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渔观火
雪莱脸色很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胸口。
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拉斐尔也看到自己的胸口的那道抓痕,他闭上眼,呼吸变得有些燥,却也什么都不说。
“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这道抓痕的来历吗?”
拉斐尔睁开眼,眼皮都没抬一下地继续看书,语气平静到不可思议:“哦,我忘了,就是在画室遇到个有钱的雇主,他出五万金路易让我和他睡一觉,你觉得我不该同意吗?”
所以还真是干那种事留下的?
雪莱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语气激动:“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那人逼你的?”
“是我自愿的,你不是一直很担心我们的钱会用光吗?有五万金路易,应该够我们花很久吧,你也不用再为钱的事整天愁眉苦脸的。”
“那也不能出卖身体赚钱!我们还没穷到那个地步,你到底是想赚钱,还是打着这个幌子又去外面鬼混?”
拉斐尔的语气很冷漠:“有区别吗?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烂人。雪莱,我不是跟你说过文森特的事情吗?你以为我十八岁离家出走时是怎么在翡冷翠生活下来的?”
在雪莱惊惧愤怒的眼神下,拉斐尔嘴角勾起莫名的笑意:“刚下星舰的时候,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很饿,又没有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和黑户没什么区别。但那时只要我站在路边,就会有人给我送花,甚至会往我手里塞钱,你真的觉得这是因为翡冷翠的人民都非常热心善良吗?”
“文森特的好友维托多,在我第三次接到他的玫瑰花后,我就跟他回家了。这算什么?婊子和嫖客?感觉也差不多。”
有些事情即使表面伪装得再纯白,一旦戳破那层表皮,就会露出脏污不堪的内里。
听完这番话,雪莱喉咙发紧:“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明明可以不说的,只要你不说,我绝对不会多问。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只在乎你的现在,我以为你和我来翡冷翠是想和我开始新生活,看来是我在自作多情。”
拉斐尔低下头,轻声道:“我只是想让你更深刻地明白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知道我是这样糟糕的人,你会选择怎么办呢?
是会选择离开他回去同意和路德维希结婚,还是选择继续忍受呢?
拉斐尔心不在焉地想,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雪莱坦白他不堪的过去,尽管他一直都说自己想要健康的人生,健康的爱情,可他其实心甘情愿地成为悲观和忧郁的阶下囚。
一旦他脱离那片粘稠黑暗的沼泽,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时,他反而会焦灼不安起来。
雪莱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终于,他无力地瘫软在地板上,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明明房间还隐隐漂浮着番茄汤的香味,明明刚才他们还在饭桌上开开心心地说话,可不过半个小时,他们居然都能彻底撕破脸,吵到昏天黑地的程度。
他心里好难过,难过得想放声大哭一场。
而说完这些话后,拉斐尔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他合上书,转身回到卧室休息。
躺在卧室的床上发呆时,拉斐尔依旧能听到房间外的哭声,那没玩完了的细弱哭声让他的心情郁郁不振,正好这时屋外又开始下起无休止的雨,房间里的空气也变得沉闷湿热。
在和雪莱相处的日子里,他感觉到过去在欢乐场上沾染的轻浮和污浊的气息正在逐渐地侵蚀雪莱,自己简直是化身为带毒的棘刺,雪莱纯洁美好的品质慢慢地被他腐蚀和玷污,终有一天那汪纯净的水会变成墨汁一样浓稠的黑暗。
一想到雪莱会被自己弄脏,尽管再怎么渴望他的美好,拉斐尔都下意识地抗拒他的接近,生怕自己把他带到黑暗地带。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下,拉斐尔踌躇不决,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出去安慰雪莱。
于是,他便只是将头靠在松软的枕头上,侧过身体看向窗外的雨水,眼神迷离。
这时,卧室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拉斐尔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身边的床榻往下陷几寸。
有人爬上床,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脊背上,不动了。
那股淡淡的白蔷薇香气昭示来人的身份。
似乎对雪莱的动作很惊讶,拉斐尔把手放在抱住他腰的那双手上,语气下意识地放缓:“你怎么不走?我刚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还在外面和别人胡搞,你就一点儿也不生气?”
雪莱把脸贴在他的背脊上,感受从他身体上传来的温度和香味,语气闷闷道:“你刚才是在骗我的对吗?”
