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渔观火
不想改变,不想和尊敬的兄长分开,想要被爱,这才是薛平津的真实想法。
崔遗琅轻叹一口气,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把你的眼泪鼻涕擦一下,这样子真难看。”
薛平津接过手帕,粗鲁地揩眼泪,一边不甘心地阴测测道:“哼,不怕告诉你,是我给姜绍通风报信,所以他才会提前回京城来捉奸,哼,我不好过,你们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他总是那么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都快让崔遗琅以为刚才的眼泪只是他的伪装和面具。
“哦?那你想怎么让我不好过?”
车厢外传来一个肆意的笑声,接下来便是一声利刃划破空气的金属嗡鸣声,马车上的轴轮让来人砍断,整个车厢顿时停在原地,再也不能往前走,薛平津没坐稳,一个踉跄撞在木板上,额头顿时鼓起青紫的包。
他们俩刚稳住身形,来人直接撩起马车上挂的帘幕,大步踏上马车,身上湿润的水气涌进温暖的车厢内,带来铺面的寒意。
是薛焯。
崔遗琅失控地跑出院子后,薛焯拿上刀就冒雨出门找人,没有意外地在郊外发现薛平津的马车,也并不意外,他这个弟弟老是喜欢趁虚而入。
害怕刚才自己的话传到哥哥的耳朵里,薛平津捂住额头的包,瑟缩地把身体贴在车厢的木板上,不敢去看薛焯的脸色。
薛焯觑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行了,我还不了解你,你以为没我的许可,那封告密信能寄到姜绍的手里?头脑简单的蠢东西,白长那么大的年纪,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受到薛焯的嘲讽,薛平津顿时尖声叫起来:“我只是不甘心,我也很喜欢小如意啊,本来也不想和哥哥分享的,但因为是你,我才勉勉强强妥协的。到头来,你却后悔了,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薛焯反唇相讥:“喜欢的话,那也要自己努力争取,你总不能指望我让给你。如意的心意,和自己的能力手段,你总得有一项达标,要是你能够胜过我,你自己独占,那我也拿你没办法。”
薛平津顿时不吱声了,他有自知之明,除了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如意不见得有多喜欢他,所以他才会把自己打扮成周迦叶,希望用这种方式获得一丝垂怜。
他们兄弟的谈话让崔遗琅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你们兄弟俩自说自话的时候,能不能顾忌一下我,我不是你们分享的东西,我不想,你们谁也别想强迫我。”
薛焯得手的本质,还是因为崔遗琅自己选择堕落。
不想再和这对兄弟呆在一起,又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再和薛焯相处,他站起身,想跳下马车,薛平津连忙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惊慌道:“如意,你想去哪里,你别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脑子一直不聪明,总是说错话,你别生我的气。”
他双手死死地扣住崔遗琅的腰,四肢纠缠上来不让人走,崔遗琅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放肆。
薛平津见自己的手段得逞,加大力度撒娇卖痴:“如意,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可以接受,学小狗叫?汪汪。还是想让我穿裙子?有什么折腾人的手段你尽管往我身上使,我绝对不会反抗的,汪汪。”
说着,他还得意地瞪了一眼薛焯,像是在炫耀自己能和如意贴在一起。
薛焯好整以暇地观察崔遗琅的反应,见他眉头微蹙,一副为难却又不忍心再口出恶语的为难模样,感慨道:不得不说,摩诃人是蠢了点,但平日小恶魔一样猖狂的人,低声下气地给人撒娇卖痴时,很难不让人心软。
