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秋月
摄像组不知何时被人领到了这里。汉娜眼含热泪，捂着嘴看向院中的小孩。他才十岁，十岁的她在干什么呢？她在上小学，因为口吃，略微有点内向。但她的父母爱她，他们心疼她，她的十岁是像个小孩子那样度过的。
她不理解。人们都说德尔斐是个封建的君主制国家，它早该被民主取缔，早该加入联邦。可联邦高官的子女在干什么呢？汉娜在大学里认识了一些，他们抽烟、喝酒、泡女人泡男人，甚至违法犯罪的事也做。他们是联邦领导者的子女，他们是一群酒囊饭桶。
而同样是领导者的孩子，这个十岁的小孩在干什么呢？学习，种地，配合他人工作。他那么乖，他的偷懒却只是多睡一会，少写两道数学作业。
【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我的邻居在政府工作，他的小孩也是十岁大小。典型的熊孩子，真的，我看到都会厌恶地蹙起眉。这一片住的人都是达官显贵，他们的孩子几乎都是这样。高傲，自大，每天说着我爸怎么样我妈怎么样，我放假去哪玩。他们的同学，家境不好的就是他们的跟班，他们被娇宠着长大，以至于我对小孩有着刻进骨血里的厌恶。】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同样是领导者的孩子，黎傲却是这么乖，这么懂事。】
【楼上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是德尔斐人。而你认识的孩子，是联邦人。】
【哦呦，楼上的，你几年前不是还在黑德尔斐吗？怎么几年后就变成德尔斐粉头了？】
【我为什么黑德尔斐人你们心里不清楚吗？大家心里不清楚吗？我所处的圈层，我接触到的信息就是德尔斐是个封建君主制国家，他的领导者残暴，他杀戮的视频常年飘在星网首页。我的认知，究竟是谁灌输给我的呢？】
【现在不一样了。我在帕尔忒农空港工作，我不需要借着星网冲浪了解德尔斐了，我自己亲眼就能瞧见。】
【联邦的小孩无法成为领导者，但眼前这个，我想要成为他的追随者。】
黎傲不知因为他，德尔斐的风评在逐渐变好。他仍旧做着自己的事，右手砍不动了就换左手，左手也砍不动了，就换扎马步。他对于自己的遭遇没有怨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他要长大、变强，要带着薰和机还有西西，一起去找自己的奶奶。奶奶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他们会一起吃光光的！
他就那样咬牙坚持着，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韧性活着。这很奇怪，一个十岁的生命拥有这般的毅力。莫奈何将彻底力竭变为猫形的小孩抱进怀里，待他沉睡之后，年老者的眼里才露出一些难以掩饰的心疼。
而汉娜他们所拍摄的纪录片，也终于取样完了最后一帧画面，在星网上映了。
第91章 下雪了
宇宙星体浩若烟海, 宜居行星却少之又少。在这稀少的世界中，能孕育出高级文明的，更是寥寥无几。在异种出现之前, 据说有很多的低等文明星，他们建造空间站，发射讯号, 试图在孤独的宇宙中寻找到同类的回响。
按照他们的时间尺度，或许再过百年、千年，就能完成文明升级，驶向星海。只可惜，异种出现了。对这些尚未成熟的文明而言，异种的压制与屠戮, 是毁灭性的。
早有人随着黎傲描述的地球进行了行星数据库匹配。它的文明等级应该在0.5左右, 单恒星系统, 还有一颗异常巨大的卫星。物产丰富，完全不似现如今的星际状况。这让研究员提出了一个猜想, 黎傲是不是从过去而来？他来源于异种出现之前的世界？
不过这种说法很快就被推翻了, 因为黎傲的生活习惯和节日习惯, 是有一些符合德尔斐的, 并且他还说着古中语。现行的古中语，其实已经是简化迭代多次的产物了, 音系稳定, 但字形变化极大。简化的时间也是在异种出现之后, 所以地球不是在时间长河的前头，德尔斐人为此惆怅不已。
