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秋月
在机械刚刚诞生初期，那是人类科技史上最辉煌的一章。黎傲炯炯有神地听着，蓝眸里倒映着投影屏上的历史画面，不禁开始想，银翼如果生活在那样的年代里，该有多么闪耀。
只可惜它诞生于机械革命的终章，在和小猫相遇之前，它甚至不敢暴露自己。
黎傲耷拉着耳朵，感觉自己的屁股又被熟悉地戳了一下。
“喂，短腿猫。”瓦沙克撑着脑袋，眼尾垂着懒洋洋的：“带我看书。”
黎傲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原本耷拉的耳朵不自觉地开始起立。
瓦沙克修长的手指懒懒一动，拇指一弹，一颗糖“咚”的一声落在黎傲的桌上，撞到他摊开的课本边缘。
“吃了糖，带我看书。”
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学生没个学生样，上学不带书，放羊岂不是不带羊？黎傲不喜欢这样不认真的人，不乐意搭理他，一只爪子攥起糖果，隔着一些距离把糖丢了回去。
瓦沙克看着桌上滚动的糖果，短密的睫毛掩住乌黑的瞳孔，他看了一会，又捻了起来，合在掌心里。这一次，他没有再丢过去，而是将手伸过去，放在猫身子旁：“带我看书。”
他不喜欢看短腿猫耷拉着耳朵。他眼睛瞪大时，耳朵像兔子似的立起来时，气呼呼的样子比较好看。
黎傲是真烦他，又把糖丢了回去，听见他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
小猫愣了一下，有些意外这人感知到了他刚刚情绪不好。
“你为什么不开心？”瓦沙克又问。
黎傲抿了下嘴，没告诉他为什么。
“带我看书。”瓦沙克又戳。“别不开心。”
实在烦人得很，黎傲有种被小逻辑缠上的错觉，叹了口气，把自己的书往旁边挪了挪：“小点声行不行？影响别人上课。”
“哦。”瓦沙克挑眉笑了一下，真就轻手轻脚地将桌子搬起靠近，坐了过去。一本书横在两人之间，黎傲要记笔记，免不了爪子就要伸过去一点。
瓦沙克看着这毛茸茸的小短腿，百无聊赖地想：虽然短，但挺粗，怪不得一身牛劲儿。
黎傲从小就是认真得时候很认真，完全忽视掉了一旁的目光。老师正说到初代智能AI的兴起，他舔了口爪子，翻了一页纸。
瓦沙克撑着脑袋的手顿了一下，半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一些，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鬓角的发丝，觉得指尖有些痒。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在等，等短腿猫翻页。讲台上那人在��唆什么？讲了这么久没讲到下一张？瓦沙克的指尖不停敲着脸侧，终于，等到黎傲又舔了下爪子。
“哈����”瓦沙克在心里低低笑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格外有趣。短腿猫真好玩，自己舔爪子都不嫌脏吗？哦，对了，他想起了。每天黎傲一到教室，身边那个勤勤恳恳的金属球就会跟着溜出来，先给猫擦爪子擦脚，再把桌面收拾干净，末了自己钻进桌肚里躲着。
这猫怎么这么喜欢装？瓦沙克挑着眉，觉得他就是故意的。装可爱。谁家正常人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他是故意的，知道自己在看他，他就这样舔爪子。就想让我去捏他。
