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灌木朱瑾
闹灾最严重的是梓州和巴州。
林冲半路又接到调令前往利州。
在迂回饶了一个小圈之后,林冲和他所带人手进了利州城内。
中途没有大面积的交战,除了南王的死士,也很少有百姓死去。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己方人马暗中到了种师中指定的地方。
巴州的灾民和叛军似乎是早就得了消息,忌惮着缓缓朝他们压过来的大军,却见大军在他们警戒线的范围外停下了,之后便是就地扎营,一动不动。
三日后,巴州的叛军首先察觉到了诡异。
叛军之中被趁着夜色派出去刺探朝廷军马的探子一去不复返了。
固然,叛军之中成分很杂,肯定会有人临阵脱逃。
但总不至于所有被派出去的探子都逃了。
这引起了城中人的注意。
立刻就有人把消息上报给了如今正理所当然占了郡府的曹德民处。
这个曹德民说来也是经历丰富。
原本他家境殷实,小时候被家中长辈压着读书。
他实在是坐不住,加上从小性格叛逆又好些拳脚,某次被先生打了之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曹家小儿子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派人四处寻找,找了好多年,都不曾听到这小儿子的消息。谁也想不到,这曹家小儿子离家出走之后,竟然是径直上山,落草为寇。
谁也不好说当时的山匪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接纳了曹德民,反正,总之曹德民在山寨里是混得如鱼得水。
曹德民作为读书人里面唯一会拳脚,且整个山寨里唯一识字会笔墨文章的,那简直就是山匪时代的人才。这么混了几年,理所当然混成了二当家。
且大当家把自己唯一的闺女许配给了他。
曹德民娶妻之后,才想起来似乎该回家看看了。
下山回家一看,他家没了。
曹家还在,就他家没了。
曹德民父亲是曹家老五,既不是长房也不是长孙。活的就很边缘。且,曹德民还是他唯一的儿子。
曹德民当年一跑,母亲天天以泪洗面。曹德民父亲是在受不住,就频繁接着跑商的机会出去寻找儿子下落。
结果某次跑商途中,遇到了山匪,人和货都没能活着回来。
曹德民死后不久,曹家老太君也跟着病故了。
几房吵着要分家。
曹德民父亲死了,曹德民失踪了,五房就剩下一个曹德民他妈和曹德民他妹妹。
于是,妹妹被草草地嫁了,母亲虽然留在曹家,但是一个寡母,被分得更少。
迫于无奈,被其他人磋磨了几年之后,为了生计便草草改嫁了。
曹德民可不会想自己离家出走不闻不问这几年到底是算孝顺还是不孝顺。
中二期的少年心里,不管遇到什么事,错的都不是自己,那全都是这个世界的错。
这个家,他不想要的时候可以头也不回毫不留恋,他想要的时候也能理直气壮打上门来。
曹家其他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
这时节对‘孝’的定义十分严苛。
曹德民仗着自己会点拳脚便想按照以前山寨子里约定俗成用拳头说话的规矩来,但曹家的叔伯可不跟他讲究什么武德。
当夜就联手把曹德民给告了,状告的内容是不孝。
衙门立刻就把曹德民押了起来。
在没人疏通的情况下,曹德民被判了个杀头的罪名。关在牢里天天等死。
按理说这个故事到这里就该完了。
但实际上,这个故事真正跌宕起伏的情节才只说了个开始。
头前说过,曹德民是因为娶了媳妇才终于想起来回家看看这么多年被他仍在一边不闻不问的爹娘。
所以说,曹德民是有媳妇的。
且媳妇还是大当家掌上明珠。
她在山寨里左等右等等不到自己当家的回来,立刻就不干了,带了几个兄弟一起下山直奔曹德民所居住的县城。
恰好遇上灾民爆发,等大小姐到了城外,就和灾民一起被害怕出事的守城官兵一起堵在外面了。
城门被封,她就偷偷塞钱找人打听。
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发现,她刚结婚还没睡几次的当家的竟然要被砍头了。
这还得了。
她从小骄纵,听到这消息,就要闯城。