与之相反的，星际人民的心情就轻松愉快多了。正值十二月，新一年的星际年即将到来, 十大影响力人物的评选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更让人兴奋的是，他们播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
【小猫殿下最喜欢番茄，所以我也抢的番茄！嘿嘿，你们看！它发芽了呜呜呜，好可爱！】
【楼上的你手速这么快，(脏话)嫉妒！我也想抢番茄(流泪)抢不到，勉为其难抢到了草莓(狗头)】
【疑似低级凡尔赛！！让我这种只抢到苦瓜的怎么办啊啊啊(流泪猫猫头)】
【苦瓜好啊！那可是稀有品种啊！你不吃的话，等你种出来了我们换，我的是茄子。】
【去去去，我才不换，我还没吃过苦瓜呢，让我尝尝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先苦后甘。】
这一批的种子形形色色，被满含期待的星际人领回家中，当祖宗一样的伺候了起来。虽然产品说明上写着“百分百发芽率”，可没亲眼见到，心底难免忐忑。
直到几片小小的细芽冒出了头，那些绿色被看见了，被摸到了，那一刻，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谢谢猫猫大王！】
【谢谢猫猫大王！我把产品包装上的大王logo裁下来了，我要挂在墙上嘿嘿！】
【对对对，我也来。据说很久以前有拜神什么的，每天都要点香的。】
【啊？这不是封建迷信吗……(小声)】
【那咋了！猫猫神保佑，让我的蓝莓长得又高又壮！我我我，我没吃的能上供，就给猫猫神买点玩具哈！(附图)】
一个猫猫logo被贴在墙上，下面摆着一些毛绒玩具。一开始人们只当是玩笑，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个行列。他们被某些学者痛骂，批作邪教，说这是文明倒退。但那又怎样？一点也不耽误猫猫大王的logo被贴在千家万户。
白云君更是眼光毒辣，造了一批小猫的陶瓷雕像出来。当然，首批产品全被德尔斐人自己哄抢一空了……至今也没有一个能流出德尔斐的星系群……
德尔斐几乎无雪，哎哎昂昂倒是下雪了。它的季节随着德尔斐的步伐走，却更肆意一些。热就热个彻底，冷就冷个完全。
满世界的鹅毛飘飘扬扬，黎傲趴在门口，看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基地里的暖气高，也不怕他冷。事实上只要他一个念头，哪怕外面寒冰厚土，他也不会察觉到冷。因为这里是他的摇篮，自然不会伤他一分一毫。但小猫从未要求它该变成什么样，就自然而然的，这样就好。
机器人端着热可可和小蛋糕过来了，将托盘放在地上，停在小猫身边。
小猫咧着嘴，噌地一下爬起身，尾巴灵巧地一卷，垫在屁股下面规规矩矩地坐好。
他用两只小爪子捧起温热的可可杯，仰着脑袋小啜一口，圆圆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满足的神情。“啊����”他眯着眼，发出一声软软的叹喟：“好好喝呀。”
喝了小半，他放下杯子，捧起小蛋糕，低头嗅了嗅，才嗷呜一口咬了上去。软白的奶油沾到了鼻尖，他伸着舌头左卷右卷，舔不到就放弃，抱着蛋糕继续吃，尾巴也跟着轻轻晃动起来。
银翼静静地看着他吃东西，沉默了很久。见那只因为天冷爆毛，显得更圆的短腿猫吃得头也不抬，他才转头，看向门外飘落的大雪。
这颗星球原先在赤时也会下雪，那时的它在做什么呢？它忘记了。漫长的岁月如同冻结的河流，百年如一日的溺着它的躯壳。程序深处清晰地记录着一切日期，但奇怪的是，它却再也回忆不起当时的心情了。
如今细细遍历程序，没有赤时，没有空旷黑寂的基地。将玻璃瓶丢出去，砸在沙地上的回响也不会经久不息。
只有一只短腿猫了。
他犟得很，又贪吃又不愿浪费，别管你盛多少，他势必要把盘子给舔干净。机械臂抬了起来，它摸了摸猫脑袋：“黎哦哦。”
