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晨欢
细碎凌乱的头发落在那双清澈狭长的眼睛上，眸子晶亮得似乎在发光，温暖的笑意能够传染人心，让与他对视的路人也忍不住地心情愉悦起来。
当他唱到第八遍的时候，又是一拨路人真诚地为他送去掌声，然后转身投入自己的生活。他低下身，仔细地收着吉他盒里零零碎碎的硬币，忽然光线被一个人影挡住。
凌霄抬起头看去。
穿着一身西装，精英气息十足的职场女性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道：“你好，我是华夏娱乐公司的赵楚芸。我刚才在这里听你一直唱了八遍同一首曲子，它叫什么？应该是你自己作曲作词的吧？你有兴趣和我签约，我们一起把这首歌制作成单曲，发行出来吗？”
似乎被这么一长串的话给震住了，少年仰着头看着这位陌生的女士，久久不言。
赵楚芸认真地又说了一遍，并且在最后加上一句话：“如果你不相信我，这是我的名片，明天你可以直接去华夏娱乐找我。我就在公司，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咔嗒”一声，凌霄将吉他盒轻轻关上。他缓缓地站起身，比赵楚芸高了一个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赵楚芸本来想还再说一遍，谁料这个看上去十分稚嫩的少年轻轻地对她笑了一声，问道：“你很紧张吗？”
赵楚芸倏地愣住。
将吉他盒背在了身上，凌霄看了看地铁口从不停息的人流，笑着说道：“我一直也很紧张。所以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好像也很紧张。不过你不用紧张，我相信你，我和你去一趟你的公司吧，谢谢你喜欢我的音乐。”
下一段是俞思语这场戏的最后一段台词，她要表现出赵楚芸惊讶却故作镇定的样子。
这段戏对俞思语还是有点难度的，但是相比较而言，容栩的戏却没什么难度，所以梁导特意选择了这段戏，当作开机戏。
俞思语皱起了细眉，眼睛里闪烁着狐疑的光芒，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良久，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你就不怕……”
“你在这一个小时里，往我的吉他盒里投了一次十元，两次二十元。我一直相信，善良的人不会是骗子。能在我人生最窘迫的时候遇到你这样善良的人，愿意签下我，为我出歌……”
声音慢慢停住，少年轻轻抬眸，零碎的黑发从额头两边划开，露出一双笑弯成了月牙形的眸子。他带着笑意，认认真真地说道：“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我相信你，赵小姐。”
俞思语一下子怔住。
那双清亮明净的眸子里，好像藏了一片星河，温温柔柔、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时间猛地就回到了八年前，八年前，她在一个晚会的后台，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人。
那时候的凌霄已经三十六岁了，他长得并不算多么好看，却舒服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他一把拉住走得太快、差点摔倒的她，在她还没回过神时，对她轻轻一笑，道：“千万别摔着了，地上滑。”
是一模一样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语气……
他是凌霄……
他真的是凌霄！
“卡！这一段过！很好，容栩表现得不错，俞思语稍微注意点小动作。大家准备一下，第二场戏。”
作者有话要说： 秦橙橙：背锅侠get√接近容容的理由get√宝宝真是个小天才~
容容：……请你把我当初看《暮声》留下来的两滴眼泪还回来！！！
第三十六章
《黑色云层》开机的第一天，拍摄进度十分顺利。
这部电影本质上就是凌霄的个人传记, 从他的崛起到他的去世, 讲述了这个人看似平凡却无比辉煌的一生。
凌霄这个人一生没传过任何绯闻, 曾经有过低谷，但更多的却是轰轰烈烈的传奇。他洁身自好, 捐助了上百所山区小学。据说在支付了高额的医疗费后，他的遗产只剩下六位数，这二十多年来的所得, 大多数都贡献给了慈善事业。
世界上并不是没有好人, 真的有好人存在, 但是好人却总是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容栩为了扮演好这个角色，在梁导的带领下, 与凌霄生前的一些好友谈心交流。越是去了解, 越会被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人所打动, 容栩自认本身不是一个多么好心的人, 但是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想来他无论如何, 都不会对对方产生恶意。
