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归途
“死的是他阿爹,他爹还活着。”蒋芸也不明白,五哥儿怎么糊涂了。
俩人对视了会,彼此脸上都是不明白。
还是汤显灵先恍恍惚惚记起来,这个世界有哥儿,能生孩子这事,那崔大宝的阿爹就应该是夫郎?
汤显灵:……
“你问这个作甚?”蒋芸见五哥儿脸上不好意思,倒是笑了主动岔开话题,给五哥儿解了尴尬。
汤显灵手下继续干活,说:“刚买菜上街碰到了租户李大娘,她说一个夫郎做买卖累人,就该跟崔大爷一样享清闲。”
他刚听着就不对劲,现在知道崔大宝干什么,租户李家心思一览无余了——汤小哥儿别干买卖了,早点把铺子空出来,收租金过日子,多好啊。
至于汤家铺子不做营生,那自然是卖了或者租出去。
蒋芸对这事反应平淡,也没气恼,甚至觉得李大娘说的话有些道理,不过——
“铺子是你爹的命根子,咱们可做不了主。”
“所以李家时不时关心我爹身体如何了。”汤显灵道。
蒋芸沉默了下,又说:“五哥儿你想做买卖吗?”
“想啊。”汤显灵点头,“我年轻又有手艺,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不过铺子留不留下来看我爹意思,反正我们到哪都饿不死。”
蒋芸点了点头,菜摘好了拿到外头去洗,洗完了送到灶屋,擦了擦手说:“五哥儿,我去看看你爹。”
“知道了。”
蒋芸出了灶屋直奔东屋,汤父还睡着,蒋芸就坐在一旁出神,又是想五哥儿高热后不一样了,她不敢往这儿深想,每次一想就逃开,便又是想李家惦记铺子的事,想的等汤父醒来也没察觉。
汤父就骂蒋芸,“你坐在这儿,心思跑哪里去了?”
“我想铺子。”蒋芸习惯被骂,过去扶丈夫坐起靠着,一脸木讷说:“五哥儿上街买菜碰到李大娘,她说五哥儿做朝食营生辛苦,就该跟崔大爷一般过日子舒坦。”
汤父本来骂骂咧咧一听这话,反应倒是快,一下子炸开了,先说了句:“没安好心的卖油郎!”因太生气又扯到了心肺开始咳嗽。
“你莫要生气,小心身体。”蒋芸替丈夫顺着气,说:“铺子还在,你别急。”
铺子是汤父的命,他大半生赚下来的,是想要男郎,给男郎留的家业,可到如今被个外人惦记上了,哪怕是买、租,那也不行,他还没死呢。
天还未黑。
汤家灶屋烟囱炊烟袅袅升起。
隔壁卢大郎又馋了,“隔壁家是不是烧鱼啊,好香的味。”
“你这鼻子,狗儿都不如你好使。”卢父骂。
卢三娘没忍住笑了声,被大哥敲了下脑门,卢三娘娇哼,陈巧莲说:“成了,好好吃饭,不许闹着玩了。”
卢大郎不跟妹妹逗趣,闻着飘过来的香味,吃着自家的饭菜,说:“爹娘,我也不是小时候那般馋,就是以前汤婶婶家吃食也没这么香。”
“以前他家铺子买卖好,吃饭都是羊汤对付一口,之前几个月,闹出那样的事,怕是嫂子和五哥儿也没心思做饭。”陈巧莲随口道。
卢父则说:“五哥儿是不是今个还来铺子买馒头了?”
“对,要了不少。”卢大郎点头。
卢大郎长到这么大,就没见过汤婶婶来买过馒头,以前大娘、二娘、三娘在家没嫁出去时,只会偷偷来买馒头,也不敢拿回家吃,问起来,三人都是支支吾吾的。
卢父神色复杂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爹,怎么了?我以前就想问,汤伯伯是不是跟咱家不对付,可有时候碰见了,汤伯伯婶子也跟我闲聊问两句,不像是闹起来的架势。”卢大郎好奇。
陈巧莲说:“你那会还小,也怪我嘴快。”这也不是不能说的,坊间都知道,当初当笑话讲了好久,只是不会当小孩面说这个。
“之前接生婆错把五哥儿认成男郎,就是你阿娘我在满月酒上发现了五哥儿藏在眉毛尾的哥儿痣……”
卢大郎恍然大悟,原来这般啊。
“那这样不怪阿娘你,五哥儿是哥儿还是男郎生下来就定好了,汤伯伯怪谁也不该乱怪人。”
“吃饭不许说了,都过去了。”卢父板着脸说。
他家以前和老汤关系还是很近的,自那以后,老汤先是不理人半年,后来遇到了就是皮笑肉不笑,再后来就是客客气气不上门。
汤家院子,天还亮。
汤显灵喊吃饭,蒋芸擦洗擦洗手出来了。
四四方方桌上,三个菜,一盘子蒜蓉绿叶子菜、一盘子醋溜土豆丝、一大盘子红烧鱼,一窝子蒸的香喷喷的米饭。
绿叶子菜翠绿,半点都没买回来时的蔫吧,也不知道怎么炒的,颜色很是鲜嫩漂亮。
土豆丝是用蒜苗炒的,汤显灵还下了几颗花椒炝了炝锅,切得细细的土豆丝先焯水十秒,捞出来过冷水,猪油、热锅,下蒜苗、花椒,倒入土豆丝,放醋,这一通下来要速度快,炒出来的土豆丝很漂亮不说,味道酸酸的带着一点点花椒麻味,让人食欲大开。
不敢想有多下饭。
末世之前,汤显灵在宿舍,有个舍友喜欢健身撸铁,还说土豆丝配米饭,那是碳水就碳水,不健康,可汤显灵就喜欢炝炒土豆丝,酸酸辣辣带点点花椒味,他能干半碗饭,剩下半碗还要配别的菜。
即便现在没辣椒,那一盘子土豆丝就很香了。
压阵的大菜当然是那盘子鱼了,鱼有三斤重,倒入花生油,他没放猪油,荤菜用素油,素菜用荤油。
大火先煎的鱼定型,两面焦黄,锅铲在鱼身上能刮出‘噌噌’响声来,盛出来,不用倒油,直接下调好的料:自己做的五香粉、花椒、姜丝、蒜头、黄豆酱,一点点糖提味,炒香,添热水下鱼咕嘟咕嘟烧开。
汤汁浓郁,鱼皮金黄脆,鱼肉嫩,火候整整合适。
东屋汤父闻到香味都急了,喊饿。
汤显灵:……
当听不见。
“五哥儿你吃你的,我盛一些喂你爹。”蒋芸说。
汤显灵:装聋失败。于是撸袖子,往东屋去。蒋芸一看急了,害怕五哥儿揍丈夫,她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这儿,反正跟着五哥儿屁股后跑。
“娘,搭把手,咱俩扛着他去院子外头一起吃。”
蒋芸闻言猛地松了口气,“这样啊。”
汤显灵:???那不然?
