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渔观火
拉斐尔苦恼地皱眉:“唔,表演了那么久,我有点饿了,皇后大道那边有家新开的餐厅,我们一起去吃个夜宵怎么样?”
这……和未来小叔子大晚上出去吃饭不太好吧?感觉像是在约会一样。
但看着拉斐尔那双动人的眼睛,雪莱还是忍不住点头:“好的。”
从始至终,拉斐尔都没有强迫过他,一切都是雪莱心甘情愿做出的选择。
拉斐尔就像伊甸园里引诱夏娃的那条毒蛇,一步步地带他堕入永恒的深渊。
第12章 画
“拉斐尔怎么还不下来?”
这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拉斐尔又没出现在餐桌上,公爵吩咐管家:“你再去叫叫他,让他起床吃早饭。哎,他作息老是这样颠倒,以后去梵蒂冈做修士可是要做早间弥撒的,他起得来吗?”
管家为难地回道:“小少爷昨晚压根没回家,我也联系过小少爷的光脑,他没回复我消息。”
餐桌上的雪莱神色微动,他表面波澜不惊地喝牛奶,实则竖起耳朵听公爵和管家的谈话。
自从那天去皇家大剧院看完拉斐尔的演出后,雪莱对他的印象发生很大的改观,因为初次见面的亲吻事件,他原本认定这位未来小叔子是个轻浮又不中用的Alpha,可舞台上绝美的蝴蝶夫人似乎又让他窥探到这个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蝴蝶夫人绝望地喝下毒酒,像蝴蝶一样哀哀地陨落,一串晶亮的眼珠从她绯红的眼角滑下,宛如一滴血泪,樱花纷纷坠落,是粉色的细雪在埋葬她的尸体。
那份凄美至极的死亡和绝望让雪莱感到由衷的震撼,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怀着怎样的心境演绎出那份哀怨至极的效果的,但只要和那双眼睛对视,雪莱就会感到心脏被带刺的藤蔓紧紧缠绕住,痛得他难以呼吸。
可惜后来两人也没什么更深入的交际,拉斐尔又成日在外面鬼混,雪莱经常两三天都见不到他一面,两人见面也不过是简单的点头问候。
只有每天早上出门用早饭时,雪莱才能和他碰面。
他们通常是在走廊上相遇,拉斐尔平淡地朝他点头,两人擦身而过,目不斜视,那股奇特的紫罗兰香气扑面而来,雪莱紧张得身体微微僵硬,直到对方悠悠地飘远。
不知为何,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雪莱心里涌现出淡淡的失落感,难以说清。
在学习礼仪和政治的空余时间,雪莱忍不住把拉斐尔以前的演出视频全都找出来,从星域网上的各种资料中,雪莱了解到是文森特将他带入这个圈子的,文森特是他的伯乐,拉斐尔在翡冷翠迅速成为新星,背后很难说没有文森特撑腰,甚至有传言说他们存在暧昧关系。
但在媒体面前,文森特却从未承认过,他自称是拉斐尔的临时监护人,两人的相处也非常像母子,媒体们也不再造谣,只偶尔有几个媒体嘲讽他俩是戏精,私底下都在编排古希腊戏剧。
当看到否认的新闻时,雪莱内心莫名的焦虑终于松懈下来,脸上浮现出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
拉斐尔的作品不算多,但每个剧目都属精品,饰演蝴蝶夫人时,因为他是用的化名,再加上谁都没想过蝴蝶夫人的扮演者会是个男人,这让蝴蝶夫人这个角色蒙上神秘的面纱,那份绝世的美似乎染上鬼魅的气息。
可惜拉斐尔说的话是真的,自从那天的演出结束后,他正式承认自己就是“蝴蝶夫人”的扮演者,同时宣布退役,从此退出舞台,这悲喜交加的消息还惹得他的剧迷在星域网上闹腾了一段时间。
眼下,因为拉斐尔的不着调,公爵无奈叹气:“让人出去找找吧,万一他又随便睡在哪个公园里,又闹出丑闻就难看了。”
雪莱心神一动:“拉斐尔他经常睡在外面吗?”
