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所往
另一边，沈意绵抱着昏迷的谢律跟随众人正要逃出焉山，却忽然见到山门处立着一道人影。
焉山的山门口很多？，足足有二十多？个门，苏昀礼和天月说要回？去带其他元清宗弟子离开，没有和他一起，沈意绵就随便挑了一条路跑，没想到二十分之一的概率竟还会被人堵住。
身边人都如临大敌般停了下来，就连沈意绵都察觉出一丝诡异的气息。
他忽然反应过来，那是魔气！
山门处的人影缓缓转过头来，所有人都震惊地无？以？复加。
“掌门！您怎么在此地？”
“掌门身上？怎会有如此浓厚的魔气！”
一时间议论纷纷，沈意绵有所察觉地抱着谢律挤到了人群最后面，可还没挤两下，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所有人，今日必须全都留在这？里。”崔雪意大摇大摆地自掌门身后走出来，“这？是掌门命令的，谁敢不从？”
素泓缓慢抬起头，连声招呼也？不打？便执着剑朝他们杀来。
只几息的功夫，沈意绵浑身是血，立在倒下的尸体堆里，抱着谢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所有人，全部都被杀了。
他现在只庆幸一件事，那就是苏昀礼和天月没走这？条路。
他甚至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口，喉咙像生了锈，只能眼睁睁看着崔雪意迈着轻松的步伐朝他靠近。
“哟，孩子睡着了？”
崔雪意兴致勃勃地伸出手，指尖轻轻逗弄着他怀里的小谢律，仿佛十分随意般道，“师弟，你跑什么啊，咱们不是一伙的吗？”
沈意绵猛然回？过神，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脸上？毫无？血色，“别碰他。”
闻言，崔雪意眸光渐冷几分，收回？了手，“师弟，你和师尊有时候真像，不愧是他最疼的徒弟。”
他永远都是可以？被放弃的那个选择。
倘若陷入危险，在他和沈意绵之间，司无？幸定会毫不犹豫选择沈意绵。
在他和谢律之间，沈意绵也？同样会选择谢律。
分明他与他们也？情谊深厚，不是吗？
沈意绵浑身发着抖，仍处在刚才的惊惧之中？，听到崔雪意的话，抬眼看向他，“你为什么要这？样？”
崔雪意耸了耸肩，“需要理由？吗，我是魔修。”
他堕魔了，早就没什么感？情可言，性命在他眼里和路边的草没有任何区别，就连他自己的性命他都不甚在意了。
崔雪意俯下身来，摸了摸沈意绵的脑袋，温声道，“看在师尊的份上？，也？看在你我同门的感？情上？，你走吧。”
沈意绵从未觉得师兄这？张脸是如此陌生，他沉默片刻，自腰间拔出剑来，对准了崔雪意。
崔雪意垂下眼，不大赞许地抿了抿唇，“这？样不好。”
“师尊呢？”沈意绵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师尊一定出事了，“你把师尊怎么了？”
“他死在素泓手里了。”崔雪意可没撒谎，司无？幸的确是死在他的傀儡素泓手里。
沈意绵怒道：“你放屁，我早就见过师尊，师尊把素泓杀了！”
“哈哈哈……”崔雪意乐不可支地揽住他肩头，指尖压下他的剑尖，“我忘了师尊被你下药这？茬，你瞧我这？脑袋，堕魔之后就越来越不好用了。”
在沈意绵警惕沉默的目光中？，崔雪意敛起笑，冷淡道，“你走不走？”
这？是最后通牒。
沈意绵心中？悲愤不已，但同样清楚自己根本赢不了崔雪意。
他抱紧怀里的谢律，与崔雪意擦身而过。
崔雪意却忽然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我只让你走，没让他走。”
沈意绵崩溃道，“崔雪意，你做个人吧，这？是我最喜欢的人！”
崔雪意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叹一声，“可是这？小子活下来，我怕有朝一日你会带他来找我报仇，到时候我怎么办？”
“你……”沈意绵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从未如此觉得崔雪意这？么无？耻。
忽然间，在他怀中？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我不走。”
沈意绵低头看去，谢律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静静看着崔雪意，“我活不了多？久了，绵绵，你走吧。”
“你说什么？”沈意绵只觉得天好像要塌了。
谢律挣脱开他的手，跳落在地，口中？咳出一道血来，“方才那杀阵是损耗寿命的，师兄应该比我更清楚。”
崔雪意眯了眯眼，他身为魔修，当然知道那阵法是什么，“原来杀阵是你所做，我说呢，哪来这？么好的帮手，不然还真对付不了师尊。”
“师兄谬赞，没有我你也？会用其他办法动手的。”谢律转过身，抱了抱沈意绵，在崔雪意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捏了一下沈意绵的掌心。
放心。
掌心力道传来，沈意绵瞬间冷静不少，他意识到谢律想做什么。
果不其然，谢律抱完他，回？身走向崔雪意，“我身上？已经没有灵力，是被师尊夺走了内丹，现在也？损耗了太多？寿命，本就命不久矣，当然，你不放心还要杀我也？可以？，我只有一句话想说。”
崔雪意本就多？疑，盯着他的脸，淡淡道，“说吧，让绵绵也？听听你的遗言。”
谢律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的杀阵会杀掉阵法内最强的人，你难道没发现，杀阵到现在也？没有来杀你吗？”
