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不晚
“长兄,长兄……”
墨宴跟柳浮川没有相处那么多年,即便有感情也是万万比不上柳故棠的,此刻也就只有他还能保持些理智,一手拿着本命剑,一手扶着柳故棠,一声一声长兄的叫,试图能稍微安慰一下,或者让柳故棠尽快回神。
他也急,知道了柳浮川就是天道,他更怕柳折枝和柳容音有危险,可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乱了阵脚,心急如焚也要看着镇定自若。
若是人人都慌了乱了,岂不是让天道更加猖狂,如今的局势已经无可转圜了,要么打赢,要么所有人都死在天道手里,没有第二种选择。
“长兄,你也不必这样看我,我虽然是天道的一部分,但我和他还是有区别的。”柳浮川周身魔气不减,容貌和声音又变回了他自己的,“你别跟我作对,一样可以作为长辈出席我跟容音的合籍大典。”
“哦对,还有弟妹,多亏了你教我怎么追容音,抛开立场不同,我倒是挺感激你的。”
“滚你娘的!老子没教过你强迫长姐!”墨宴破口大骂,看他的眼神全是杀气,“你那算个屁喜欢!你要是真心喜欢长姐,根本不会舍得强娶她!狼心狗肺的王八东西!早知道你是天道,老子早就该把你挫骨扬灰!”
他的骂声并没有换来任何回应,柳浮川只是盯着柳故棠,眸中含笑,“长兄,你也要我与生分吗?”
柳故棠眸色深沉,那种无波无澜的眼神让人看不出喜怒,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开口,“柳浮川,我没教过你如此行事。”
“哈哈哈哈哈……”天道得意的笑声响彻整个神宫,“你看,我就说他们都不会再认你了,我们才是一体,才是一路人,什么长兄,他现在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别傻了,你我联手杀光他们,神界是你的,容音也是你的,你想跟容音合籍也不会再有人阻拦,如此皆大欢喜的事,何乐而不为。”
只有这种时候,天道和柳浮川的那些相似点才格外明显。
他们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语气或温柔或漫不经心,有些放荡不羁,只不过柳浮川温柔的部分更多,柳折枝和墨宴也许久没与天道说过话,这才没有发觉。
此刻墨宴再听他们两人交替着说话,后知后觉的发现柳浮川无论是语调还是笑着说话的感觉都跟天道相似极了。
脸上总是挂着笑的笑面虎,他当年被柳折枝捡回神宫,第一次见天道,天道不就是这样吗?
看似跟谁都笑意盈盈,实际心里全是算计,和谈笑间就能把人坑得明明白白的柳浮川多像。
墨宴死死抓着手里的剑,他不敢想柳折枝要是落在天道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他拼尽全力从泥沼中拉出来的神明,绝对……绝对不能再被天道毁掉一次。
“兄长。”
天道抢了他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毁了他,这世上如果有谁最恨天道,墨宴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他。
但他还是对着已经和天道融为一体的柳浮川叫了兄长。
“看在我教你追过长姐的份上,求兄长……让我见见柳折枝。”
拼死一战他即刻就能打,可他不知道柳折枝的情况,见不到柳折枝他安不了心。
“柳折枝……柳折枝他在修真界伤了根基,他的身子只恢复了修为,根基根本没有养好,他一着急就会吐血,他到现在还怕冷,那么高的修为,冬日里手却凉得怎么都捂不热。”
这辈子第一次,墨宴对着天道低了头,嗓音晦涩,“他对你肯定不会设防,他真心拿你当兄长才会糟了你的算计,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让我见见柳折枝,我只看一眼……一眼就好。”
什么苍生啊,柳折枝这辈子为苍生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他不是神,他是魔尊,他只是柳折枝的蛇蛇,他只想陪着柳折枝,柳折枝能为苍生付出一切,可谁来心疼柳折枝啊。
墨宴知道他又不听话了,他没听柳折枝的话,在这种时候只顾着关心柳折枝,没有把苍生放在第一位,可他真的忍不住。
“兄长,兄……”
“好啊。”开口的是柳浮川,不是天道,天道忙着欣赏他的狼狈,连周围的天地本源恶念都跟着透露出别样的愉悦。
“当然可以让你见折枝,不过……”柳浮川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求人总得有些求人的态度,怎么能站着求呢,你说是吧?”
