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炮灰 第69章

作者:渔观火 标签: 相爱相杀 系统 快穿 轻松 炮灰 穿越重生

他的手指扶上腰间的刀柄上,夜风静悄悄地鼓起他轻盈的衣摆,衣袖上用金线绣成的赤莲在灯光上熠熠生辉。

似乎只要主公一声令下,他便会用刀破开屏风,斩杀这个对主公出言不逊的男人。

看到对手的面色凝重起来,姜绍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低眉品茗,把所有的锋芒都藏在那双温润的眼眸中。

男人把身上的杀气都收敛起来,笑道:“原来是金屋藏娇,不知能得幸见佳人一面否?若是佳人看得上鄙人,不如跟随鄙人如何?愿以传国玉玺换之。”

姜绍没说话,只是看向屏风,似乎是把选择权交给屏风后的少年。

不多时,屏风传来少年单调清澈的声线:“忠臣不侍二主。”

男人笑吟吟地接话道:“烈女不嫁二夫?好一个贞洁烈女。”

“侯爷说笑了,阿琅是个男孩子……”

站在屏风后的自然便是崔遗琅,也是姜绍最大的底气。

崔遗琅是个心智纯粹的孩子,因为儿时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的见闻,导致他对世界的认知单一又偏执。

姜绍是能终结这场乱世的能人,手下追随他大多都是钦佩他的才华和手里的重兵,但崔遗琅不同,只是因为这个男人随手的施恩,他便心甘情愿地成为主公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他是为主公的荣光和野望而战。

他不需要思考,主公的意志便是他的意志,刀之所向,心之所往。

原本他们之间也该是一段君圣臣贤的佳话,可崔遗琅却并不满足于此,早在姜绍对他伸出手的那一刻起,他便对自己的主公萌生出异样的情愫来,而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这点说不出的情愫最终化为病态的爱恋。

可姜绍却是个直男,对龙阳之好深恶痛绝,他的父亲先江都王是个酒色之徒,早年在管理自己的领地也算得上英明,可及到晚年,却开始沉溺丹术,日渐昏聩。

而更让人为之唾弃的是,他喜欢亵玩十几岁的小男孩,甚至听信巫医的谗言,买来大量的童男童女,希望能通过吸取他们的精血,供他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因为受父亲的影响,姜绍不可避免地厌恶上此道,同崔遗琅一样,他也是个偏执极端的人,但他的极端表现在对权力的疯狂下。

他也是高祖之后,拥有极其高贵的氏族血脉,但父亲江都王却是个用美色麻痹自己的庸人,他瞧不起父亲的堕落逃避,于是在继承王位后,他果断加入这场群雄逐鹿的盛大宴会中。

比起崔遗琅视他为生命中唯一的光和信仰,姜绍的心要冷得多,他的心装得下凌云壮志,装得下骨肉亲情,兄弟情义,却唯独装不下情爱二字。

追随他的人太多,因为崔遗琅的才能,姜绍确实也很看重这位从小追随他的侍童,可更多的却是没有的。

所以,在得知崔遗琅对他的心思后,姜绍并未用言语拒绝,而是直接了当地接受家族安排的联姻,迎娶了一名唤做周梵音的世家女子。

崔遗琅对他的行为心灰意冷,便想退回臣子的位置,只做主公的重器便好,对主母也会尽心侍奉,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他知道周梵音其实是个男子。

因为家中嫡母出身大族,跋扈善妒,周梵音那出身卑微的母亲生怕他占了长子的位置,便从小把他打扮成女孩,这样一瞒便是十几年,直到他阴差阳错以女子的身份嫁给姜绍。

让人想不到的是,便是这么个冷若冰霜的冰美人,居然能打动姜绍那颗只有权欲的心,两人先婚后爱,跨越身份和性别的重重阻碍,终于直面自己的感情。

在得知主母的真实性别后,崔遗琅便扭曲黑化了,原来错的不是性别,而是人。

黑化的崔遗琅选择勾引姜绍的二弟,想以此激发他的野心,破坏他俩的兄弟情,最后却被姜绍识破这粗鄙的计谋,受到所有人的唾弃和指责。

最后,在姜绍和他的对手决战时,崔遗琅为他的主公挡下最致命的一击,战死在钱塘江边,他的尸体沉入滚滚江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便是崔遗琅的全部戏份,一个可悲又可恨的配角,一把被主人抛弃,最终折断的刀。

【准备好了吗?零,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应该不会再出故障。】

零平淡地点头:“好。”

他穿上特制的衣服,躺进装有营养液的仓内,慢慢地闭上眼。

第45章 如意

大齐开国皇帝为了奖励功臣,给自己的兄弟们一一封王,淮海扬州一带便是江都王姜绥的封地,地势平坦,盛产稻米丝绸,有鱼米之乡的美名。

近来隔壁州县正在闹疫病,虽然还没蔓延到这里,但本地太守已经下令开始熏艾,艾草和野蒿燃烧时发出辛辣的气味,呛得过路人咳嗽不止。

烟雾缭绕中,府兵把城门口逃难过来的尸体高高地叠在一起,然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从远处看,倒像是战场上的京观,触目惊心。

