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灭之殇
圣门如此之大,也不知道这九座大山之中会有多少处与这里一样风景优美的地方,又有多少更胜此处的美景,若能将小屋子搬到这里就好了。
咦,瀑布里好像有个人?
我正想着的时候,突然瞥见溅落银色水花的帘瀑之下,竟然有一个满头银丝的男子站在其中任由自高空落下的瀑布流水冲击在身上,流水浸湿了那男子的一头银发苍苍,如一袭半透明的衣裳一般覆盖了男子不着寸缕的身体上……
我不是很喜欢用“美”一字去形容一个与自己一般的男人,只是仅仅站在很远的地方,只看到了那瀑布中男子的背影,就有些让人移不开眼了,除了一个“美”字,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
银发苍苍,在清澈的水流下紧贴着宽阔的脊背窄腰,皮肤就像是被月光度了一层莹光一般透着清冷与莹白,瘦而不柴,肥而不腻,大概也就是这般了,只是不明白为何一头乌发会变成满头银丝。
河水漫过了瀑布里男子的腰,以至于我的视线也只能停留在男子的腰部无法再往下移去一丝一毫了。
巍峨高大的瀑布落在男子的身上就好像是一阵清风拂过一般不痛不痒,这份感觉让我有些难以用言语描述,只觉得胸口一阵酥麻难耐,好似有万千兵马踩踏过一般,鲜活的让人有些压抑不住。
深深吸了口夜里的冰冷气息强行断了内心腾升的欲望,死死闭上双眼不去看那瀑布里不知名的男子,双手紧握成拳,以强横的理智与自制力渐渐压抑住了内心深处不该有的情绪,真是该死透顶了。
两个呼吸之后情绪恢复如常,我重新睁开了眼睛,那在瀑布里的男子就是先才从熊手里救了我的人吗?看那身形,的确很像。
瀑布之下,双手顺着额头拂过头发,满头银丝的男子蓦然间睁开了平淡如水的眼眸,双眼微微一眯,男子突然之间消失在了瀑布之下,转眼之间已经到了河岸边上,尽管知道有一个人无意间闯入了他的地方,但男子依然是不急不忙,一丝不挂的缓缓走上了岸,拾起挂在树枝上的白衣披上。
云似的衣裳翩翩落下,略显苍白的手指滑过腰带轻轻一系,顿时掩盖了夜色里的一片迷人春光,一根白绸带随意的系在了银发之上,前一刻还被河水浸湿的头发此时已经不留一颗水滴,柔顺的伏在了男子的肩背上直达腰际,于夜风中若云雾飘扬。
白鞋踩在草地上,一步一步的朝着我走了过来,从银发男子的一双清淡若水的眸子里我看到了一个被绷带与白纱包裹得像一个包子似的傻瓜,没错,那个傻瓜一样的家伙就是我。
银发男子静静的站在我的面前,而后开口说了话:“身上的伤口还会痛吗?”
这声音就如同这人一般,悦耳之中带着一丝不易他人靠近的清冷与遥远,低沉却不沙哑。
银白的长发柔顺的伏在身后,一根白绸缎在风里微微拂动,站立在面前的男子已经不能单单用一个“美”字来形容,若水一般柔和,却也带着冰一般的距离感,我顿时明白眼前的男子和我从前见过的圣门弟子绝对不是同一档次的人物。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双手抱拳作揖,我试图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些什么来,可却发现对方的双眼如古井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没有被人惊扰的恼怒,亦没有惊讶,就像一口井,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我没有办法从对方的眼神里窥伺到这男人的内心,一低头,我收回了窥伺对方的眼神:“在下一重门弟子愁天歌……”
“愁天歌……”这人突然念了一遍我的名字。
“还不知道阁下的姓名?”我问道。
“……吾名,步风尘。”
风尘?
好奇怪的名字……和这人的模样一点都不搭。
第九章 落花残影
“风尘,身在圣门之中,也会想着步入纷繁复杂的风尘之中吗?”我笑着说道,赤着的双足在夜风里微微有些许凉意,想起面前的男子之前曾经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帮我换了药,那步风尘想必也看到了我身上那些狰狞丑陋的伤口。
心里总有些怪怪的别扭。
“那所谓天歌,又是天为谁歌呢?”略微莞尔,步风尘轻淡淡的说道,“夜里风凉,早一些回去的好,附近虽有猛兽,但并不会如那熊一般随意袭击人,从此处回到你的住处,路途中应没什么危险了。”
“呵呵,听你这么说,圣山里的虽然有野兽,可是会袭击人的野兽并不多,是这个意思吗?”若真是这样,我只能感叹自己的运气简直就是好到爆了。
听了我的话,步风尘微微看了我一眼,像是在一瞬间里有了些疑惑,又突然之间恍然大悟过来,我有些没琢磨清楚。
他淡淡一笑,最后说道:“可以这么说吧。”
“你身上的伤……”步风尘话语顿了一顿,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落日黄昏时穿过桃花林来到此地,我再替你看一看伤势。”
说完之后,步风尘就径自转身朝着瀑布方向的小林子走了去,我站在原地没有追过去,心中莫名的出现两个字——臭屁。
……
……
步风尘,昨夜无意间碰到的男子也是圣门中的人吗?