公爵回道:“也不是经常,一开始路德维希还以为他喝醉后稀里糊涂把草坪当做床的,但后来才知道,他是懒得回家,什么时候玩累了,就地睡下也是很常见的事情,有次还让别人把他的头发剪掉了。唉,他小时候明明很乖的,长大后怎么那么让人操心,以后该让圣座好好管教他。”
公爵看向雪莱,温声道:“不过雪莱你不用太担心,拉斐尔不久后就会和教宗一起回永恒之城,他以后不会让你感到为难的,也不会打扰你和路德维希的二人世界。”
可是拉斐尔不想做修士,他应该做个出色的音乐剧演员。
雪莱在心里小小声地反驳道,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他和路德维希连订婚的消息都没对外公布,根本没有立场置喙他们的家事。
可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他还是觉得拉斐尔很可怜。
每个人真正的职责是回归自己。
雪莱看到书里一位哲学家曾经这样说道,在他小时候,母亲还在世时,他跟母亲一起学习过画画,那些绚丽的色彩是他童年时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后来他进入修道院,他的生活便被玫瑰念珠、圣经和弥撒占据,枯燥但安稳。
其实要问雪莱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也说不上来,他只是平静地接受别人赋予他的认知和命运,无论是去教会学校念书,还是嫁给路德维希。
那我自己呢?我有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命运吗?
雪莱不知道,他逃回群体的样板中,不敢直面自己的恐惧,可在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这不是他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旁漠然不语的玛蒂尔达突然神色痛苦地捂住头,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公爵注意到她的异常,担忧地握住她的手:“怎么了?玛蒂尔达。”
雪莱也下意识地看向玛蒂尔达,这位美丽的夫人伸出伶仃的手腕捂住头,她纤细的手指上佩戴着枚猫眼石戒指,绿莹莹的,晃动着水波般的光。
太阳忽然变换位置,房间里光影变幻,屋内所有的人和物都像是笼上一层灰暗的纱,凉阴阴的,唯有那只绿莹莹的戒指尤在晃动,像是青色的蛇头放射出窥探的目光。
一时间,雪莱觉得阴冷的寒意倾入身体,阴影从四面八方挤过来,这座空旷的房子忽然变得逼仄又压抑。
贴身照顾夫人的女仆安妮回道:“夫人最近的头痛有些严重。”
玛蒂尔达多年以来都饱受头痛的折磨,她外表虽然保养得相当年轻,但底子其实比很多同龄人都不如,再厚重的脂粉也遮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完全没有往日的盛气凌人。
安妮原本是梵蒂冈圣廷的一名修女,在拉斐尔初中时便来到玛蒂尔达身边贴身照顾她,从此之后,玛蒂尔达完全离不开她,甚至有佣人在背后偷偷说她俩的闲话,怀疑夫人是不是偷偷在自己闺房养情人。
公爵眼神闪烁,连忙把夫人扶起来:“那我扶你上去休息一下吧,等会儿我再去上班,安妮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夫人。”
安妮恭敬地屈膝行礼,礼仪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玛蒂尔达神情恍惚地抬起眼,明灭的光线里,她双眼中透出森森的鬼气,莹白的面容凄艳如鬼,盘在脑后的黑发垂下几缕缠绕住脖颈,好似蜿蜒的毒蛇。
她阖动嘴唇,声音缥缈得像是从远处飘来的:“你看见我儿子了吗?我儿子呢?”