但即便是在最动荡的灾难年月,这座江都王府里仍然歌舞升平,此时岁暮天寒,宣华苑里的笙部乐工已经将笙簧放在锦熏笼上烘炙过,又用百合香浓熏过,歌者执金板,伴随婉转清悠的凤笙声,阵阵浓香袭来,繁华到不堪的地步。

“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大古里凄凉满眼对江山!我只待拨繁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地把天宝当年遗事弹。”【1】

一位红装丽人手上平稳地端着药盅,正疾步行走在长廊上,两侧挂有一排圆形的红灯笼,夜风习习,灯灭而复明。

听到戏台上传来的唱曲,女子不由地停住脚步,望向对面的亭台水榭,那里正在唱《长生殿》。

此时夜色已深,然层云愁密,透不出一丝玉盘之光,天幕密密麻麻地飘洒着白雪灰,蒙着一层灰翳,似是蜡烛浑浊的泪。

戏文穿过湖面的浓雾吹进她的耳朵里,不知为何,她心里便生出几分惆怅来,长叹一口气后,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白惠端着药盅,推开厢房的门,浦一进门,她连忙把身后的门合上,生怕外面的寒气和雪碴子飞进来。

“药来了。”

这间厢房位于最里面,位置有些偏僻,打起藕荷色的毡帘,便见里屋的炕沿坐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面容白皙,眉眼秀丽,然云鬓乱堆,细眉愁蹙,显得憔悴可怜。

妇人的衣物半新不旧,但身上还有几件鲜亮的首饰,一双明媚婉约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想是已经熬了好几夜。

“劳烦你帮我跑一趟。”

“唉,你跟我见外什么,都那么多年了,快给你儿子喂下,这是最后一贴药,吃完就大好了。”

此时正值隆冬时节,白惠一边搓着冻僵的手,一边朝炕上望去,那里睡着个六七岁的男孩,被褥严严实实地盖在下巴处,只露出张白莲似的玉面娇容。

梅笙接过白惠端来的药盅,揭开盖子,先试了试温度,这才用调羹喂给炕上的男孩:“如意,把这最后一贴药吃了,吃了就不疼了。”

男孩很听话,果然张嘴含住汤匙,那药的味道不怎么好,苦得很,连梅笙一个大人都有些受不住,但他却一口一口地咽下去,一滴也没吐出来。

喂完药,梅笙用手绢在他唇边轻轻地按了按,温声笑道:“如意真乖,等你大好了,娘给你买粘糖吃,让粘糖师傅给你做个小兔子好不好?”

“娘……”

炕上的男孩细声唤道,语气中有浓浓的依恋,一双清水似的眼眸,娇滴滴的像个女孩子,这几天因为生病,下巴愈发尖瘦,惹人怜得紧。

梅笙不自觉地眼红了,这几天如意有点发热,她紧张得不行,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是马虎不得,稍有半点不上心就可能夭折,她这几天日日熬着,直到如意身体不那么烫,总算才放下心来。

汗发出去后,炕上的男孩依旧觉得身体沉重,眼皮忍不住打架,可他似是舍不得眼前的妇人,努力分开两片沉重的眼皮,想多看看她。

梅笙用手轻拍他的身上的被褥,慈爱道:“睡吧,娘就在这里,哪里都不走。”

得到娘的承诺后,男孩这才放心地闭上眼,呼吸渐渐地平缓下来,睡着了。

和她同住一屋的白惠笑道:“这下你总该放下心了。”

梅笙用手帕擦了擦发红的眼角:“他生出来就比寻常的孩子要瘦小,才奶猫那么大,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我一直以为他养不活,好容易才养到那么大,万一一个不注意没养住,我得哭死过去。”

按照常理,这个孩子原本是保不住的,梅笙是江都王府里的舞伎,八岁时被人牙子卖到这里,江都王喜好诗词歌舞,在当地一直有“梨园王爷”之称,他的宣华苑里塞满了从大江南北采买而来的乐工和舞伎,连西域的胡姬都有。

梅笙只是宣华苑中的一个舞伎,善作《绿腰》,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年轻时也惹得贵客争先讨好奉承,如今年华渐去,门前冷落,从她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裳便可看出些端倪来,好在还有几件在贵人那里得来的鲜亮首饰,显得没那么落魄。

几年前江都王让她们招待一行贵客,都是从京城来的,梅笙伺候了其中一位贵人几天,贵客走后,她也渐渐把这事忘了。

可不知为何,那之后她却觉得身子骨不舒服,找来府里的府医一验,说是有孕了,已经两月有余,的亏这孩子够坚强,能在他娘肚子里呆那么久。

王府的家妓是不允许生下孩子的,意外怀上的,一碗药下去就打掉了。可偏偏那年她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王府的老王妃还在世,正巧碰上她老人家的八十大寿,听闻梅笙有孕的消息,老人家不忍再添杀孽,特下恩典允许梅笙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暑去寒来,已有七年之久。