所以容栩在扮演凌霄的时候, 每天在剧组里, 都会尽量让自己保持笑容。
从穿上戏服后, 他就会勾唇微笑, 一直到将这身戏服脱下。
据凌霄的一个知己好友说：“他很喜欢笑，应该说，除了那段最低谷的时期, 他每天都挺开朗爱笑的。不过那段时间就算他有点人气低迷，他也挺乐观的，所以说……老天为什么要让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早地就离去？”
对方口中的“最低谷的时期”，指的是凌霄出道三年后，遇到了事业的瓶颈。
这时候的凌霄是华语乐坛最闪亮的新星，他的长相虽然不出色，但他的歌声足以让他得到这样的地位。可人的天赋终究是有极限的，慢慢的，凌霄遇到了创作生涯的重要关口。
他写不出好歌了。
什么样的歌，他都觉得不够。明明他的经纪人、音乐制作人都觉得他写的歌已经很棒了，可凌霄就是不满意。于是那段时间，凌霄一年没有制作出新歌，直到他遇到了顾铭修。
开机第一天的最后一场戏，是容栩和秦呈的对手戏。
在拍这场戏前，罗振涛比容栩还要紧张。他帮容栩准备好了暖手的小水袋，又帮他一遍遍地对台词。甚至后来，女三号洛晓青也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容栩，你……准备好了吗？”
看着对方紧张兮兮地样子，少年不由失笑。
容栩转过头，先看了看自家一脸忐忑的经纪人，又看了眼这位眼睛瞪得滚圆的年轻女星，他思索了许久，又回忆了许久，终于语气坚定地问道：“我记得……接下来这场戏，好像是我去演，不是你们？”
罗振涛和洛晓青异口同声地回答：“当然是你去演了啊。”
容栩轻轻摊手。
所以说，是他要去演的戏，为什么你们比他还紧张？
无论罗振涛和洛晓青有多紧张，该拍的戏终归还是要拍的。很快就有场务来提醒容栩，打光和道具、摄像全部准备完毕。容栩轻轻点头，让化妆师整理了一下妆容，便抬步向片场走去。
他刚刚走到梁导的身旁，一个抬首，视线突然落入一双深邃幽黑的眸子里。心里下意识地一顿，容栩勾起唇角，对秦呈展露一个微笑，道：“请多指教。”
秦呈默默地伸出手。
容栩一愣。
男人磁性的声音响起：“请多指教。”
容栩伸手与对方相握，虽然心中诧异，怎么秦呈这个人总是喜欢和人握手？记得以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这个男人就喜欢握手来、握手去，难道这是他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但表面上，容栩仍旧保持着笑容，客气礼貌。
很快，容栩和秦呈站到了光替定位好的位置，六个摄像机同时准备。
梁导对身旁的副导演感慨道：“秦呈人还是不错的，他挺照顾容栩的。”
那副导演惊讶地问道：“有吗？他刚才没和容栩对戏啊。”
梁导哈哈一笑：“你懂什么，他总得先了解一下人家容栩的演技，再去照顾吧？这场戏本来是要放在后天拍的，但秦呈昨天和我说，把这场戏提前，为的就是照顾人家容栩。懂不懂？”
副导演默默点头，似懂非懂。
梁导转过头，看向片场。和摄像组确认了一切就绪后，他点了点头。
这一场戏，正式开始！
当听到打板声响起的一刹那，容栩抬步，穿越过录音室的大门，行走在干净整洁的玻璃走廊里。灯光将这里照耀得通体明亮，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将城市的外景展现给这栋大楼里的每一个人，外界是灯火通明，繁华奢靡，而这里却是寂宁安静。
只有容栩的脚步声一下下地响起。
穿着一件单薄的米白色外套，少年精致漂亮的脸上用粉刷打出了一层暗影，看上去气色有点不好。他带着有些疲惫的笑容，一个人在走廊里走着，直到走到拐弯处时，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清澈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他便转过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沙哑低沉的低笑声响起，打破沉寂：“凌霄？”
凌霄的脚步停住，背对着对方。
那人轻轻地舒了口气，仿佛将口中的烟圈吐出，片刻后，他又问道：“你是凌霄？”
剧本里，这是凌霄和顾铭修的第一次见面。说是第一次，但凌霄其实曾经听说过顾铭修这个名字，顾铭修更是知道这个最近几年红出华语乐坛的超级新星。
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最亲密无间的搭档，一个写歌，一个写词。而且初见时，凌霄对顾铭修的印象实在有些不好。
穿着看似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偏长，随意地扎在脑后，一副落拓不羁的颓废艺术家模样。现实中的顾铭修八年前就死了，死于一场车祸，他长得自然没有秦呈这么帅，比凌霄大了七岁，但却有着一种难以捉摸的艺术气息，属于颓帅型。
总而言之，当凌霄看到这么一个坐在窗台上，不停抽烟，打扮得还吊儿郎当的人，自然不会有好感。因为对方看起来就像个痞里痞气的文艺痞子，和凌霄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但是对方既然开口了，好脾气的凌霄也不能当作没听到。