“路德维希在前线打仗呢,前几天刚传来捷报,他刚击退鲁道夫将军的进攻,已经进入战略反攻阶段。”
也不知道玛蒂尔达有没有听清公爵说的话,她眼神混沌,轻轻地哦一声:“那等他回来,让他来找我,我有话要跟他说,他已经很久没为我唱歌了……”
“路德维希回来第一件事肯定是来见你的,你放心,他会平安回来的。”
吩咐完这一切后,公爵把玛蒂尔达扶上楼休息,餐厅里只剩下雪莱一个人,不知为何,那枚绿莹莹的戒指仿佛一直在他眼前晃荡,阴魂不散,让他不由地打了寒战。
匆忙地吃完早饭,雪莱连忙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心神不定地念完一段玫瑰经后,惆怅地叹气:好无聊啊。
今天是周末,礼仪老师和政治老师休假,雪莱难得有清闲的时间,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想约那群小公子出去玩,又担心自己并不合群。
他神色忧郁地看向窗外,管家正在指使公爵府的保镖出去找人,雪莱心想:不如出去转转吧?顺便……也帮忙找一下拉斐尔,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
于是,雪莱放下手里的书,独自出了门。
这座后山都是公爵家的私有财产,雪莱一边散步,一边观赏风景,鸟雀悠扬的鸣啼在山间回荡,树林中弥漫的草木香气让他心情轻松了不少,
如茵的草地从山顶连绵而下,当雪莱走到半山腰时,果然看到草坪上睡了个男人,他脸上盖着本书,睡得正香。
果然是拉斐尔,也不知道他昨晚是不是在这里随便过夜的。
雪莱慢慢地走过去,跪坐在草地上,小声叫他:“拉斐尔,你醒着的吗?你父亲一直在找你,你怎么睡在这里?”
拉斐尔的身体动了动,他把盖在脸上的书取下来,揉揉眼睛:“嗯,已经是中午了吗?”
昨晚睡到一半,他的眼罩又被野猫给叼走了,无奈把刚从夜间书店买来的小黄书盖在脸上,没想到一觉睡到大中午。
他伸懒腰,疲倦地叹气:“明明睡的时间不少,但感觉还是特别累,我年纪也不大呀,这到底是怎么了。”
雪莱忍不住叮嘱道:“你别随便睡在外面,很危险的,你父亲和母亲都很担心你。”
拉斐尔挑眉:“母亲?”
这声“母亲”中满含轻蔑与羞辱,仿佛是在说:那个女人也配做母亲?
雪莱睫毛扑扇:“玛蒂尔达夫人也算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吧?对了,她今天早上头痛病又犯了,你有时间去看看她吧,路德维希在前线打仗,公爵阁下平日也忙,她身边也只有你这个儿子。”
“头痛?痛死她活该。”
他的语气尖锐又刻薄,仿佛内心藏有巨大的怒气和怨恨,可能是顾忌雪莱还在身边,他没有说出更恶毒的话,只是吐出一口浊气,闷闷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雪莱神色别扭,欲言又止,但拉斐尔也没有再要解释的想法,反而拿起他脸上的书,饶有兴趣地看起来。
见此,雪莱也不好意思催促他,随意往他看的书封面看了一眼,吓得叫出来:“这,这是禁书吧?”