“哈?你还真把我当成什么忠贞不渝的痴情人了?别太搞笑。”
“你就是在说谎。”
他的语气并不强硬,但却非常坚定。
房间里突然变得非常安静,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耳边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窗外沙沙的雨声。
拉斐尔嘴唇嗫嚅几下,垂下眼帘:“……我在画室做模特时确实遇到个极端的雇主,但我没有同意,他恼羞成怒地想强行把我带走,被我打了一顿。你不用把我想象成多么柔弱的人,我确实不中用,但到底是Alpha,基本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所以你刚才为什么要说谎?”
“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这次没同意是因为那人长得实在太丑,说不定下次遇到个可爱的Omega我就同意了。我们本来就不是情侣,你如果觉得和我住一起会经常闹矛盾,那你还是早点离开吧。”
雪莱抱住他的腰不放,语气很伤感:“没必要在我面前表现出你是多糟糕的人,我早知道你的品行,你一直都不是很靠谱的人,但你认为我是为什么才跟你来到这里的吗?我喜欢你啊,是你一直不正面回应我的感情,我不明白,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拉斐尔不说话,他深呼吸几口气,想掰开雪莱抱住他的双手,但雪莱却死死地勒住他的腰不放,忍不住把内心压抑许久的话都一股脑地说出来。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拉斐尔,你别抛下我,无论去哪里,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我再也不想一个人,我不想一个人……”
说着说着,雪莱的语气又开始哽咽起来,当他的母亲去世后,父亲把他送到修道院时,他也曾苦苦地哀求父亲不要送他走,但都是徒劳。
后来他知道这是因为米兰当时的政治环境很恶劣,父亲当心自己的地位会让儿子受到牵连,所以才狠下心将年幼的小儿子送到修道院,在圣廷庇护下,雪莱这才能平安健康地长大,而年长他十几岁的兄长不知道遭遇多少次政治暗杀。
可被抛弃的心理阴影却在他心头挥之不散,父兄相继去世后,那股孤独无力感再次袭来,雪莱没法不去深想,他迫切地渴望有人能永远陪伴他。
所以,尽管拉斐尔自己也是一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白蔷薇,一副随时都会折断的姿态,雪莱还是愿意依偎在他身边。
一起折断也好,至少能陪伴在他身边。
在雪莱哽咽的乞求和哭声中,拉斐尔的心脏也发出尖锐的疼痛,他的喉咙间灌满粘稠酸涩的情绪,却也不能正面回应雪莱的乞求。
卧室泪水涟涟,屋外大雨滂沱。
这场雨缠缠绵绵地下了好几天,等到天空终于放晴后,雪莱收拾好画具正要出去继续给人画人物肖像赚钱,拉斐尔突然开口道:“我们去看海吧。”
拉斐尔站在窗前,身上穿着件简单的白衬衫,窗外的阳光将他的皮肤照得半透明,他望向窗外,紫罗兰色的瞳孔里罕见地流出类似的色彩。
雪莱忽然想起他出演《儿子与情人》时的最后一个场景,原本失去母亲后陷入绝望的儿子,最后毅然决然地放弃踏入黑夜,昂首挺胸地向光明走去。
这是他头一次看到现实生活里的拉斐尔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情不自禁地点头:“好的,我也很少去海边。”
眼前正是旅游旺季,海滩上的游客非常多,阳光明亮炽热,俊男靓女都穿上性感的衣物展现自己姣好的身材,海面的港湾里停靠着不少豪华游轮,还能看到狮子鼻的汽艇在海面起落。
因为天气很热,拉斐尔给两人都买了杯冰镇的椰子水,他自己一杯,把另一杯递给雪莱:“你尝尝怎么样,刚从椰子树上摘下来的。”
雪莱刚喝了一口,眉头皱起来:“怎么一股泔水味儿?”
他举起杯子认真看了看:“你确定这是椰子水?”
正喝着椰子水解暑的拉斐尔:“……我觉得味道还行啊,怎么就是泔水了?算了,你喝不惯就给我吧。”
他把雪莱手里的那杯椰子水接过来,坐在沙滩的折叠椅上:“你要去游泳吗?那里好像还有租汽艇的,你想去玩吗?”
“我不会游泳,还是不要了,你呢?”