自从昨夜从桃花林那一边回来之后,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就时不时的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这大山里住的都是圣门中人,只是我却很明白,昨夜遇见的名为步风尘的男子定不是普通的圣门弟子。
圣门九重门,门门中人皆不同,圣门之大,弟子万千,在这万千人之中那名为步风尘的男子又是哪一重门中的人呢?步风尘是一直居住在桃花林的那一边,还是偶然的路过,不经意之间的邂逅呢?
昨夜夜色太深不便继续前行查探四周,回来之后待过了一夜天色明朗,没有等到步风尘所言的落日黄昏时,我就迫不及待的拿上佩剑按着昨日前行的方向又朝着桃花林的方向摸索了去,虽然昨天回来的时候没有遇到猛兽,可噩梦依旧在,脖颈后边儿的伤口可是还在隐隐作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还是找了把破剑带上。
山不变,水长流,桃花依旧灿烂笑颜开。
落英缤纷,花雨淋淋。
如昨夜一般穿过了桃花林之后寻着流水的逆方向而行,清晨出发,时过晌午之后才又到了昨夜的九天瀑布之下。
“哗哗哗……”
瀑布依旧倾泻而下,于空中激荡出白雾蒙蒙,衬得四周宛如仙境一般,未到黄昏,那昨夜水里的男子自然也没有出现。
没有停下稍作休息,我继续朝着昨夜步风尘离开的方向寻了过去,想要看一看再往前方走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色。
拨开树枝继续前行,顺着昨日步风尘离开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却发现脚下已经没有了路,再往前走就是一处悬崖,大风呼呼的刮着好似要将人给从悬崖上吹落下万丈深渊,从悬崖上方往下看,也只能看到一片片白雾蒙蒙而不知谷底深浅。
大山四周萦绕白雾蒙蒙,悬崖的前方亦被白雾笼罩,不知道悬崖的对面是空荡荡的一片苍穹,还是同样的一座大山,亦或是一片苍海无垠。
昨夜那男子的确是顺着这个方向离开的,前方已经无路,那人又是去了哪里,如何离开的呢?我随意的在四周走了走,依然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人烟痕迹,没有栽种的果树,也没有房屋搭建的痕迹,更没有篝火燃过的灰痕,这一切都表明此处并无人居住。
传说圣门中人有御风而行之术,说不定昨夜遇见的男子早已经乘着风不知道飞去了哪里,而我自己,又在追寻些什么呢?
只是好奇而已——我在心中如是说道,只是心中难免残留一丝遗憾,这份感觉,实在是奇怪的很,看透了纷繁复杂的人生,也就不会再对什么事情,什么人有所执着了,随缘也罢,不必强求。
走了一天的路不免有些疲乏,偶尔回过头又看见了那瀑布,又想起了昨夜那男子在瀑布里沐浴的景象,抬头望了眼垂直落下的雪瀑,我着了魔似的举步走向了瀑布下的河。
河水虽有些冰冷,但此时太阳还未落山,这冰凉我还能忍受得了,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十分难受,我干脆脱了衣裳鞋袜顺着河边走进了河水里,冰凉的河水流过腰际,带起一阵淡淡的酥麻。
轻柔的阳光下,瀑布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岸边是零零散散的破碎白纱与绷带,双手捧起一湾清水从头顶洒下,水流顺着头顶向下落下,滑过因天雷轰击而遍布的狰狞伤痕,最终洒落河中激起层层涟漪。
低下了头,我望见了河水中倒映出的男子,长眉飞挑入鬓,双眼狭长略带一丝淡漠的凌厉,嘴唇若冰刀似的单薄,棱角分明,倒也长的不算差,只是脸上却有好几条狰狞的疤痕,生生毁了这一张脸。
手轻轻抚上脸颊上的细长疤痕,指腹下的粗糙让愁天歌微微皱眉,不再去看水中的倒影,我转身径直朝着瀑布的方向走了过去,这仿佛自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流水,若是击打在我的身上,我是不是也能像步风尘一般轻轻松松的承接住呢?
第十章 我是谁?魔也
我仰头望着哗哗砸下的流水,流水砸在河里碎成了一片片冰霜银花,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微微握紧,曾经的爱,曾经的恨,曾经的江山美人,失去了也就失去了,本来就是身外物,又何来心痛之感?
然而那习惯了站在顶峰俯视众生的心态,有一天突然之间自那顶峰衰落悬崖,最不习惯的是体内空荡荡的真气,是不能运筹帷幄的力量消失,人虽然还未变,但失去了一身的绝世武功,依然有些残念未消。
若是我未失去武功,是否有可能与圣门中人一斗呢?
以我的天资,以我的勤奋,又是否能够终有一日与圣门之主圣尊者一斗呢?