不过,这是摩诃的手段,他学不会,也没必要学。
果然,崔遗琅开始受不住薛平津没脸没皮的纠缠,别过脸:“谁喜欢看你穿裙子,别自以为是了。马车让你哥给弄坏了,我们找个地方住下吧,在车厢里一直呆着也不是个办法。”
雨下得实在是太大,马车又让薛焯一刀砍断轴轮,彻底无法再往前行,一直呆坐在车厢里也不是个办法,薛平津和崔遗琅都是很纤细的少年身形,两个人坐在一起尚有空隙,但薛焯这么大一只挤进来就显得很挤。
三个人只好冒雨走出马车,寻找能躲雨的地方,因为刚才崔遗琅一口气跑出好几里地,雨下得又密,打道回府是不可能了。
差不多走了一刻钟后,他们发现郊外的有个亮灯的农庄,薛焯递出一锭银子后,老汉恭敬地把他们迎进来,不仅清出一间屋子给他们住,还让自己的儿子去烧热水。
烧水洗完澡后,薛焯给他们每人下了碗面,然后他拖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小孩排排坐在他面前埋头吃面。
昏黄的烛光把他的脸笼上一层温暖的蜜色,往常那股阴鸷寒洌的气息消失殆尽,眼神里有种别样的温情,自从崔遗琅和他纠缠在一起后,他确实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连熙宁帝都小心翼翼地问过他是不是要迎娶侯夫人了。
薛焯倒是很大方地承认:“对呀,不过他还没同意呢。”
眼下,薛平津啥也没说,报仇雪恨般地埋头干饭,他这几天都在暗自里咬牙切齿地在暗处偷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满脑子都是哥哥不让他睡崔遗琅,这样一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肚子很饿。
崔遗琅则是神色复杂地看向这碗色香味俱全的面,他拾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口面。
薛焯笑着问道:“好吃吗?”
“好吃好吃。”薛平津头也不抬地干饭。
薛焯睨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看向旁边的崔遗琅,期待得到他的一个答案。
崔遗琅轻轻地点头,抬眼看他:“你不吃吗?”
薛焯笑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如薛焯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能放下身段洗手作羹汤已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更别说他的厨艺并不差,甚至称得上出类拔萃。
前段时间,崔遗琅和薛焯在一起时,他也亲自下厨过好几次,给他做《山家清供》里的各色珍馐美馔,一起看皮影戏,去汤山温泉山庄泡药浴……如此丰富多彩的生活让崔遗琅都快遗忘掉因王爷成婚而生的苦闷和悲伤。
崔遗琅不得不承认,薛焯是个很擅长讨人欢心的男人,又拥有那样的地位和权势,他要是倾尽心血对一个人好,那无论是谁都逃不出他用温情编织的陷阱。
甚至会因为驯服这只凶猛的野兽而感到得意。
可越是这样,崔遗琅越不敢相信这个危险的男人,他害怕。
夜色渐深,薛平津已经呼呼大睡,因为这间农户只剩一个空余的房间,他们三个只能挤在一张不大的床上,崔遗琅睡在贴墙的最里面,薛焯睡在旁边,薛平津不满地抗议过,可他谁也打不过,只能屈辱地接受这一协议,他也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嘀嘀咕咕地抱怨一会儿后,立马进入梦乡。
崔遗琅却睡不着,这家农户把新晒的棉被拿出来给他们盖,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大红被褥上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你睡了吗?”薛焯轻声问道。
“还没。”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崔遗琅心里很乱。
旁边的薛焯见他一脸怔忪地盯住房梁,把手放在他冰冷的手背上:“睡不着吗?在想什么呢?”
他怪里怪气道:“不会是在想你的王爷吧,你承认对你的感情,你高兴吗?”