“我懒得动……”
明明是来海滩玩,两个人却没一个有想要去游泳的想法,最后他们一起坐在沙滩的太阳伞下面,慢悠悠地堆沙城堡。
而他们旁边是三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孩,他们也在堆城堡,捡贝壳,玩得不亦乐乎。
“爱丽丝,我们来玩过家家好吗?我扮王子,你扮公主,我们一起生活在城堡里好吗?”
“好啊,那我们快点把城堡建好吧。”
“我也要玩过家家,那我扮什么好呢?”
“你扮第三者。”
……
听到这些个童颜稚语,雪莱忽然感觉浑身别扭,他不由地看向三人组,又看了看很认真地堆城堡的拉斐尔,心想:总觉得他们的比我们的堆的好。
看到不远处有个形状完美的贝壳,雪莱走过去捡起来,递给拉斐尔:“我小时候看过童话故事《海的女儿》,当时真的很难过,难过为什么王子不喜欢她,后来才知道,不是所有的一厢情愿都能获得回应。”
拉斐尔抬起头看他:“你为什么不能把这场恋爱看作是一场历练呢?”
“历练?”
拉斐尔耐心回道:“对呀,小美人鱼经历的一切都是想要不灭的灵魂,因为人鱼虽然有几百岁的寿命,却会面临真正的死亡。因为有人间的这场历练,她才能最终拥有不灭的灵魂。”
雪莱摇头:“我不懂这些,人生在世,我只想活着的时候过得开心一点,死后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
拉斐尔有些惊讶:“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天主教徒,会很在意灵魂和死后的事情呢。”
毕竟不信仰上帝,怎么拥有不灭的灵魂呢?
雪莱一愣,下意识地握住胸前的十字架,自从来到翡冷翠,除去刚下星舰的那晚,他其实很少再想起每日的祈祷,这些天他都忙于给游客画肖像画,和拉斐尔看书玩乐,几乎把祈祷完全抛在脑后。
潜意识里,他甚至还隐约有些埋怨那晚输掉的自己,而拉斐尔后来的行为再也不超过正常的尺度,这反倒让他很失落。
拉斐尔谈到不灭的灵魂时,雪莱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自从那天因为“吻痕”事件吵起来后,雪莱都尽量避免和他谈及敏感话题。
但每当拉斐尔开始说些意味不明的话时,雪莱心里就会很不安,生怕他忽然哪根敏感的神经受到刺激,然后说出偏激的话又赶自己走。
这让他们之间的相处变得很怪异,仿佛波澜不惊的海面,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其实隐藏着惊涛骇浪,随时都会打破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回家,在海滩玩了一下午后,拉斐尔带雪莱再次去爬了他当初和桃乐丝爬过的山。
他们登上山顶时已经是深夜,拉斐尔找了处能避风的岩石,把包里带的毯子铺在地面。
“我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去香山温泉,户外烧烤后我们就会把帐篷支起来,在山里过上一夜,第二天看太阳日出。”
雪莱讲起小时候跟爸爸妈妈出门郊游遇到的种种趣事,拉斐尔都沉默地听着,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性格也比较孤僻阴郁,公爵和玛蒂尔达怎么都不像是会带孩子出门旅游的父母,路德维希虽然也只是个孩子,却比大人还要忙,他十八岁前都没离开过奥丁,几乎只在学院和公爵府两个地方打转。
所以长大后,他才拼命地想要逃离那个压抑的家。
夜间山上的温度很低,两人把毛毯披在身上,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说着说着,雪莱困意涌上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拉斐尔体贴道:“困了就睡一觉吧,太阳升起来时我叫你。”
雪莱打了个哈欠,小声道:“那太阳升起来时你记得叫叫醒我。”
“嗯,会叫你的。”
说罢,拉斐尔将雪莱搂进怀里,让他能靠在自己的身上,睡得更加舒服。
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山上的草坪还有点潮湿,耳边是虫鸟的鸣叫,鼻端是清新的草木香气。
因为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亲眼看到日出,拉斐尔无论如何都不想睡觉,他努力睁着眼将山间的一草一木都记在心里,用心感受这一切,感受这难得的自由。
不知过去多久,一丝惨淡的阳光挣扎着想要撕开山间冷涩的浓雾,终于豁开个裂口,杏黄色的阳光洒满山头,渐渐的,那个裂口变得越来越大。
太阳升起了。
第29章 私奔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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