梅笙轻轻地抚摸男孩乌浓的鬓发,她看得入神,觉得自己孩子哪样都好,可偏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便生来就是贱籍。

一想到这个,梅笙嘴里的药味泛上来,苦涩在舌尖打转,久久不散,一直苦到了心窝里。

她给这个孩子取名如意,可人生又哪能事事如意呢。

如意是个很听话乖巧的孩子,可能是在母亲肚子没有得到很好的养分,他从小就长得比同龄孩子瘦弱,但面容却如女孩子一样标致,甚至有种我见犹怜的味道。

他不大爱和那些毛毛躁躁的男孩子一起玩,总是一个人贴着墙根慢慢地走,像一只不合群的奶猫,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肯融入孩子们的大群体。

梅笙其实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经常坐在那座刻有“叠翠”二字的假山上,后花园里的瑶云苍穹,青石池水都从那双清棱棱的眼眸里飘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神情极其沉静。

这不像是个孩子该有的表情。

把儿子哄睡后,趁天色还早,梅笙一边做针线活,一边问道:“前几天,我看到王管事又在人牙子那里买人,带来了好多半大不小的孩子,听口音,像是从北边来的?”

她年纪渐渐大了,现在也不常去前面接待客人,好在有一门手艺,能绣点东西卖到外面赚点钱,就这样艰难地养活儿子。

白惠和她一起做针线活,叹气:“都是北边逃荒过来的,唉,这几年收成不好,好几个地方都遭了灾,北方的那些蛮子也不安分。”

当今在位的皇帝乃先帝幼子,先帝晚年极其宠爱他的母亲兰姬夫人,因此有废立之心,他以昔日汉景帝废长立幼一事说服朝中大臣,将幼子扶上储位,期望爱子也是如武帝这般的天上石麟。

可先帝舍不得兰姬夫人殉葬,等到幼帝登基,太后垂帘听政把持朝堂,以至权臣弄权,人心惶惶,昔日的泱泱大齐竟显示出衰亡之气。

梅笙心里有些触动,想当年她也是逃荒才来到,一个村里的人最后能活下来的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一路上她爹娘都饿死了,她一个几岁的女孩能有什么活路,人牙子一个馒头就把她骗走了。

“先不说这些,你儿子今天虚岁也快八岁了吧,有想过让他去哪个屋子伺候吗?"

梅笙笑了笑:“有管事家的小子们在,哪里轮得到他出头,我只希望他能去前院做事,以后识几个字最好。”

这个冬天过完后,如意也会去各房伺候人,梅笙已经用钱都打点好了,不指望他能一步登天到府里的少爷们身边伺候,但也希望他能在前院做事,多学点本事傍身。

等伺候年份长了,求主子家开恩,放了他的奴籍,再娶个府里的丫鬟,如此平平淡淡过上一生。

小几上的油灯里炸出一个小灯花,火星在梅笙那双明媚的眼睛里跳出一抹亮光,又归于沉寂。

梅笙停下手里的针线活,看向炕上熟睡的男孩,看得出来虽然生活艰苦,她也把这个儿子养得极好,男孩的眉眼极其清秀,脸颊还有一层奶膘,纤长的睫毛在皮肤上打下一片阴影。

他继承了生母的好相貌,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宣华苑的管事嬷嬷无数次看着这张脸叹气,惋惜这怎么不是个女孩。

白惠也忍不住出声道:“你儿子长得可真好,我瞧着,光论相貌,不见得比府里那几位少爷差。”

梅笙嗔道:“唉,你这话可不能放在外面说,少爷们什么样的人,我们又是什么样的人,哪配和贵人相提并论。”

这时,白惠忽然想到什么,她抬头看了四周,小声道:“说到世子,你倒让我想起件事儿来,世子身边不是有个侍童吗?就是王管事的那个侄儿,废老大功夫才能到世子身份伺候的,我也见过一面,十来岁的年纪,好俊俏的后生。结果几天前,说是王爷把他要了去。”

梅笙一惊,绣花针直接扎破手指,血珠咕噜地渗出来,在白色的绢布上留下红豆大小的血迹。

她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惊疑不定:“王爷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

王爷喜好龙阳之好这事在府里不算件秘事,整个江都好美婢娈童的贵人也不少,但把手伸到自己儿子身边伺候的侍童身上,未免太为老不尊了些。

白惠挥手:“男人喝了酒,哪里还有半点理智,听说为这事,王妃和王爷还在书房大吵一架。所以,有时候,太出挑也不是件好事。”

“那个侍童后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去王爷身边伺候了呗,不过那后生走了,世子身边便少了个人伺候,府里很多人都盯着那个位置呢。”

梅笙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她看了眼炕上的儿子,觉得还是不让他去前院,去马厩养马也是个好出路。

再说,如今的局势,能学点傍身的武艺,总归是好的。

想到白惠刚才跟她说起府里新买的孩童,梅笙心里总是不踏实,她爹曾经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小时候她很喜欢读书,不仅偷偷站在学堂后听她爹给人讲课,在爹的默许下,也读过几本书。

她总觉得当下的局势不太平,可能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