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晨欢
容栩翻看帖子的动作倏地一滞，片刻后，他抬首看向罗振涛，无奈地笑道：“罗哥，就算和你说了，你能做什么呢。张桐桐也知道我们没法为她做什么，所以她只是抱怨一下而已，她对易兰也说了这件事。”而且，他和张桐桐的关系还没好到特意为对方求情的程度。
这一刻，罗振涛心中陡然一顿，他有些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并不只是一个单纯天真的孩子。但随即他又想到，幼年丧父丧母，最后一个疼爱自己的亲人也早早地去世，被迫与心胸狭窄的叔婶生活多年……指不定容栩受到过多少虐待和歧视呢！
有那样的童年，他不像普通十八岁孩子一样天真，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这样也不坏，挺好的，至少不会像韩阳皓一样，蠢得让人心烦。
很快，罗振涛就整理清楚思路，有条不紊地对容栩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可以这样……”
当天早上九点，许多上班族刚刚抵达公司、开始一整天辛勤的工作，忽然便在摸鱼上网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消息。
“H小生在剧组耍大牌，骂退工作人员，还以投资商的名义要求换演员……哈？这是谁啊？……喂喂，你知道吗，我看到一条网易新闻推送，说是有个当红小生耍大牌，还靠投资商进组，要辞退同组演员。这是哪个H小生啊？”
“什么剧啊，现在的小鲜肉那么多，我哪知道是哪个。H是什么？黄？韩？胡？”
“……咦，这边说，这个小生刚刚出演过一个很红的周播剧的男主角……”
不止是门户网站的新闻推送！
当日早上十点多，粉丝数高达四百多万的一个娱乐圈营销大V突然发出了一条微博——
【贵圈大队长：今天老有粉丝来私信我，问我知不知道什么H小生。哈哈，这个事情在圈内早就人尽皆知了好吗。H小生靠一个经典电影的龙套配角出道，红了以后，那可是眼睛要到天上去了，耍大牌算什么，人家前段时间还凭投资商的关系，要把同剧组的男二号换掉呢！戏都拍了一大半了，你说这怎么办？那部剧差点就停摆了，幸好没让H小生成功，要不然那个男二号估计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红。】
这条微博刚发了不过半个小时，和“贵圈大队长”抱团的几个营销号就纷纷转发，还都各自多爆出了一些料！
【娱乐圈小公举：我知道H小生只要拍戏，都是最后一个抵达片场的。//贵圈大队长：……】
【八卦老王：人家不等到开机仪式的最后一秒，绝对不会到场的。//贵圈大队长：……】
越来越多的营销号开始转发这个消息，这时候哪里还需要买水军？这么多营销号的转发，足以让成千上万的网友看到这条消息。再加上各大门户网站的新闻推送，中午时候，H小生的耍大牌事件就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几乎是在第一时刻，网友们就猜出了H小生的身份。
前段时间拍了一个很火的周播剧？
周播剧的男二号现在很红？
靠经典电影的龙套配角出道……
【这绝对是韩阳皓！H小生肯定是韩阳皓！周播剧是《埋伏》，男二号是容栩，那个经典电影是韩阳皓的出道作品《暮声》。他在里面扮演一个酒吧调酒师，只有几十秒的镜头，他就是靠那个红的！】
事情一出，韩阳皓的粉丝自然极力反驳。但是越来越多的营销号站出来相应，甚至到了下午一点，《埋伏》剧组的一位场务竟然在自己的私人微博上出声了！
【千千亦伊人：我就是被@韩阳皓骂走的那个场务，现在我自己在阿里麻麻上面开了家店，再也没有做圈子里的事情了。当时韩阳皓说如果我不走，他就不拍，他不拍，投资商就不会给钱，所以我只能走。《埋伏》剧组被骂走的不止我一个，图片是我开机当天拍摄的照片，还有我的工作证。[图片][图片]】
这个当事人的微博一出来，立即引起轩然大波！
这可是实证，连《埋伏》剧组的人都站出来斥责韩阳皓，难道还能是假的？
但是韩阳皓的粉丝还是不承认。
【这种开机仪式的照片网上到处都是，黑人现在不需要成本啊，拿张照片就敢诬陷我们家阿皓？】
【哈哈哈哈我家阿皓是《埋伏》剧组里咖位最大的，你居然说他是凭投资商进组的？笑死我了，什么十八线的小透明都敢来倒贴我家阿皓，真是不要脸。】
韩阳皓的粉丝们最擅长的就是胡搅蛮缠，从四个月前《埋伏》投票事件就可见一斑。
然而这一次，他们并没有想到，在这个场务发声以后，一直沉寂不动的容栩的粉丝终于怒了！
【之前我还一直不敢说话，就怕是假消息，害容容被人骂。现在你和我说，那个韩阳皓居然想把我家容容踢出剧组？凭什么！霍熙演得那么好，前几天有个“2043年你最喜欢的电视角色”的投票，我家霍少帅拿了第四名！韩阳皓凭什么要让容容走！】
【EXM？耍大牌，骂走工作人员，开机仪式最后一个到场，拍摄时期经常迟到。他还想靠关系赶走同剧组演员！什么鬼，这种走后门的明星，居然还有人想洗白？】
【QAQ我家容容居然差点被人赶走？容容好可怜，我们居然都不知道这件事！《埋伏》是容容第一部 播出的剧，他那时候还没什么名气，我都没听说过他，碰到这种事肯定特别无助。wuli容容！QAQ呜呜呜呜……】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想起了当初的水军投票事件，娱乐圈还有明星能这么嚣张？好了，现在可以统计一下韩阳皓的相关事件了，谁来和我一起做记录？】