“啊？”黎傲从盘子里抬起头，满脸的奶油：“你喊黎哦哦干什么哦？”
“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机械臂放回身前，它十指交叉着，低着头说：“明年春天，我想跟着德尔斐军一起，去前线支援。”
机器诞生的最初使命，是保护人类，帮助人类抵御异种。尽管在漫长的发展中，某些事情早已偏离了初衷，可它仍会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好想看见那一天啊，机器和人类和平共处的那一天。
Alpha机器只剩下一个，高等AI也被限制着，次生者几近灭亡，没有什么那一天了……但最起码，最起码还有它。它想拾回初心，它不了解人类，但它知晓德尔斐。母亲的国度接纳了它，它是德尔斐人，它可以和他们并肩作战。
它的程序里翻涌着众多想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它是一个很别扭的机器，它自己也知道的。它在想短腿猫会说什么？会劝自己不要去，还是会说去就去呗？
他起来了，顶着圆圆的脸看了看自己，而后伸开爪子抱着它说：“那你要注意安全哦，我等你回来啊。”
“……”机械臂将那只小小的猫抱着，紧紧的。
天上的雪停了，德尔斐的恒星晴朗。银翼看着天空，程序里想：母亲啊，你该为我造就一个泪腺，这样我才能在此时此刻，准确地表达我的思想。
黎傲抬起头，眼睛亮亮的：“要让西西给你发工资哦，要和其他人一样多。”
“好。”网安部的工资也发了，给短腿猫买两双鞋子吧。
穿着连体雨鞋的小猫踩在雪里，雪太深了，他一脚陷进去就没腿了。明明是走路，看着却像是在雪里游泳。
“黎傲，把帽子戴上。”银翼喊住要出门的猫：“摘一会就回来，下午回德尔斐，不然明天莫老师教课你要没精神了。”
莫奈何给吃苦耐劳的小猫放了两天假，黎傲回想起了那一下下的挥砍动作，感觉胳膊有点酸。他撇了撇耳朵，怂怂地转过屁股“哦”了一声。
哎哎昂昂上如今果蔬众多，但黎傲最喜欢的还是番茄。长相可怖的枝条被雪掩盖，在察觉到小猫靠近时，纷纷抖落雪花，露出翠绿的叶片和顶端鲜红的果实。
“早上好呀，番茄。”黎傲站起身，满意地看着自己种下的领土：“我中午要吃番茄炒蛋！我来看看选哪一个！”
被吃掉还要欢呼，大概也只有猫猫大王亲手种下的植物，才会孕育出这样的奇景了。精神力如细流般缓缓滋养着它们，那株最受黎傲偏爱的番茄树越长越宽阔，藤蔓交织，枝叶繁茂，仅仅一棵，就已生长成一片小小的林海。
“这个好。”穿着保温服变不出翅膀，黎傲踩着一片片叶子爬到一颗青红的番茄处，龇着牙咬断果实，随后叼着东西呆住了。没带小桶，这个要装哪里？
“里……嗷……”
“啊！1号！2号！”小猫睁大眼，果子从他张开的嘴里咕噜噜掉了下去，被尖利的前足小心夹住。
“你们来得正好哇，我摘番茄你们帮我拿着哦。”他利落得很，低头咔咔就是一通咬，先喂饱了两个异种，再让他们帮自己拿好。一连摘了十几颗，又挖了好些别的蔬菜，估摸着足够吃了，才蹦了两下，跳到俯伏在地的1号头上，指挥着它们朝基地出发。
“你们想不想小逻辑啊？啊，不想哦？”小猫抓抓头：“也是，小逻辑话太多了……也不知道薰和小逻辑走到哪里了，这都要过年了哦，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明年我要去另一颗星球上种地啊，到时候带你们去玩。”
比起小逻辑，他自己的话也不少，但人是双标的，虫也是双标的。小逻辑话多是烦人，小猫话多那就是天籁。两只异种听着猫话，愉悦地滚动着复眼，将猫送到基地大门边。
“这么快就回来了？”银翼很习惯地接过异种递来的果实：“摘太多了，一个人怎么吃的完？”
“带回去给西西他们晚上吃。”黎傲脱掉挡寒服，拽过被压了许久毛塌塌的大尾巴舔了舔毛，间隙里含糊说：“等一下还要去看看花雪雪，看看它的果子结了没有。还要给你摘一点带给同事呢，人家送了你吃的，说不要回礼不能真不回啊！这是礼尚往来，奶奶说这样才对的。”他嘀嘀咕咕，舔完尾巴又舔爪子，直给自己舔得锃光瓦亮，没听到回复才纳闷抬头：“你怎么不回我？”