床上汤父,前一秒嘴硬大骂‘你想干什么’,眼神却带着害怕来,也是怕五哥儿发疯揍他,下一秒也哑火了。
汤显灵对上汤父的神色,啧了声。
“看在五哥儿面子上,不然——”
吃俺双拳!
汤显灵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心态,他占了五哥儿身体,即便看不惯老汤头,只要老汤头别惹他,别把歪主意打在他身上,他还是能照看一下。
但是让他伺候汤父吃饭,当个孝子那是不可能的。
汤父能坐起来,只是坐一会往下溜,身体没劲。蒋芸在椅子旁塞了被子裹住了,照汤显灵看,其实可以拿绳子绑着——
显然蒋芸是不敢的。
饭桌上,干饭第一名的汤显灵先动了筷。
汤父一看瞪眼睛,意思他这个长辈还没吃——
“你要是不饿,就继续回屋躺着。”汤显灵不惯毛病,“这家,现在我当家,吃饭!”
蒋芸害怕,手上却胆子大,一勺米饭喂到了丈夫嘴里,声音怯懦打圆场:“别吵别吵,吃饭吧老汤。”
汤父一嘴米糊着,哼哼唧唧半个字发不出音。
汤显灵已经沉浸式干饭了。
香喷喷!
他真是个做饭小天才,嘿嘿。
第12章
八兴坊三巷子崔家。
崔大宝今年二十八,是家中独子,上头有个近五十岁的老爹,因他阿爹早逝,父亲疼爱,从小长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
崔父鳏夫带儿子是很惯孩子,崔大宝七岁时,崔父送儿子进私塾识字念书,念了没三年,崔大宝坐不住,去私塾路上一路吃喝,下午放学不回家,就爱沿着正街绕一路才回去。
吃的一张脸都油油的,买纸墨笔砚钱全买吃的了。
崔父见状,只会夸说:我儿会吃,不怕饿到肚子。
崔大宝到了十八岁,按年岁该相看亲事,崔父找媒婆,务必给他家大宝挑个好的。
崔家在八兴坊还算是家底殷实人家,虽然崔大宝不上进,整日游手好闲,往各坊间正街、东西两市扎,一扎就是一天半晌不回家,但崔家有钱啊。
媒婆给各姑娘、哥儿家说起崔家来。
“八兴坊间三个大院子,光是一年靠着租赁院子,啥都不干,坐着就将钱赚了,能有近这个数。”媒婆张开手掌,晃了晃五根手指头。
一年五十两银子啊。
“更别提,崔家门户清静,嫁进去没个婆母阿爹管着,直接就是当家做主的。”
崔家这样的条件,放在奉元城那真是也算可以的——比上自然不敢比,咱们平头老百姓什么条件还是知道的,往下比,那崔家强太多。
心动的人家自然有,媒婆一趟趟往崔家跑,择了机会,两家孩子‘意外’见一见,寻常百姓男女、哥儿没那么大防,大家都要讨生活糊口,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上街的道理。
结果崔大宝挑的紧。
不行、不喜欢、不娶。
一趟趟下来,媒婆能跑坏一双鞋,哭笑不得说:“我的大爷祖宗诶,那您说说想找个什么样的?”
崔大宝说不出来,闹脾气,犯浑跟他爹说:“爹,我不成亲了,你要是喜欢你娶,你给我生个弟弟,或是妹妹,我是不嫌的。”
崔父老脸挂不住的尴尬。
“你个混账小子说甚话呢!”崔父当着媒婆面凶了儿子一句。
崔大宝当即是‘离家出走’——跑到了西市住了三日,也没寻花问柳往那青楼待,寻了家客栈,吃了三日,他倒爽快了,崔父在家后悔,抱着早逝夫郎灵位哭的抽抽搭搭。
不该凶儿子、不成亲就不成吧、你拿命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何苦委屈他了。
最后结果是崔父亲自去西市找儿子,父子俩抱头痛哭。
崔父说不逼你啦,你想作甚就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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