崔遗琅轻声道:“我不知道……过去我也有过阴暗的念头,在今天之前,我盼望过王爷和王妃娘娘不要那么恩爱,哪怕他们俩个相敬如宾,只要王爷没有表现出有半点情爱的想法,我都还能安慰自己,不是他不喜欢我,是他本来就是个冷情的性子。可是现在,他承认他喜欢我,我反而很生气,他总说父亲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让他回避这份感情,可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掐住手心,咬牙切齿:“我不能接受王爷明明迎娶了王妃才坦白自己的心意,那我算什么,王妃又算什么。”
薛焯没有开导他的想法,反而接话道:“对,他是不值得的男人,我才是你该选择的良人。”
崔遗琅冷冷道:“我不信你,也不信薛平津,尤其不相信你,你们这样的男人我见得多了。”
在姜绍把他带在身边之前,崔遗琅和母亲在宣华苑那种香艳的场所呆到八岁,他清楚地知道有些男人在得手前会低声下气地讨好美人,完全没有做为世家公子的尊严,可一旦得手,就不会再珍惜。
薛家兄弟是很常见的那种滥情的贵公子,年轻风流,拥有一张姣好的皮囊,又拥有那样的地位,女人最爱这样的男人,也最恨这样的男人。
薛焯哪能不明白他的质疑,轻叹一口气,直起身,俯下身去看崔遗琅,伸手去摸他的脸:“如意,我从不轻易对人说爱。在遇见你之后,我才感觉我是真正地活过来的,以前的我不过是浑浑噩噩地行走在世间的一具行尸走肉,又或者是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但现在,我想和你拥有未来,你放心,我不会逼你的,选择权永远在你手上。”
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的眼神太过深情,崔遗琅心口一滞,仿佛自己站在沉沦的深渊摇摇欲坠。
忽然他想到摩诃说过的话,吞吞吐吐地问道:“可是,我听摩诃说过,你以前成过亲,为什么会和夫人和离呢?”
见他主动问起自己的过去,薛焯顿时高兴起来,揶揄道:“你以前从不关心的事,今儿这么问,难道是吃醋呢?”
崔遗琅别过脸:“才没有,只是在质疑你而已,像你这样的人肯定和很多人都说过爱。如果没有的话,至少也有你的夫人,不然的话,那你和王爷有什么区别?”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薛焯注视他的眼神又爱又怜,把世俗的婚姻和感情全然挂钩,哪里知道这世上两情相悦的人又能有多少呢?而婚姻更多时候只会带来桎梏和枷锁,让人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他轻笑一声,坦然道:“爱?我这种人过去可不配拥有爱,我和我的先夫人本就是一对怨偶,何必再强求。她后来改嫁了,孩子都生几个了,我还去给她的长子添过礼呢。不过我也承认,我欣赏美人,喜欢□□带来的强烈快感,也享受杀戮带来的刺激。我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还会在乎被我伤害过的人吗?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无药可救,你早该知道的。如意,你想要这份爱吗?”
说这话,薛焯慢慢俯下身,他披散的长发流泄到崔遗琅的锁骨上,酥酥麻麻的,但却并不想躲避,鼻间都是薛焯的气味,那古辛辣的麝香味曾经是他最向往的味道。
崔遗琅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知道伏他身上的是只危险的野兽,可最终他还是昧了心,服从本能的欲望,沉沦于这奋不顾身的热情。
……
第二天早上,薛焯果然和承诺的那般送崔遗琅回到江都王府,并体谅地给他时间斟酌思考。
看着崔遗琅远去的背影,薛平津纠结:“哥哥,你真的把选择权交给小如意?我不是很放心。”
如今姜绍已经对崔遗琅表明心意,他们十几年的羁绊,姜绍在他心里的分量并不轻,薛平津没有把握他会选择自己这一边。
薛焯不冷不淡地笑:“呵,你以为我不知道,放心,姜绍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和周梵音和离的。”
听到他笃定的语气,薛平津狐疑地看向薛焯:“你怎么这么肯定,难道你又跟表姐吩咐了什么?”
