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豌豌
菲尔德浅浅一笑,“他要只是个普通的雄虫,凭什么进入宫殿,接近殿下?”
没有身份的虫族不被允许进入水晶宫殿,毕竟这是政务和军务的中心,这点尺玉完全能够理解,帝国也是一样的,但紧接着一句接近殿下,又加深了尺玉对虫族那种疯狂般的炽热和爱戴的印象。
真的很难在心里达成平衡,虫族拥有比帝国还先进的科技,无与伦比的战斗天赋,以及数不胜数的财宝,但他们忠心守卫的却是尺玉。
尺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自己的腿,还有自己的手,似乎没有什么奇特的?
每天和自己的身体朝夕相处,尺玉的确不会明白这样一副近乎完美的躯体有怎么样的韵致。
但在虫族眼里,乃至于在帝国人民眼里,那是一副如果能吻上一吻,献上生命也物超所值的自然造物。
更令人魂牵梦绕、深深眷恋的,是他浑身上下如月光般柔和的神性,积蓄在小小的身体中,不断酝酿,像一颗琥珀石的形成。
菲尔德不得不承认,如果他是低级虫族,看到虫母殿下流淌出普渡的怜悯,低声询问“我能去看看他吗?”“一定要死吗?”哪怕虫母只是口头说说,最后一无所做,他也会感到心满意足,无比虔诚地献上自己的一切,当殿下最衷心的信徒。
虫族是冷血的,是无情的,他们不需要感情,只需要忠诚,然而此刻爱和忠诚融为一体。
时常追随虫母,菲尔德比他们看得更清楚,这种情感也就更浓烈。殿下不仅关心低级虫族,平日里还会维护虫侍,帮虫侍开脱,甚至刚才也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如果菲尔德不是菲尔德,只是一个普通的虫族,每天守着网络等着流传出来的虫母照片,意外窥见虫母本性的一角,他真的会像帝国那些恶俗小说里的恋爱脑角色一样为殿下要死要活,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虫母施舍一个眼神。
可惜他不是。
他统揽虫族的一切政务,必须以虫族利益为上,所有可能伤害到虫母以及虫族至高利益的行为,都不被接受。
这对真诚而心善的虫母而言很残忍,对看见虫母失落表情的菲尔德同样残忍。
那几颗樱桃到底甜不甜,尺玉不清楚,他没看见菲尔德吃掉。
菲尔德把他送回寝殿就离开。
爬树和摘樱桃都只是一段小插曲,虫母的生活很快又稳定下来,政务大臣菲尔德重操旧业,在不远处设了机构专门处理事务,同时也没放下对虫母的侍奉。
那天菲尔德离开前,尺玉曾问他:“这里有监控吗?”
“奥莱星上绝对安全。”
菲尔德只说。
“不怕我跑掉吗?”尺玉试探地问。
菲尔德闻言浅笑,专注地和那双灵动绿眸对视,“我相信殿下。”
只是恐怕要辜负他的信任了。
尺玉趴在埃拉背上,默念几句非常抱歉。
当时菲尔德突然出现,打破了尺玉的计划,他只能小声地跟埃拉说三天后找机会来见他。
因为不确定埃拉是否听见又是否答应——埃拉并不是尺玉原先猜测的那样只是个普通雄虫,他或许和菲尔德、伊夫林他们一样固守上层虫族的旧知,因此这两天尺玉都过得很忐忑。
等见了埃拉,尺玉费劲口水,嘴都说干了才说服他带自己去军部转转解解闷。
埃拉起初担心他的安全,被尺玉一顿好哄,你这么厉害肯定能保护好我,终于拿下。
他没跟埃拉说最根本的目的,那样难度太大。
也因此,到了军部后,尺玉突然拉着埃拉的衣袖,嘴巴一撇,“这里太热了,我想喝水,埃拉你帮我去接一杯水吧。”
埃拉有些犹豫,他带着虫母偷偷溜进军部的事情绝不能让其他虫族军官发现。
“你看,我的嘴唇都干了。”
尺玉抬起小脸,几乎怼到埃拉胸口,手抵在下唇上,将丰饱的唇瓣挤出一个小窝。
埃拉知道那两瓣唇遮掩住的内里其实充满水分,逸散出甜香,那股香气让埃拉一见到虫母就浑身热血奔涌,躁动不已,但虫母说他口渴,还用如此灵润的双眸望着自己。
埃拉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环视了下周围,纪律森严的军部一般不会有闲杂人等往来,“那殿下你在这里等我,千万藏好,我马上回来。”
尺玉嗯嗯点头,望夫石一样目送埃拉离开,等埃拉走出去几十米突然回头,他仍然站在原地。
埃拉安心下来,回头后便加快了步伐往三角楼跑去,生怕虫母因他动作怠慢而渴急了。
然而等他捧着水晶杯,稳当地回到原地,却只看见空无一物的地面,嗅见已经快要散去的虫母的香气。
埃拉被骗了。
尺玉对军部的建筑布局不太了解,但好在虫族也和帝国一样在几栋大楼门口立了牌,写明楼名,根据这些信息,尺玉钻进医疗部里。
里面有无数个小房间,门上开了一个方形的小窗,稍稍有些高,尺玉必须得跳起来才能窥见病房里的情况。
安静的医疗部,一个白发裙装少年在病房门口跳着,时不时捂着唇,呆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往下一个房间挪步。
太多伤患,触目惊心,死气萦绕,行将就木。
尺玉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异想天开了。
一颗充满激情的心好像被泼了瓢冷水,有些无助。
好在他并没有长久地得不到答案,在偷看第二十一个房间窗户时,尺玉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残疾虫族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茫然的广场,闻声回头,一潭死水的面上终于出现了波动,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捣乱的石子,惊起涟漪。
他单手摇着轮椅过来,“殿下,殿下是您吗,我,我在做梦吗?”