韩阳皓的粉丝自然不肯承认这些新闻媒体和营销大号的话，但是渐渐的，好几个娱乐圈内部人士出来爆料。他们不仅承认了那些营销号和新闻上的事，他们甚至还爆料出了韩阳皓其他好几个黑料！
当天下午四点，容栩的粉丝就做出了一份“H小生事件录”。这个名字听上去还挺正常，但是一点开文件你就会发现，里面满满的都是韩阳皓的丑闻黑料！
所有的黑料全部来源自网络，有新闻通告，有大 V微博，还有内部人士的爆料！
半个小时后，#韩阳皓耍大牌#就已经被顶上了当日热搜的投票，后面还跟了一个“爆”字！
一般而言，微博热搜排行榜的每条热搜后面，要么什么都没有，要么会跟着一个“热”或者“新”字。这两者都很好理解，是在说明这条热搜现在很热门，或者很新。
而“爆”字则是在说：这条热搜突然之间爆红！
许许多多的路人网友看到了这些黑料，他们完全不敢相信，娱乐圈还真能发生这种打压欺负的行为？原本有很多网友都抱着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站在一旁看热闹，但是随着有个内部人士站出来透露“张桐桐也曾经因为韩阳皓的关系，失去了一个重要角色”后，这些路人站不住了。
张桐桐的粉丝自然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手撕了韩阳皓。
而其他路人则开始担心：【不会吧，除了容栩，还有张桐桐？我家蒸煮也曾经和韩阳皓演过戏/参加过同一个节目，我家蒸煮该不会也被他耍大牌、被他欺负了吧？！】
一时间，大半个娱乐圈的粉丝都加入了这场乱局，韩阳皓那边暂时没有任何回应。
与此同时，S市影视城内，《黑色云层》的拍摄还在稳步进行。
梁导也从剧组的公关团队那得知了网上闹得正火的“韩阳皓耍大牌事件”，但他并不知道韩阳皓就是这次买营销号、买水军陷害剧组和容栩的人。于是他只是感慨地摇摇头，找来容栩，安慰道：“没想到以前你还碰到过这种人。容栩，圈里的这种小人虽然不多，但肯定是有的，你也别太难过，都过去了。”
少年微微一笑，道：“谢谢梁导，都过去了。”语气不卑不亢，没有怎样义愤填膺，却也没有多么的幸灾乐祸。
等到容栩离开后，梁导才悄悄对自己的助手说道：“容栩不错，他沉得住，混这个圈子，要的就是他这样的。和他一比，那个韩阳皓真是差远了，难怪现在韩阳皓混成这样，之前给他当配角的容栩现在可比他红多了。”
小助手听着这话，也赞同地点点头。
外界的风风雨雨无法影响到《黑色云层》剧组的正常拍摄，网络上，“韩阳皓耍大牌事件”还在不停发酵，而这边，《黑色云层》剧组开始拍摄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也是秦呈的杀青戏。
第四十三章
《黑色云层》是根据现实改编的传记电影，虽然不必事事都遵循现实, 但大体框架和现实却是吻合的。比如说每个主要角色都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 又比如说, 顾铭修的死对于凌霄来说，确实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从十几岁出道, 到二十岁获得第一块金曲奖奖杯，再到三十多岁时的功成名就，凌霄早已成为华夏当之无愧的歌神。但在他三十六岁时, 他最好的搭档、御用词作家顾铭修的意外去世, 使凌霄大受打击。
在那之后, 凌霄只出过一张专辑，演唱会也只开过两次。
又过了五年, 凌霄便也因病去世。
今天晚上的这一场戏拍的就是凌霄抵达医院, 被警察请来认领尸体。顾铭修父母早亡, 没什么亲戚, 四十四岁了也没有成婚，所以更无子嗣, 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凌霄。警察们早就认出了顾铭修的身份, 可是请对方的亲朋好友来认领, 这是必要手续, 不能不做。
于是那一天早上, 凌霄接到了经纪人赵楚芸的电话，来到了医院。
片场里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等待着这场戏的开拍。
现场早已部署成医院的场景，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走廊，所有的白色都白得令人心冷。容栩和俞思语站在走廊的另一端，两人都换好戏服、化了妆，只等开拍。
“第362幕第3场，开拍！”
当打板声响起之后，所有工作人员的目光立刻聚集在了走廊的尽头。
俞思语扮演的经纪人向来冷静理智，但今天，她也特意滴了特制眼药水，使眼眶发红，看上去疲惫不堪。而在她的身旁，那个俊秀清雅的人则是垂着眸子，怔怔地看着地面，跟在自己经纪人的身后。
穿过走廊、走到房间——就是这场戏的第一个镜头。
应该说，这场戏梁导采用的是长镜头，准备连续拍摄足足一分钟的戏份。
镜头一直跟在容栩的身旁，随着他往前移动。打光师高超的技术使得这场夜晚拍摄的室内戏，看上去好像真的有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中照射进来，照耀在容栩柔软的发丝上，反射出一道灿烂的金光。
他始终垂着眸子，安静地看着地面，走得很慢，但是却在一步步地走着。
看着监视器里的景象，梁导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他仔细地观察着整个画面的构图、色彩，拍摄的节奏和角度，尤为认真地观看着两位演员的表演。