薛焯笑而不语,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瞥了薛平津一眼:“你这简单的头脑还怎么和人抢?啧啧啧,我可告诉过你,我不会和你分享如意的。”
说罢,他转身离开,留下薛平津一个人在原地尖叫,发疯似地跺脚,嘴唇扭曲地说不出任何话来。
当崔遗琅心事重重地回到江都王府时,发现走廊上人来人往,每个过路人都行色匆匆,神情焦灼,似乎有大事发生。
姜烈看他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连忙过来拉他:“如意,你昨晚跑去哪里,我和兄长到处找你呢。”
崔遗琅低下头:“没去哪里,嗯,先不说我,王府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乱糟糟的。”
姜烈叹气:“昨晚你不是跑出去了吗?我和哥哥,还有师父找了你一晚上,人没找到,兄长他急得淋了几个时辰的雨,我和师父怎么劝他都不肯回王府。这不,今早他发热直接晕了过去,大夫正在里面诊脉呢。”
听到姜绍昏迷,崔遗琅焦急地想进去探望,姜烈却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小声叮嘱:“母亲和嫂子都在里面,母亲她还不知道兄长是怎么昏迷的,你可千万别说漏嘴。”
崔遗琅一怔,忽而就不怎么想进去探望姜绍了,事到如今,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世俗伦理,还有无辜的王妃娘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看到姜绍,非但不能平息他内心的苦楚,反而会更加痛苦绝望。
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人,却走到今天这一步,这让崔遗琅怎么能甘心,又怎么能不心生怨恨。
看到崔遗琅眼中不停闪烁的水光,神情几乎濒临破碎,苍白可怜,姜烈温声安抚道:“你怎么了?不想去探望兄长吗?他昏迷前,心里想的还是你。”
崔遗琅闭上眼,把一切的苦涩都咽下,声音干涩:“想和不想,又能怎么样?他要是真心在乎我,当初又为什么要选择逃避。”
姜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兄长对如意的心思他过去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没想到兄长会在成亲后再坦白自己的心意,这叫什么事?闹得所有人都不安生,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不过想到薛焯此人,姜烈犹豫地问道:“如意,你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和平阳侯拉扯不清的?”
相处了十几年,姜烈自认为他对崔遗琅还是很了解的,缺男人这种借口怎么看都显得很突兀。
他在内心小声嘀咕:如果真的缺男人,那我不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吗?还是说,我不够主动。
崔遗琅看到姜烈别扭的神情,想起姜绍大婚当天,姜烈把他背到后山的一片清池里,他们俩一起玩水嬉戏,姜烈对他表明心意。
这是他第一次接受到别人的心意,可他却没办法回应这份感情。
他低下头,如实道:“你和王爷离开王府后,薛焯前来纠缠我,怎么也不肯放手。那时候,我真的太难过了,有点自暴自弃,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并不全都是薛焯的错,我是清醒的,是我自愿的。”
他终究还是没把周梵音下药的事说出来,对方一个内闱的弱女子,他不想王爷因此怨恨她。
看出崔遗琅有所隐瞒,姜烈也没过分追问,只是不免苦笑:“都怪我,明知道你心里难过,当时我就该留下来陪你,不然你也不会这样。”
崔遗琅听到这话,连忙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我,对不起。”
姜烈眼神黯淡,笑容也有点勉强:“不,如意,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你的感情和身体,应该由你自己做主,我和兄长都没有资格指责你。我只是心疼你这样糟蹋自己。”
见崔遗琅还想说什么,姜烈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的话:“不说这些了,你进去看看兄长吧,他一直挂念你呢。”
看着崔遗琅走远的背影,姜烈眼神变得很迷茫,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真心地喜欢如意,如意反而会推开他。
而像薛焯那种阴鸷猖狂的男人,反而能捷足先登,是他用的手段不对吗?
和姜烈说完话后,再怎么不想面对,崔遗琅还是深吸一口气,打起猩红的毡帘,走进内室,眼下还没入冬,但姜绍的院子里却早早地开始烧地龙,他身子骨向来不好,怕冷惧寒得很。
崔遗琅走进内室,此时老王妃和周梵音都已经离开,姜绍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上,身后垫了个软枕,头发稍显凌乱地披散在枕头,有个青袄侍女正在伺候他吃药。
姜绍的眼下有明显的黛青色,眼神也疲倦不堪,甚至看得到眼珠上的红血丝,一看就是熬了通宵,他昨夜为了找如意一直没合眼,直到发热晕倒后,依旧不愿休息,非要得到如意的消息才能安心。
看到曾经让他肝肠寸断,心如刀绞的男人变得如此憔悴,崔遗琅非但不觉得畅快,反而感觉身体内部窜涌着撕裂般的痛苦。
正在吃药的姜绍发现崔遗琅的身影,挥手让周围的侍女都退下,朝崔遗琅伸出手:“如意,你回来了,过来让我看看。”
崔遗琅硬着头皮走上前,坐在床沿,干巴巴道:“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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