,她结婚生子。丈夫平易近人,孩子孝顺,工作顺心。命运待她不薄,她拥有了普通人最渴望的幸福。
丈夫赵卓不是个狠心的人,几次试探程淼,问她要不要将纪暮接回去,她拒绝了。
她给家里寄钱,但从不过问纪暮,只偶尔听母亲说起。后来母亲去世,她和丈夫忙于创业无暇分心,她将纪暮送回纪家。
离开的时候,纪暮追着她,也不喊妈妈,就是闷不吭声的紧追,小小的手快抓住她衣角时总被她甩开。
程淼没回头,往后无数个夜里,一双无形的手总在梦里追着她的衣角。
那双手的主人有时候是纪暮,有时候是赵曦,令她心悸不已。
再后来,十年,二十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逐渐认清了有些缘分怎么强求都是孽缘,有些人一开始或许就不该认识。认清了她与纪恒,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恨意散去后,亏欠悄然涌上心头,丈夫赵卓看在眼里,替她去打听纪暮的消息。
纪暮的外婆总夸他聪明,但程淼对这个聪明没个概念,直到他们可以在报纸、采访上看见纪暮的身影。
这顿饭越到后面越平静,赵卓忙于工作实在抽不开身,中途打电话向程淼纪暮致歉,纪暮没说什么。
听赵曦解释后,才知道程淼和赵卓开了一家玩具公司,规模不大不小,收入也不错,这次回宁城,一是宁城医疗水平高,可以更好治疗程淼的身体;二是赵家祖上是宁城人,赵曦的爷爷奶奶渴望落叶归根。
司文桉乖巧吃饭,纪暮乐得照顾人,这场饭局比他想象的轻松不少。
吃完后,纪暮正要起身告辞,程淼突然开口,“小暮,你等一下?”
纪暮停住动作,只见程淼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是我一点心意,不是很多,希望你能收下。”
程淼声音有点哽咽,刚刚忍住的情绪开始显露。
纪暮没接,低声跟文桉说了什么,然后看向赵曦,“赵先生,我想和你母亲说两句话,麻烦你带文桉到外面等我一下可以吗?”
赵曦连忙点头,“不麻烦,你们先聊,聊久一点也行。”说完带着司文桉走出包间。
餐馆的灯光很亮,丝丝缕缕落在程淼身上,纪暮可以看见她头上几根白头发。
这是纪暮第一次认真看程淼这个生母。
“程女士,很抱歉,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是这个称呼比较合适。”纪暮声音低沉,客气礼貌。
程淼深呼吸,眼眶蓦的泛红,“我知道,不怪你。”
“我听您儿子说了,您现在身体不适,可以的话希望您控制住情绪。这个钱我不需要,也请您收回去。”
纪暮的消费欲望很低,在自己身上基本没有大开销。
程淼擦了擦眼角滚出的泪,“这些钱只是想弥补一些亏欠,不是很多,你不要有压力。”
纪暮摇头,“拒绝是因为我有工作有车房,这个钱确实不需要,我在纪家这么多年,有自己的收入,爷爷也没有苛待我。”
程淼听闻不好再坚持,收回卡后,突然找不到话题。
纪暮看了眼时间,低声道:“程女士,如果没什么事,我要先带文桉回去了。”
程淼突然叫住,“等等。”
纪暮没动,等程淼开口。
“小暮,你,你是天生不喜欢女生吗?是不是我······”
程淼没说完,纪暮猜到她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想问自己喜欢同性这件事是不是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