话音落下，崔雪意脸色陡然一僵，他连忙看向高处的祭台，只见那天雷仍旧不知疲倦地劈落祭台上？——司无？幸没死。
刹那间，崔雪意再顾不上？“命不久矣”的谢律，毫不犹豫地飞向祭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意绵赶忙扶住吐血沫的谢律，却见谢律抹了抹小嘴，低声道，“我没事，牙龈出血。”
沈意绵：“？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谢律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的虎牙，然后认真道，“真出血了，应该是阵法的副作？用，我的身体在极速老化，只不过我现在是省电模式，所以？看不出来。”
见他如此，沈意绵忍不住又道，“那你岂不是真的会死？”
“我应该还有十几年？的寿命，所以？死不了。”谢律牵住他的手，指向山门外连绵无？尽的青阶，“快走，剩下的就交给我和师尊。”
沈意绵欲言又止地望着他，良久，乖乖走下了青阶。
没走两步，他又回？过头来，扬声道，“活着见我！”
“好。”谢律答应下来，便见沈意绵气馁地离开，没走几步，又看向他道，“不许变得太老，健康的见我！”
谢律失笑了声，天边乌压压的雷云忽然散去，一缕明媚天光照在沈意绵稍显狼狈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看着看着，他忽然笑不出来了。
AI会产生感？情，或许真不是一件好事，他想。
因为他现在很想冲过去牵住沈意绵，跟他一起走，去哪都行，什么烂摊子都不愿管了。
——人的感？情拥有操纵理智的可怕魔力。
“好，我会健康的、毫发无？损地见你。”
第55章 交换
焉山山脚下， 沈意绵没逃太远，焉山遗世而独立，周遭都是无垠的林海， 离这里最近的城池也要走上一天一夜。
他爬上树，从最高处眺望焉山上的情况，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 但总归有了点？心理安慰， 不至于焦虑得？头疼。
刚才谢律说司无幸没死， 就算没死估计也是只剩一口气了， 崔雪意肯定会？回？去补刀，谢律和司无幸两个人都是残血， 就算联手？也不可能赢得？了崔雪意。
可谢律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有把握？
沈意绵抓了抓头发， 正心烦意乱着， 却见苏昀礼朝自己赶来？。
“师弟， 元清峰师兄弟们都撤离了， 你怎么还在这？”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 离开焉山， 他好像没有其他称得？上归宿的地方。
思来？想去，他摆手？道， “我再？等一会？吧，师兄你们先走。”
苏昀礼见他执着， 只得？无奈道，“既然如？此， 我陪你。”
沈意绵愣了愣，低声道，“师兄，你不必如？此， 允柠应该也很需要你。”
“允柠还在外面执行任务没有回？来？，哪里用的上我。我知道你在等谁，”苏昀礼自顾自跃上树梢，坐到他身边，递去一只葫芦，“你要等，我陪你等，你自己在这里我不放心。”
闻言，沈意绵抿了抿唇，接过那只葫芦，目光倏然顿住，那葫芦竟和当年师叔的那只一模一样。
“师弟，今日？之后，焉山恐怕要分离崩析。”苏昀礼声音很轻，“方才师尊说，掌门死了，底下的人估计就会？想要往上爬，焉山的斗争太多，他厌倦了，想要带元清峰所有弟子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安心修行。”
这些沈意绵还暂时没有想过，他并？不是一个很会？长远考虑的人，现在听苏昀礼这么一说，心中无端多出些曲终人散的惆怅滋味。
新手？村的剧情，终于也要走到尽头了。
苏昀礼低垂着头，缓缓道，“我知道你不会？跟我们一起走的，所以今日？，说不定就是你我最后一面。”
“不会？的。”沈意绵下意识道，“又不是生离死别，迟早还会？再？见面。”
话音落下，苏昀礼轻笑了声，又很快敛起笑意，小心翼翼地、极其克制地朝沈意绵投去了目光，“但愿如？此，可如？果真的无法再？见面，我想告诉你，其实我……”
沈意绵怔怔望着欲言又止的苏昀礼，忽然间扭开脸，小声道，“我知道。”
他从小就对别人的有意接近非常敏感，就像左晏频繁对他示好时，他一下子就能猜到对方目的不单纯，世上没有人会？无理由地对另一个人好，何况是做到苏昀礼这般地步。
所以他知道，他明？白，只是他没办法回？应。
苏昀礼喉头哽住，半晌，苦笑了声，“好，那我这就走了。”
“师兄，”沈意绵认真开口，“我们还会？再？见面，一定会？的，你永远是我师兄，天月真人永远是我师尊，元清峰就是我的另一个家？。”
他想起来？了，他是有归宿的，因为他在这世上已经留下了太多的羁绊。
听到他的话，苏昀礼深深看着他，点？头道，“对，元清峰就是你的家？，什么时候想家？就回？来？。”
两人轻轻拥抱了一下，随后苏昀礼便？离开了。
焉山彻底人去楼空，沈意绵闭上眼，感受风在耳侧掠过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一切不是梦境的实感。
他的人生或许这才刚刚开始，焉山说不定也只是他的新手？村。天地之大，他现在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了。
忽然间，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沈意绵陡然睁开眼，瞳孔疾缩，那支箭，竟然直冲他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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