他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疼痛后喜出望外,快要撑着轮椅扶手站起来,被尺玉按住,才继续坐着。
他说:“普利特·吉利参见殿下。”
太过激动,以至于险些失去礼数,普利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几乎被狂喜填满的眼瞳完全无法从虫母身上移开视线。
他像头因残疾失去捕猎能力而被驱逐出狼群,自生自灭,但无法捕食而饿了数个月的劣狼,突然发现狼群的首领竟然不嫌弃他的残疾,千里迢迢来看望他。
巨大的喜悦充沛在身体里,连幻肢的疼痛都顿时消散。
“……疼吗?”
虫母殿下伸出他那细嫩的未经风雨的手,朝着普利特空空荡荡的下半身而去,却骤然停在空中,似乎是在颤抖。
“什么?”普利特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殿下……别看,别看它,很丑……”
尺玉却执着地盯着他残缺的下半身,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疼吗?”
在直播里粉润的小脸此时白得有些没有血色,唇瓣微微颤着,普利特完全能想象如果他说出一个疼字,马上就会有豆大的泪珠砸到地面。
于是普利特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反而宽慰尺玉。
“不疼,殿下,我们常年征战,断胳膊断腿都是常事,只是这回……好不了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已经选好了日期,天气预报说那天风和日丽,不算炎热,也没有大雨,是个好日子。”
自以为轻松的口吻,面带微笑的神情,却并不能抚平虫母殿下微皱的眉头。
一滴滚烫的泪落到普利特仅剩的右手手背上。
普利特心想,还是哭了。
第81章
雄虫之所以被称为行走的战斗机器,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超高密度和硬度的覆体鳞甲,能在不借助任何外物的情况下和帝国研制的外骨骼正面搏斗,另一方面则在于雄虫接近神迹的自愈能力。
哪怕是胳膊被切断、大腿被砍断、眼睛被剜出, 只要那颗能量炮都轰不碎的顽石心脏还在跳动,在治疗仓的辅助下, 假以时日, 都能恢复如初。
于是,在战场上虫族往往不要命似的横冲直撞, 充满原始的野性, 乃至兽性。
和虫族正面交过手的,无论是帝国精心培育的军士,抑或是星际流浪中经验丰富的海盗,无一不为他们近乎鲁莽的勇气折服。
然而,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完美无缺,虫族也一样, 这种自愈能力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或许在某一次重伤后, 雄虫就会发现他失去了天赋的眷顾。
毫无征兆,突如其来,像一场轻飘飘的雨。
虫族不是温情的种族,没有专门照顾残疾虫族的部门,也不会给予这些失去战斗能力的残疾虫族特殊对待, 他们唯一的去处就是墓地。
身体上的残缺尚能忍受, 心理上的痛苦最为折磨, 仿佛高耸削尖的悬崖将天际划出一道口子。
明明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却偏偏在虫母降世时注定走向死亡。
普利特的一生似乎充满了不幸。
作为普通的雄虫,战斗机器一样反复上战场, 反复厮杀,自愈,唯一的念想就是盼着某一天虫母会突然降世。
这一天的确来临了,他却马上要离开了。
普利特已经崩溃过一次,但他很快安抚好了自己。
他告诉自己,虫母迟来了这么多年,说不定根本就不在乎他们,也不愿意为虫族疏导,更别提从指间漏一丝香气给自己,和历史记录里那些高高在上的虫母一样,只享受他们掠夺回来的财富,但完全不关心他们。
可是,尺玉不一样。
那天的直播就让普利特有所怀疑,在病房里见到尺玉,更是让他心底防线瞬间崩塌。
他的虫母殿下竟然屈尊降贵来到狭窄的病房,在满是刺鼻药水味的空气里,颤抖着声音问他:“疼吗?”
普利特高高垒起的城墙轰然坍圮,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为什么偏要在虫母降世时成为残废?为什么对他如此不公?
在这个平静等候死亡的雄虫几欲窒息的时候,他娇乖纤弱的虫母突然俯身,将他拢入怀中。
温暖而香甜的怀抱。
普利特沉入浓郁的香气里,烦躁紊乱的精神瞬间被平抚,细针刺挠一样的锐痛烟消云散,他好像中了魇,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连眼珠都转不了丝毫,好一会,才嗫嚅着:
“妈妈……”
热泪砸在普利特的头顶,瞬间激起汹涌的浪涛,普利特右手轻柔抚摸着尺玉的薄背。
虫族没有抚育幼虫的经验和需求,也没有虫知道怎么安慰一个哭泣的孩子,此时此刻,普利特拍着尺玉纤薄身体,极力平稳动作,仍显现出无措。
但这个动作的确是家喻户晓的技巧,每当夜晚降临,胆小的孩子面对黑暗总是害怕不已,陪同的大人便会用宽大的手掌轻拍孩子的后背,吟唱着安眠曲。
或许是虫母的低泣声赐予了他神恩,使他无师自通做出了这个动作。
尺玉想起了那个被赶走的保姆。
其实是舍不得的,他问:“如果那天下雨呢?”
“下雨……也一样。”
“不一样。”尺玉摇头,执拗地反复摇头,白色短发渐长,簌簌抖动,“可以留下来吗?”
“留下来?可是殿下,我已经没用了,我没办法再给您搜罗奇珍异宝,也不能继续保卫奥莱的安全,我……我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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