银翼点了点猫脑袋，又点了点猫背后。黎傲一脸茫然地转过身，看清远处的身影时，瞳孔慢慢扩大，变成了圆溜溜的一团。
“薰����！”
他开心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欣喜的颤抖，四爪发力，朝着那边飞奔而去。
肉垫陷进雪里，他兔子似的蹦跳而出，奔跑间，小小的猫身在光影中一阵模糊，转眼已化为黑发蓝瞳的少年。赤着脚，带着风，扑进了薰的怀里。
薰微微弯下腰，牢牢抱住扑来的小孩。
“你回来啦！”少年抬着头笑，蓝色的眼里映着的，是白雪、是星光、是世间一切美好。
薰双臂用力，将他的双腿盘在自己腰上。红色的眼眸自下而上地仰望着自己的太阳，笑着说：“嗯，我回来了。”
第92章 哥哥也回来啦
薰这次出门实在是很久, 黎傲每天都有掰开爪子数。他泡在水里，举着爪子跟人讲：“61天哦，你出去61天了哦！”
薰坐在浴缸边, 黑发渐长，被热气染上一点湿漉。散落的发丝遮住眼瞳，衬得人有些阴郁。
他抬手将指尖探入水中, 轻轻一捞，打湿掌心，顺势将额前凌乱的碎发往后梳去。水珠顺着指缝滑落，鲜红的眼睛露了出来。明明年纪相仿，黎傲还是个小猫，成天叼着盘子、惦记着吃甜点, 他却微妙地像个大人了。
水面上漂着一只小黄鸭, 黎傲抱着挤了两下, 听见小鸭子嘎了一声，自己也嘿嘿笑了一下。薰微微勾起嘴角, 拿着沐浴球给猫搓毛。
银翼跟个衣架子似的站在一边, 机械臂上搭着毛巾, 电子眼冷冷地监督着。给猫洗澡本该是它的工作, 但考虑到年后它就要出门远征，照顾短腿猫的事就要落在小怪物的肩上……就让给了他。
“尾巴尖要注重搓, 你那样小心翼翼的, 动作太轻了, 怎么洗得干净？”机器人不断挑着刺，看哪哪不爽：“耳朵也没洗，要拿棉签沾水给他擦。还有屁股，算了, 屁股你让他自己蹭。”
黎傲撇着耳朵，悄咪咪地觑了机器人一眼，暗戳戳地和薰用加密语言吐槽：“机好��嗦，还说我话多。”
“猫好，机坏。”薰眯着眼，红瞳里泄出一丝愉悦。
舒舒服服地洗完澡，黎傲钻进烘干机里吹毛。薰趁着这个工夫自己也洗漱干净，穿着宽大的白T走了出来。他将擦头的毛巾放进脏衣篓里，打开烘干机把毛蓬蓬的小猫抱了出来。黎傲靠在薰的胸膛上，被少年长出薄肌的手臂圈揽住了，他凭空蹬了蹬脚，浑身都散发着沐浴露的香味。
黎傲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尾巴，嘀嘀咕咕跟薰讲话。
这是两小只一贯的相处场景，天南海北的，什么话题都聊。当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黎傲在说，薰在听着。
“我就那么砍啊，我都数不过来，砍了好多次。”他讲自己这段时间的练剑经历，虽然辛苦，语气里却没有抱怨。反而撸起爪子，握拳想要鼓起肌肉，试图证明自己是只孔武有力的小猫。
薰默默听着，瞧了眼那短小的爪子，端过一旁的水杯，让他喝两口水。
“哎，也不知道这个动作还要练习多久，我现在闭着眼都能刺到木俑的心口。不想练了……”
薰说：“好，我们不练。”
黎傲呆住，随即摇头，又喝两口水：“那不行的，要坚持的。我要变强啊！而且我感觉我现在好厉害哦！最开始的时候我只能砍二十几下，现在我能砍一百多下了呢！还有扎马步，我现在能扎三十分钟了！我超厉害的！”他绷紧腰腹和大腿，试图证明自己毛茸茸的皮肉下长有肌肉。
薰接过水杯，夸奖：“黎傲很厉害。”他想说小猫不用这么辛苦，他会守护在他的身边，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他。他不需要练什么剑，他就是他最锋利的刀。可愿意躲在人身后，乖乖让人守护的，就不是黎傲了。
他是恒星，注定是要发光的。
得到小伙伴肯定的黎傲就很开心，翻了个身滚到床铺里面，拉出自己放东西的小纸盒，在里面翻来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