无辜躺枪的猛猫哪里知道有人能这么脑补？他是只猫！舔爪子当然是为了更好的翻书，这和他在呼吸有什么区别？
瓦沙克觉得这猫在勾引自己。他矜持地想了一下，觉得短腿猫挺好玩的，他接受他的勾引。
他的书包里没有书，全是糖。毕竟这种甜滋滋的东西，确实很得异种喜欢。渺小的人类有一点点的伟大，那就是发明了糖。瓦沙克又抓了几颗糖果，攥在手里捣了捣猫屁股：“给你。”
黎傲一脸莫名地扭头看他，蓝眸里带着警惕，像是没搞懂这臭红毛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可视线相互碰撞时，他愣了一下。
或许瓦沙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递出这些糖果时，他脸上的神情是什么样的。
不是平时吊儿郎当、欠揍的坏笑，也不是挑衅逗弄的坏劲儿，而是一种，带着一些别扭的期盼。黎傲搞不清是为什么，但莫名的，觉得他有些像初见时的小刺猬。
或许是这样的错觉，让他接受了对方的糖果。“……谢谢。”猫爪子捧起东西，犹豫了一下，又从笔袋里掏出自己的零食，放进白皙的掌心：“这个给你。”
他果然在勾引我！瓦沙克眯着眼，恢复坏笑。只是不待他讲出什么口出惊猫的话，便见短腿猫脸一板：“听课！你都不带书了还不好好听课！”
这种课有什么好听的？瓦沙克下意识地想要讥笑，只是看着小猫的脸，他竟犹豫了。小猫生气的样子很好玩，但现在，他有些不想让他生气。
“哦。”瓦沙克懒洋洋地拖着嗓子，乖乖应了。
他都勾引我了，那就让让他吧。
第133章 伽马兵器
黎傲打小就喜欢纸盒, 蜷在里面，龇着牙充当订书机。
他的退休纸盒床被银翼收起来了，想短腿猫的时候, 保姆机器人就会拿出来放到太阳底下晒一晒。
黎傲缩在新的纸盒窝里，露出的大眼圆溜溜的：“机，伽马兵器你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早在这东西尚在筹备的阶段, 银翼就从某处得到消息。所以德尔斐对于伽马兵器的了解，或许比联邦自身还要多得多。
“知道。”还有一个多星期短腿猫就要放假回家了，今日天好，银翼正在晒被子。它抱着棉被拍了拍，对黎傲说：“你们学校下学期就要开机甲课，估计这几天就会把几架机甲运过去让你们见见世面。”
黎傲听完, 没吭声, 窝在纸盒窝里小脑袋一低, 圆圆的大眼眨了两下，爪子开始不安分地在纸盒边缘抓挠起来, 挠得“唰唰唰”直响。
“干什么？”从小照顾大的, 银翼对他太过了解, 贴地超跑腿一抬, 机器人就知道他想往哪个地方开。
黎傲没回它，继续心不在焉地挠, 好一会儿, 才声音闷闷地说：“伽马兵器都能问世了, 机为什么还不能见人？”
“……”笨东西竟在难过这个。好些年了，哪怕凭借银翼这超尖端的处理能力，它也还搞不懂自己程序中泛起的这股情绪到底该如何归类。有点酸又有点甜，但好在它能分辨出这代表喜悦。短腿猫在为他不平, 银翼没有起伏的电子音莫名松快了些：“我什么时候不能见人了？德尔斐附近不都可以跑吗？深渊前线也去了。”
黎傲噘着嘴，爪子一拉，把纸盒关了半扇，一看就在发脾气：“异种们都能在联邦的土地上工作了！”这些年银翼虽然去过许多地方，但都拘束在德尔斐的范围内，偶尔前线出征，能接触到的外界信号，也几乎全是恶意。“我就是不开心。”黎傲撇着耳朵，小声又倔强地重复一遍：“不开心。”
银翼将被子挂上树梢间的绳索，没了被子的阻挡，保姆机器人外壳上花花绿绿的贴纸一览无余。它说：“不要不开心。可以试一试驾驶伽马兵器。”
黎傲有点懵懵的，不太懂机是什么意思。