这场戏对《黑色云层》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几场戏之一，是凌霄的人生拐弯点。所以这场戏绝对不可以马虎，长达一分钟的长镜头只要出了一点差错，梁导都会毫不迟疑地喊卡，坚决重拍。
此刻，清晨的日光柔煦美好，医院里也是安详平和，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无比温暖。
但是，顾铭修死了。
凌霄低着头跟在赵楚芸的身后，因为他走得不快，所以赵楚芸时不时地停下来等他一会。只有十几米的路，两人走了快一分钟，才走到那扇门的面前。
这种细节表演令梁导满意地点头。
那边，俞思语和容栩已经事先排练过这场戏。
一身西装的精英女性先是下意识地去准备推门，但她还没有碰到门板，便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自己的艺人。良久，她低声道：“你来开门吧……凌霄。”
凌霄沉默地低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赵楚芸也沉默不言，良久，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气，伸手去碰门把手。然而这一次，她还没来得及开门，大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身制服的警察上下看了他们两眼，在看到凌霄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崇拜敬仰的神色，但是很快他便掩藏下去，公事公办地说道：“尸体应该是顾先生的，今天早晨八点零四分，顾先生驾驶一辆黑色轿车，在西环路中段和一辆卡车相撞。对方是疲劳驾驶，目前被扣押在警局。今天先请两位来认一认尸体。”
赵楚芸和凌霄很快被带到了屋子里。这屋子不大，中间放着一张狭窄的床，白色的长布遮住了床上的人。
似乎是生离死别的事情看多了，顾铭修又没有任何亲属家人，警察并没有照顾死者朋友的心情，直接了当地将白布掀开了一角，转首问道：“是顾先生吗？”
就在那白布掀开的一瞬间，凌霄突然转过头，看向窗外。而赵楚芸则忍不住地捂住了嘴巴，亲眼看到事实，她无法压制住心中的悲痛，只能点点头：“是的。”
警察又将白布放下。
“……不是。”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骤然响起。
那警察猛地愣住，看向凌霄：“凌先生，这位不是顾先生？”
凌霄依旧转首看着窗外，但是他嘶哑的声音却从牙齿缝里一字一句地念出来：“他不是。”
房间里的两个警察面面相觑，赵楚芸再怎样铁血冷静，此刻也一直捂着嘴巴不停地流泪。而另一个死者朋友却一口咬定，这个人不是顾铭修。那这到底怎么算？明明这个人就是顾铭修啊！
年纪大一点的警察走上前，好声说道：“逝者已逝，凌先生，节哀顺变。”
“他不是！”猛然拔高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房间里久久回荡。凌霄猛地转过头来，用坚定决绝的语气说着：“他不是！他真的不是，他不是顾铭修，我不认识他……他不是……”
而当青年转过头的一刹那，片场里骤然死寂，梁导望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瞪大了双眼。
只见在这画面里，那个清雅漂亮的凌霄双目通红，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嘴唇紧紧地咬着，激动得身体都在打颤，但是他却睁大了眼睛，阻止那泪水的落下。
就好像是一个走到末路的人，绝望地否认一切。
片场中，俞思语的重头戏已经结束，她哭得很即时，把握好了“女强人”和“朋友”两个身份之间的转换。但是容栩的重点戏份才刚刚开始，他看着眼前的老警察，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他不是”。倔强地重复，好像这样就能变成事实。
然后老警察叹了口气，侧开身又拉开了白布，问道：“真的不是吗，凌先生？”
声音戛然而止，凌霄的目光猝不及防地落在了那个人的脸上。一切还好像昨天晚上一样的鲜活，顾铭修的面色稍微白了一些，额头上有一个手指大小的疤痕，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老警察将白布放下，再次说道：“事情发生得突然，还请节哀顺变。”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打了进来，在地面上落了一层金色的细沙。三号机位给了容栩一个特写，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睛里，泪水积蓄沉淀，瞳孔轻轻地颤动着，视线死死地凝视在那张白布上。
过了一会儿，二号机位里，梁导看见：容栩突然笑了。
他扬起嘴角，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与他过往的好像没有任何差别，但是细看时，你却能发现他的嘴唇在颤抖，他的脸颊也在颤抖，整个人在轻微地颤抖着，然后刹那间，眼泪便从眼眶中流淌出来。
青年笑着看向了那个老警察，又看向了旁边那位年轻一点的警察。他的脸上全是笑意，可是泪水却不断地从眼眶中流下，流过嘴角，淌进了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