拉斐尔看了眼封面,原来是劳伦斯的《儿子与情人》。
由于劳伦斯喜欢探讨有关性的心理问题,甚至有媒体称他是“性爱小说之父”,这导致他的作品在很多小星系都被列为禁书,但这些书在情色录像店和夜间书店里还是能买到,年轻人嘛,越不让他们做什么,他们越是趋之若鹜。
拉斐尔手里的这本小说甚至可以看作是作者的自传体。
“这是禁书?我怎么不知道?我当初还演过这部音乐剧的男主角呢。”
雪莱眼神闪烁:“我不知道,教廷不让我们看这种书,是说宣扬邪恶的书。”
《儿子与情人》其实就是拉斐尔的舞台处女作,文森特当年看中的就是他身上过分敏感的感知力,以及那种阴柔纤细的气质,即使他是个没有多少演出经验的学生,文森特依旧拍板决定让他当男主角。
所以,雪莱其实撒了谎,他既然看过拉斐尔过去的所有演出录像,那就不可能没看过这幕戏。
这部戏主要讲述一个矿工家庭发生的不幸,父亲是个粗俗酗酒的矿工,母亲则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夫妻间因为缺乏精神沟通而分道扬镳。
要强的母亲于是把所有的希翼都倾注到儿子身上,希望他出人头地,但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却让儿子无法形成独立的人格,甚至无法建立正常的亲密关系,最终造成他婚姻和爱情不幸。
虽然戏里也有对当时社会问题的探讨,但雪莱更多地注意到这部戏对父子和母子关系的复杂探讨,粗暴的父亲,控制欲极强的母亲,被压抑得精神阳痿的儿子……如此的扭曲,让雪莱感同身受地发出叹息,心情复杂难评。
拉斐尔在戏中的表现不可谓不完美,戏剧的最后,消瘦苍白的少年茫然地走在夜色中,母亲的过世使他内心没有归属感,他像幽灵一般阴魂不散地游荡,甚至绝望地希望母亲能将他带走。
但最后他没有被母亲带走,他没有踏上那条黑暗之路,反而昂首挺胸地朝光明走去。
雪莱把拉斐尔最后一幕的表现深深地记在脑海里,当他朝光明走去时,雪莱看到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迸发出从未有过的亮光,那是截然不同的一种美,充满活力和生机。
当天晚上,雪莱罕见地像十几岁那样做了春梦。
他梦到自己躺在教堂的地板上,周围白茫茫一片,空气湿热,还飘荡着某种熟透的果子一样的香气,这和上次的感觉很相似。
但不同的是,一双像蛇的鳞片的一样冰冷黏腻的手爬上他炙热的皮肤,有人压在他身上,身体上压的重量让雪莱喘不过气,他伸出手想推开贴上来的那片胸膛,却陶醉在那股令人销魂的香气里,只能步步沦陷在那甜蜜的漩涡中。
直到他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手臂上的刺青时,雪莱吓得从梦里惊醒,发烫的身体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惊醒后的雪莱连滚带爬地跪到地板上,不停地念经为自己赎罪,在十字架的面前做那种事简直是在亵渎神灵,至于他梦到是和谁做那种事,他更是想都不敢细想。
雪莱偷偷地看躺在草坪上的拉斐尔,他正在轻翻书页,喃喃地念出书里的句子:“爱情应该给人一种自由感而非囚禁感。”
拉斐尔骨节苍白地捏住书页,喉结微微耸动,种种怨毒的情绪在他脑内疯狂地交错。
但最终他还是闭上眼,掩去所有的负面情绪,眼神麻木又漠然。
看到身边脸色羞红的雪莱,拉斐尔云淡风轻地安慰道:“劳伦斯是让人纯洁理性地思考性的问题,反对荒淫没有节制的行为。别把这种事想象得那么淫秽又肮脏,这是在做爱做的事,又不是在做恨。”
雪莱忽然想大声质问:那我和路德维希也没有感情,我们凭什么做爱?
他握紧胸前的十字架,在教义的指导下,雪莱接受的教育让他奉行禁欲主义,所以耻谈这些话题,但拉斐尔却告诉他完全不同的理念。
即使理智坚定地告诉自己不应该为个轻浮的Alpha质疑自己的信仰,但压抑已久的天性挣扎着要逃出牢笼,这种矛盾的心理撕扯着他,让他不知所措。
看到书里母亲对儿子的感情倾注时,拉斐尔喃喃道:“有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雪莱突然意识到拉斐尔是公爵的私生子,玛蒂尔达夫人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世人可能一听到私生子便心生厌恶,但孩子出生又哪里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
他不由地对拉斐尔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关切地问道:“你难道没见过你的亲生母亲吗?”
拉斐尔语气淡淡道:“我出生时,她因为生我难产死掉了,也没留下张照片,父亲也从来没告诉过我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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