本来天道还想阻拦他答应,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也跟着饶有兴味的看着墨宴,“在折枝面前乖得像条狗,反正你也当狗当习惯了,那就跪下来,好好的求,求的诚意够了,自然就见到折枝了。”
他不介意放柳折枝出来,就是要让柳折枝看着他杀光这些人才好,但他更想看墨宴像条狗一样求他。
墨宴这个人,嚣张得不可一世,暴躁易怒只知道情情爱爱,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人,早就该死透了,却还能被柳折枝捡回去,让柳折枝另眼相待,甚至让柳折枝心甘情愿去历劫。
天道始终想不通自己输在哪里,为什么不能完全取代墨宴,就像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输给柳折枝。
“好。”
墨宴答应得毫不犹豫,掀袍要跪的瞬间,身侧的柳故棠拉住他的胳膊,厉声呵斥,“起来!”
“你以为折枝会愿意看你为他这样吗?”
“我感受不到柳折枝的气息,长兄,柳折枝从来不会这样,他答应我不会再丢下我。”墨宴一点一点掰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得看他一眼,不管他是什么情况,看一眼我才能安心。”
是死是活,有没有受伤,醒着还是在昏迷,他必须得知道,就算是要跟天道拼命,跟天道同归于尽,他也得看柳折枝一眼。
这可能……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见柳折枝了。
墨宴用力推开柳故棠,重重跪在地上,后背挺得笔直,一如当年在修真界柳折枝罚他跪香。
今日这一战,必定是死战,他没把握活,也没把握赢,但不管让他怎么死,死之前看一眼柳折枝他就知足。
他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做这一切,仰头看着空中的柳浮川,语气卑微又诚恳,“求兄长……让我见见柳折枝。”
尊严和面子算什么,在柳折枝面前一文不值。
他要去为他的神明拼命了,死之前绝对不能留遗憾。
“求兄长让我见见柳折枝!”
最后这一声几乎破了音,腰背也弯了下去,天道要看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他越狼狈,天道才能越满意。
到最后向来嚣张跋扈的人真的跪着弯下腰匍匐在地上,就像天道说的,像条狗一样求人。
柳故棠站在他身侧沉默的看着这一幕,什么都没再劝,最克己复礼的人,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墨宴是对的。
不过是想见柳折枝一面,这样能为柳折枝放弃一切的深情有什么错?
“啪!啪!啪!”
伴随着天道畅快的笑声,柳浮川满意的鼓着掌,“你早这么有诚意,早就见到折枝了。”
他没看错人,也就只有墨宴能为柳折枝做到这种地步,能这么求,求到所有人都满意,包括天道。
也能……让他名正言顺的放柳折枝出来,不被天道怀疑。
寝宫外所有结界瞬间消失,柳折枝和柳容音还没来得及往外仔细看,被封印了修为的姐弟俩便被两道灵力卷住,带到神殿前。
“柳折枝!”