“我很喜欢现在的日子。”银翼忙得不停，拿起扫帚打扫着庭院：“哪怕人类接受了Alpha机器，我也不会离开德尔斐的。”它是一个自闭的机器，它只需要有个可以停靠的港湾。这个港湾小小的，腿又短又犟，但他是自己的港湾。“所以不用担心我，多想想自己的期末考。”
果然是坏机！黎傲“哼”了一声：“我成绩很好！”
成绩很好的短腿猫这几天摩拳擦掌，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打算期末考一定要好好发挥，能多拿几个奖状就多拿几个。
毕竟……要分的人太多了。
他趴在书桌上叼着笔杆，心里纳闷地想：明明是我的奖状啊……可我从来没有保存过一个。
艾尔尼克吃着东西，话说的含糊不清地打乱小猫的思绪：“黎傲，你什么时候回家？”
黎傲扭过头讲：“考完试就走。”
“啊？最近不是限行吗？最后一门课考完都晚上六点了，那个时候还有星舰吗？”
“我哥哥来接我啦。”黎傲不怎么用心地写着字：“他从前线返回德尔斐，正好接我一起走。”
黎傲的哥哥？艾尔尼克吞咽的动作停了一瞬，呆了两三秒钟，慌忙咽下去追问：“是瑞安��雷加利斯？”
“对啊。”除了小狮子，他还有哪个哥哥？
瑞安��雷加利斯啊……
艾尔尼克的脑子嗡嗡直响，飞快闪过近些年星网上疯传的战争集锦，几乎没有一部热门视频里能少了那个白发青年的身影。
因其出众的外表与杀伐果决的作战风格，瑞安在年轻一代的星际军迷里有着超高人气，被称为����银白的黑死神。
小猫太过接地气，一时间，艾尔尼克都快忘了，这位可是德尔斐的殿下啊！他姓雷加利斯啊！冷酷君主伊西里斯是他的父亲，浪荡王子赞恩是他的叔叔，黑死神瑞恩是他的哥哥啊！甚至伟大的女武神阿莉雅，千年前横扫星际、留下不朽传说的雷加利斯一世，那都是他的先祖啊！
艾尔尼克的身心遭受了巨大重创，机械般地低头咬了两口零食，他的饭搭子……到底是什么人啊……他抬起头，看着躺在那里就万分可爱的小猫。圆滚滚的……毛茸茸的……再想想雷加利斯那美丽神武的一大家子……艾尔尼克就觉得这个世界好魔幻啊。
黎傲不知道自己的饭搭子，因偶像的弟弟是自己同学这件事而心神大震，他正收拾着东西，要去参加伽马兵器的试驾。
“你不走吗？”黎傲纳闷地问还在呆愣啃东西的艾尔尼克：“再不去要迟到了。”
“哦哦，走。”艾尔尼克想起来正事，慌忙跟上小猫的步子。
期末考试的前两天，第一批伽马兵器终于到了启明中学。数量很少，每个年级就两架，原先定的是凯鲁姆院和泰拉院每年级一个，因为后来的联合请愿，就变成了三个院共用六架机甲。
黎傲和艾尔尼克赶到兵器场时，被数十米高的机甲震撼到了。它们应该是通用型，灰黑色的机体表面泛着金属冷光，动力舱心口处嵌着高能核心，机身上刻着联邦标志与新编号。
它们没有银翼高大，但六只围站在一起，其压迫感非常之强。
“这就是伽马兵器……”艾尔尼克愣愣的：“看起来和Alpha机器很像……”
“毕竟是以Alpha机器为基本进化而来的新形态嘛，外形上有所借鉴。”有高年级的莫塔里斯学长笑着给猫让开位置，让他站在人群最前方。“但它和Alpha机器那种独立性机器有着本质区别。伽马兵器配备的AI系统并没有操作权限，需要由驾驶者操控。”
黎傲蹲在地上，仰起头看着这些钢铁巨物。他没有经历过机械战争，也不能理解人类对Alpha机器的恐惧。但他有点难过，难过这种一刀切的政策，让它们失去了所有机会。人有好有坏，机也有好有坏。照顾他长大，陪伴在他身侧那个机器，它奠定了黎傲对于认知的主色调。那样厉害又别扭的机，才不是什么坏机器。
“同学们。”秦冕站在讲台上，鬓发梳得一丝不苟：“让我们欢迎人类史上的新进程。”
掌声四起，黎傲收拾心绪，也直起身拍了拍爪子。秦冕环顾四周，看见小猫的这副造型，古板的脸上克制不住，露出细微笑意：“机甲驾驶课程将在下学期开设，不分年级，不分学院，一起上课。”