这几天其他的灾民被挡在城外,求助无门每天都要忍受饥饿的折磨,加上南王的人混在人群里煽风点火。也早就已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曹德民媳妇就成了炸弹爆炸的导火索。
看到她冲城门,后面无数灾民一下站起来也跟着冲击城门。
守城官兵拦人,看形势已经不可控了,立刻开始下死手。
几个冲在最前面的人死在了守城官兵的刀下。
守城官兵下重手是要杀鸡儆猴。
这招在平时或许管用。
但此时城外全都是灾民。
大家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些人甚至好几天都没吃饭了。
在活着都成了问题之后,很多人就不会再去畏惧死亡了。
死亡只会更加激起人们的血性。
这次的争端当然是以全部灾民冲进城里,守城官兵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而告终。
灾民们成功冲进城里之后,反而群龙无首。
但很快,大家就想到了那个一心救夫,和守城官兵勇敢对上,不畏生死的女人。
偏女人的地位又很微妙。
幸好,这个女人是有丈夫的。
于是,在牢里等死的曹德民被人从牢里簇拥着走了出来,坐上了最大的那把椅子。
曹德民被拥戴之后,就一直以首领自封。
人还好好在太师椅上坐着,便听到手底下所汇报的消息。
曹德民一下坐直身体:“派出去的所有探子,一个都没有回来?”
身边那人道:“是,一个都没回来。”
曹德民身体紧绷,想到这城四面隐约压过来的朝廷军。神情凝重:“那我去看看。”
此时,城门口出现了一队人。
那一队人带着好多架马车,马车之上被蒙着布,里面具体有什么看不真切,只能从布被风吹起来的一角看到,那露出来的一角全都是粮食。
在城内的人只见,那一队人带着车,停在城外护城河外十几米之外的一小片树林前面的空地上。
片刻,一个人越众而出,对着城的方向喊道:“陛下仁德,我方后面是此次震灾粮食,此去不远的利城也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暂时安居的房屋,城内的人若是想要离开,随时可以离开。
这算什么?
城内的叛军面面相觑。
劝降?
很快,他们眼中的疑惑便变成了兴奋。
因为,目之所及的范围之内,那队人手上没有任何兵器。
身怀财产却没有可以抵抗的兵器?
叛军门互相对了眼色,立刻派人去问现在暂时的首领曹德民。
派出去的人没来得及走远,便看到了已经过来的曹德民。
曹德民站在墙头朝下看。
一眼就看到了姿态轻松,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懒散的那一队人。
旁边跟着的人问道:“将军,我们要出去把他们抢过来?”
自封将军的曹德民虚着眼睛,仔细看着那些人身后不远处的小树林。确认没有人躲在其中后,道:“那些车里可能也藏着兵器,不可大意,多派些人,只要东西,遇到抵抗就杀了他们。”
不久,一伙儿人歪歪扭扭打开城门。
这支由难民组成的队伍呐喊着冲向那一小队人。
曹德民以为,那一小队人会在他们冲出去后,从身前的辎重马车之中抽出刀或者剑。
但是他们却没有。
他们只是笔直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城内城墙上的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冲出去的自己人在直线冲出去之后,开始在护城河外面原地打转。
从城内看。这景象简直滑稽极了。
对面的人站得笔直一动不动,自己这边冲出去的一百来好人就像是一群失序仓鼠一样,只会原地转圈。
“这到底是什么妖法!”曹德民听到身边有人如此惊呼。
他也被自己眼睛所见吓得不轻。
咬牙切齿地看了很久,依旧看不出什么门道,就让身边的人喊冲出去的那些人回来。
身边的人听令,立刻冲着城下大喊:“回子!回来,你怎么回事!”
巴州城门不算太高,往常的人们站在城墙之上,朝着城下喊话。虽然要费劲一些,但终归城下之人还是能听到城上人的声音。
但这时,好像这种古怪连声音都能阻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