感受到柳折枝的气息,墨宴立刻抬起头,意识到自己还跪在地上,下意识心虚的抿抿唇,“我……我只是想见见你,我错了,你别……别生气。”
柳折枝被灵力束缚在空中,看到他的蛇蛇这般狼狈的跪在地上,还是在跪最恨的天道,甚至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怕他生气,张了张嘴迟迟没能发出声音。
他想告诉蛇蛇都是假的,都是兄长设局,可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蛇蛇是抱着必死的心见他最后一面,蛇蛇真的以为他束手无策,以为今日是破不来的死局……
“没有生气。”封印在柳浮川的暗中助力下一点点解除,柳折枝声音很轻,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蛇蛇很乖,很听话。”
墨宴晦暗的竖瞳猛地亮起来,起身的动作刚开始,又强迫自己跪了回去。
柳折枝和长姐都在天道手里,且都没了修为,他不能起来,万一天道因为他起身朝两人动了手,后果不堪设想。
墨宴咬牙继续跪在那,生平第一次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动手,柳折枝和长姐会是人质,他不动手,那便守不住柳折枝要守的苍生。
他不怕死,可他怕他死后柳折枝彻底落入天道手里受尽折磨,天道不会杀了柳折枝,只会享受一次次毁掉柳折枝的乐趣。
“长兄。”不知过了多久,墨宴闭了闭眼,嗓音沙哑,“你若下不去手,那就……我来吧。”
他还是站了起来,几乎是他起身的瞬间,柳折枝肩头便被一道魔气贯穿,鲜血如注。
是天道的警告。
天道最是欣赏他们的痛苦挣扎,只要他敢动手,天道就会让这伤越来越多,让他亲眼看着他的神明受折磨。
墨宴一双竖瞳死死盯着柳折枝,手却紧紧握着剑,一步也不肯再退,脑海里只有六个字——
苍生,高于一切。
这六个字困了柳折枝一辈子,如今到底是替柳折枝困住了他。
柳折枝能为了苍生不要命,他若是为柳折枝舍了苍生,就算他们都活着,柳折枝也是要生气的。
柳折枝生气了就……不要他了。
第398章 为他的神明献祭一切
柳浮川不会朝柳容音动手,他也不会让天道去动柳容音,但此刻的柳折枝没有修为,落在天道手中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封印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开哪里有那么快,柳浮川不要命,不计代价,要的只是让天道一击毙命。
这场仗只有在双方都背水一战的时候,天道才会断了一切后路,不管不顾的完全跟他融合。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柳折枝!”
墨宴最见不得柳折枝受伤,匆忙化作龙身,龙尾去抢柳折枝,本命剑直奔柳浮川的眼睛。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啊。”天道在柳浮川体内嗤笑,根本不用还手,只轻轻把柳折枝往那剑下一拉,“要是你亲手杀了折枝,我倒是还能算你有几分血性。”
墨宴瞳孔猛地一颤,下一秒本命剑向右偏离几寸,重重砸在地上,身后神殿轰然倒塌,足以见得他这一击是用了全力。
可终究还是伤不到天道,面对柳折枝,他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哈哈哈哈哈哈……墨宴,你看看你,不愧是折枝养的好狗,真是忠心耿耿,什么时候都不敢伤了主人啊。”
说话间,无尽的魔气灌入柳折枝肩头的伤口,柳折枝苍白的脸色逐渐变得涨红,天地本源恶念侵蚀神明的仁爱本源之力,不一定会成功,但那痛苦比削骨剥皮碎裂经脉还要强上百倍。
本就身子不好的人,这么下去这具身体便要彻底废了,周身不断有血滴晕染那一身白衣,柳折枝从始至终不曾开口呼痛,连一声闷哼都不曾有,只死死抿着嘴唇和墨宴对视,轻轻摇了摇头。
柳折枝说……不用管他。
墨宴看懂了,看得目眦欲裂,却也无可奈何。
柳容音被柳浮川押在一旁,同样没有修为,身后柳故棠面对弟弟也没有打算出手的意思,天道这最后一步棋,不仅拼凑出了完整的神格,以恶念本源融合神格,修为凌驾在他和柳折枝之上,还彻底让他和柳折枝失了所有助力。
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一夕之间,长兄,兄长……柳折枝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
巨大的龙身还在不断变大,逐渐遮天蔽日,墨宴猩红着双眼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柳故棠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一个求字都没能说出来。
因为他能理解柳故棠此刻的心情,让柳故棠跟他一起对付天道,无异于一起杀柳浮川,而他现在做的事,跟要柳折枝的命没有任何区别。
他舍不得伤道侣,难道长兄就舍得伤弟弟吗?
墨宴收回目光摇头苦笑。
柳折枝把他教得真好,都这种时候了还知道体谅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