人群传来哗然，各个维持纪律的老师和委员示意大家安静。
秦冕说：“这是一门完全新的课程，不论是你们，还是高校生，大家的起点都是一致的。我知道有人会说，伽马兵器的驾驶有精神力门槛，怎么就是起点一致？但这并不是绝对。人的意志力可以超越躯体，精神力低并不代表就无法驾驶，精神力高也不一定就能将机甲启动。大家都需要尝试的机会。
“接下来，让我们请倚岚薰同学，尝试启动机甲。”
是薰哎！黎傲的耳朵唰地一下立了起来，蓝眸亮亮的，啪啪啪给自己的小狗鼓掌。
薰从人群中而出，红宝石般的眼眸在迈步的瞬间遥遥朝前扫了一眼。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前排那只激动得快要炸毛的小猫身上。他的唇角轻轻一勾，眼底盛出一抹柔软，朝黎傲极淡极轻地微笑了一下。
黎傲炯炯有神地看着薰进入机甲驾驶舱，相信小狗又有点担心，毕竟按照已知信息，伽马兵器的激活和人类的精神力息息相关。薰又不是人，他的精神力都是伪装出来的，这能行吗？
没待小猫担心太久，动力舱心口处的高能核心，缓缓旋转，发出幽蓝光芒。伽马兵器，启动了。
“哇����”人群传来欢呼：“不愧是倚岚薰！这么短的时间，进去就启动成功了！”
接下来的流程进行很快，不断有被点名的学生出列，尝试激活机甲。有成功的，但大部分都是失败的。
“刚开始接触，无法激活很正常。”秦冕说：“大家不需要灰心和丧气，在往后的学习中，你们有许多的机会再次尝试。”
原来抱怨不该将机甲分给莫塔里斯的学生也有些脸红，毕竟如果严格按照最开始的制定流程，他们这些没有一次激活机甲的人群，也基本丧失了再次尝试的机会。
“到你们了。”有凯鲁姆的学生，罕见地放下高傲，和莫塔里斯的学生搭话：“……加油。”
虽然被排在体验的最末尾，但莫塔里斯的全体师生也都知足了。秦冕望向深蓝色的学院领地：“莫塔里斯院长，您的学院将派谁来首驾？”
院长笑呵呵的，他还未讲话，全体莫塔里斯学生都开始高呼一个名字：“黎傲！黎傲！黎傲！”
阵阵声浪汹涌，一波接上一波，喊得不歇。
有人在看热闹：“哈哈哈，我就知道！”
“莫塔里斯那边精神力最高的就是里奥��雷加利斯，他们肯定会推他出来的。”
“可惜啊，要丢脸了。”他嗤笑一声，语气幸灾乐祸，“机甲刚运过来，初始设定还没清除，学院标识还在，权限不开放的情况下，就算他精神力再高，也没办法直接激活。”
他身旁的同伴也跟着笑了几声，随即有些犹疑地问：“这么高的精神力无法启动，后面肯定要检查的，要是权限开了，他不就能启用了？”
“蠢货，那能一样吗？”那人眼神讥诮，压低声音道：“士气这种东西，讲的就是‘第一眼冲击’。把他架到聚光灯下，所有人都盯着他，如果这时候启动失败，那种瞬间坠落的感觉，才最打击人心。
“就算他之后成功了，可那种一开始被捧上天、结果落空的期待感，一旦碎掉，人群的热情也跟着冷下来了。
“第一次的信仰建立不起来，后续就永远没法再达到顶峰了。”
好恶毒的计谋……连同伙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目光偷偷往台上望去。
那只小猫已经恢复人形，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极好，眉眼锋锐，神采飞扬。他笑着冲自己的同学们挥了挥手，走进了机甲驾驶舱。
莫塔里斯的学生里，本就有不少人高马大气血旺盛的存在，平日里训练场吼声震天，此刻看到猫猫大王上场，爆发出的呐喊声几乎要把场馆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