强者的伤,强者的痛,是失去作为强者的根本力量,不会再对那天下、江山与美人动心丝毫,可作为一个身有执念的魔,追求力量的魔,崇拜强者的魔,我却时而觉得不愿意从此之后成为一个普通人。
平平淡淡的生活,难道就意味着不能拥有力量吗?
做不到,放不下,心不甘。
还是没有办法放下去啊……呵呵……
微微叹了口气,低头望着自己苍白的双手,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那份从顶峰跌落谷底的失落感还真是让我不习惯,毁了容也所谓,可是瘸了的腿,废了的功体,总是徒留伤感与遗憾于心底。
我不得不承认,昨夜那银发男子震撼了我的心,除了那绝世出尘的风姿样貌,最根本的还是来自于步风尘超出了我想象的实力,在万顷瀑布之下承载流水的冲击力,无声无息的接近,无影无踪的离去。
这让曾经也身为强者我第一次感到了挫败感。
直视着面前飞流直下的瀑布,不禁微微握了握拳头,内心无法屈服的火焰熊熊燃烧,鬼使神差的促使我以这连普通人都不如的残废身躯走进了瀑布之中,急速落下的流水仿佛千斤巨石又像是千万那刀子似的落在了身上,一瞬间差点无法在水里站立支撑,脑袋晕眩一片,几乎没有办法喘息。
耳边轰隆隆的尽是流水击打在身上的声音,比起摔落悬崖的粉身碎骨,这流水简直就像是要将我的身体给撕裂成碎片,一刀刀的割尽身上的肉,又一刀刀的敲碎皮肉包裹之下的骨头。
不愿意离去,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够撑多久;
不愿意放弃,是不想看到自己也有临战逃脱的那一天。
我是谁?我可是愁天歌啊,这世间的一等大魔头,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尤其会畏惧这普普通通的万丈瀑布?
“唔——”
意志力再坚强,这还未伤愈的身体也敌不过流水的摧残,低吟一声,一具沾染伤痕的身体仿佛被人丢弃一般坠落河水之中,在流水的漩涡里渐渐下沉。
阵阵幽蓝的光萦绕在了我的眼前,看不清的世界,梦一般的穿越与重生,我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只是身体的无力只能让我越发无力,在陷入彻底的昏迷之前,我仿佛是看到了一道冰冷的白光,淡淡的,像月光一样。
可笑啊,上一次死的时候至少还有些尊严,是我自己跳了悬崖,这一次呢?不但身上一丝不挂,还淹死在了水里,实在是可笑至极……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曾经爱过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
权势也好,天下也罢,只不过闲来无事的消遣,难道真的会为这等俗物而迷失了心神吗?难道他真的会为了这天下与这虚假的名声而放弃所爱吗?
若是你的一句话,离开这天下,放弃这权势,又有何难?
只是,你为何要背叛于我呢?
【天歌,只要你自废武功,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白河,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了,难道还不了解我的个性吗?呵——】
【了解,当然了解了,强大如斯,高傲如你,又怎会一生一世的将心系在我身上,终有那么一天,你的眼光会越过我看向另外一个人,我爱你之深,心甘情愿雌伏于你身下,但我已经受够了这提心吊胆的生活,唯有将你自峰巅扯落凡尘,我才能安心……】
魔的尊严与高傲,又如何能容得他人扯落凡尘,随意践踏?
白河,说到底,你还是不懂我——
第十一章 怪癖
死了的人会做梦吗?
于梦中回忆前世的我猛的睁开了眼睛,刹那间对上了一双清淡如水的淡漠眼眸。
“白河是谁?”面前的男人似乎问了一个问题。
死人自然是不会做梦的,所以我此时还活着,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银发男子,刚刚醒来的时候难免有些头脑混沌,只记得银发男子问了我些什么,却不记得对方到底问了些什么。
“什么?”我回忆着他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我先是走进了河里,然后被瀑布冲击得晕了过去,本以为会溺死在河水之中,不过看现在的样子,似乎是又被这银发男子给救了。
算是……运气好吗?
双手撑在身旁两侧,正欲起身时又被步风尘按着肩膀给按了回去,肩膀上一阵细腻如丝绸般的温暖触感,毫无阻隔的透过皮肤传递到了身上,眼神一低垂,发现我的身上仅仅是盖了一件单薄的外衣。
“不要乱动,你旧伤未愈,又遇寒水入体,若不好好休养将损害功体恢复。”步风尘略显淡漠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也就躺着不再乱动。
这算是我第二次看到这个银发男子了,和昨夜稍有不同的是,步风尘的那头银发并未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一样随意披在身后,额前两鬓的头发悉数梳往后挽成发髻以一根玉簪固定住,男子光洁的额头与分明的五官展露无遗,少了几分恬淡的柔和,多了一些庄严与清高孤冷之感。
只怕这样严谨的装束才是步风尘平时的样子吧,虽然看似温和,却与他人之间有一条无法跨越的冰冷鸿沟,这样的人更适合待在高高在上的庙堂里接受他人顶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