于是他转过身，与对方说出了人生的第一句话。
“是，我是凌霄。”
皎洁如华的月光透过落地窗中投入室内，照耀在容栩的脸庞上，映出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他笑得很温和，柔软的发丝落在眉间、眼间，清雅的月色好像在他的嘴角照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在充满烟味的走廊里，安安静静地笑着。
看着监控器监控屏中的画面，梁导忍不住地放松了身体，赞许地点头。他情不自禁地想到：如果当初凌霄也有这么一副长相，会不会……比现在还要红？
很快他就没再多想，毕竟这种想法没有任何意义，即使没有那样一副长相，在华语歌坛中，凌霄也是近三十年内无人可比的歌神。
梁导摇摇头，继续看起了监控屏中的景象，而他自然也就没想到，对于他而言，这个少年的回眸一笑能造成这样的效果，那对于某个当事人而言……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几乎是一瞬间，秦呈就鼻子一热，凭借顶尖的演技才压住了自己的异常。
可是下一刻……容栩他居然走过来了！！！
容栩一步步地走近，因为按照凌霄的性格，虽然剧本里没写，但他不可能隔了那么远和人说话，这样是对对方的不礼貌。这一点是容栩自己添加的剧情，梁导见状稍稍一愣，但很快满意地点头。
于是随着容栩的走近，秦呈的眸色越加深沉。等容栩完全走到他的面前后，秦呈抬起眸子，神色淡定地望着他，削瘦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目光平静，没有开口。
容栩也淡笑着望他，一声不吭。
这样的对视仿佛要天长地久，与此同时，六个摄像头变换位置，从各个角度拍摄这一场戏。
容栩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可是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和秦呈对视，他也第一次发现，秦呈的眸子里透着一点十分深邃的蓝，这让他不由联想到曾经看到过的一种说法：秦呈的祖母是丹麦人。
这么近的距离，四周又如此安静，而且眼前的男人……正在压自己的戏。
或许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但是身当其中的容栩能够发现，这个男人在隐隐地引导着整场戏。从他看似懒散的声音，到他一次次的低笑，除了容栩突如其来的走近让秦呈完全没想到，这场戏其他的所有细节，似乎都在对方的掌控中。
什么时候该喊出那句“凌霄”，什么时候又该问出那句“你是凌霄”，秦呈把握得极好。
好到容栩甚至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和他心有灵犀，知道在什么时间点，他想听到这两句话，然后恰恰好表演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下意识的，容栩唇边的笑意更加灿烂了几分，他抬起眸子，说出了自己的台词：“这位先生，不知你是……”声音温柔低悦，带着凌霄独有的柔软，但一种无形的气场却从少年的身上散逸出来，牢牢地抓住整场的气氛。
幽黑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秦呈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良久，他后仰着靠在玻璃上，挑眉道：“和我合作怎么样？”下一刻，没等容栩回答，他突然倾身上前，猛地逼近！
容栩倏地睁大双眸，完全掩不住惊讶。
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完全不在剧本里！
仅仅只剩下不足五厘米的距离，秦呈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少年的身上，容栩下意识地往后移动，秦呈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写词，你写歌……凌霄，你需要我，你一定，需要我。”
……
“卡！”
梁导即时的“卡”，让容栩倏地从刚才那种情绪中回过神来。
他反射性地转头去看秦呈，还没来得及询问“你改了剧本”，就听梁导说道：“虽然说，我没想到，你们两个人都会改剧本，但这个剧本还改得挺好的。是吧，馨柔？”
忽然听到“馨柔”这个名字，容栩猛然怔住，看到了站在梁导身边的女人。
这位美艳端庄的影后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片场，她摘下了墨镜，目光复杂地看向容栩。看向秦呈的时候，她朝着对方点点头，似乎是在感谢秦呈来参演这部戏，于是秦呈也回以她一个目光。
然后，何馨柔的视线又回到了容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