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水鱼
两人驱车回到公寓楼下,左维棠去停车,韩武则先上楼,省得老人家真的站在外面等到现在。
韩武抱着一堆东西乘了电梯上楼,到了他们公寓所在的楼层,电梯门一开,就看到自家门前站着的左券。
左券显然也听到了电梯的开合声,下意识的以为是左维棠回来了,毕竟这栋楼是两户型的,但是左维棠全部买下,打通做了一栋,所以会停在这一层的,除了左维棠,他一时还真想不到其他人。
也正是他这一瞬间的本能无意识,使得他看到韩武的瞬间,脸上表情变得异常僵硬,待得十来秒后,韩武走近了几步,他才反应过来,脸上闪过浓厚的厌恶,却不做声,只撇开了眼。
韩武苦涩的砸吧了一下嘴,重生到现在,虽说也受过不待见,但是被左维棠的父亲,因为性取向的关系不待见,还是叫人心里够不好受的了!
他开了门,把东西都堆放到玄关处,然后恭敬的站起来,侧着身子把左券和他身后的张鹏和小翟给迎了进来,同时出声解释:“左维棠在停车,很快上来!”
左券眼神飘忽的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往里走,走到半拉,被小翟拉住,让他换鞋。
他低头看过去,发现韩武从出柜里拿了鞋子出来要众人换上。
左券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转而全部化为愤懑,“换什么换,这是我儿子家,就是我家,我进自己家,还要听个外人的?那个外人……对!就是你,那个谁,你怎么在这儿?这里可不是魏国手的地盘了!”
言下之意,是让韩武识趣的自己走出去。
韩武有一瞬间感到十分的难堪,他自重生以来,确实没有受到这样的侮辱,他愤愤的看了眼左券,张嘴欲言,但突然想到,他面前的这个老人家,除了是个倔强而固执讨嫌的老头子以外,还是左维棠的父亲——他已然松弛的脸部轮廓里,依旧能看到一些左维棠脸部的影子——他是左维棠的父亲!
韩武沉默了一会,眼里带了些嘲讽,扫了屋子里站着的三人,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扔到鞋柜旁边的收纳盒里,将已经脱了一半的鞋子又套上,准备往外走。
才踏出门口,就被左维棠挡住了。
“怎么了?要去哪?”
韩武对上左维棠的眼睛,无声的扯着嘴角想笑一笑,却发现这样的情状里,他确实已经很难笑出来了。
左维棠看到韩武这副样子,不由大大皱眉,强拉着他进门,看到穿着自己鞋子走进客厅,已经落座的左券,又瞄了眼站在两侧的小翟和张鹏,厉声问道:“你们让他到哪去?”
“吼什么?吼什么?”左券不满的敲了敲拐杖,“我让他出去的,哪来的就哪去,呆在这里算什么?”
左维棠听了这话,先是黑了脸,眼看着要发火,却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挑眉看向左券,“他是这房子的主人,你说他呆在这里算什么?”
左券听了这话,脸上先是有些挂不住,后又突然转为一阵喜笑颜开的模样,“哦,也是,总得图点什么。”
韩武在左维棠出声说这房子是自己的时候,脸上就已经不大好看了,再一听左券那意味深长的回话,以及他那越发轻蔑的眼神,突然在心底升起一股浓厚的厌恶感,但不等他发作,又听到左维棠闲悠悠的瞟了自鸣得意的左券一眼,说道:“你等着。”
说完,牵着韩武的手进书房,一边抽开书房里侧一个书柜下面的抽屉,另一边,拉着韩武的手是一点也没松。
韩武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愤怒松动了几分,挣了挣,对他说道:“找什么,你放开我,我给你找。”
左维棠扫了他一眼,不吭声,手上继续牢牢锁着他,自己接着翻找,三个抽屉翻开后,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文件——房产证!
韩武眉心狠狠跳了一下,不解的看向左维棠。
左维棠依旧不理他,拉着他出来,把房产证摊开了扔到茶几上让左券自己去看。
左券漫不经心的瞄上去,而后,立刻拿起了证件仔细看了一眼,顿时,气得拿着证件的手都颤了起来。
“你……你……”他将房产证狠狠扔到了一边,指了指左维棠说不出话俩,又转而指着韩武,依旧不知道能说什么。
韩武不解,一张房产证而已,能有什么叫左券……名字!
一眼瞟到房产证上名字的韩武立刻愣在原地——房产证上并排着两个人的名字——左维棠、韩武。
一张房产证,如果只有左维棠的名字或者他的名字,韩武都不会奇怪,而如果是前者的名字,那他今日的受辱就是白挨了,如果是他的名字,那正如左券所说的,他的一切行为就变成了一场笑话——事情变成了交易,说什么都廉价。
但是现在……这是两个人的名字并列在一起的一张房产证,不是某一个人的,而是共有的——一种共有财产!
韩武顿时不觉早前在左券那里受到的那些委屈算什么了,脸上那些刻板的表情一点点消融。他的心里像是突然有了一口井,而这口井,就在刚刚,被地心喷涌而上的清甜的泉水给填满了,甚至还在一点点的往外溢。
左维棠瞅了眼韩武,这才放开了他的手腕,韩武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偷瞄那张被左券狠狠扔开的房产证,想去捡回来。
左维棠拉了拉他,示意他别再招惹老头子了,已经气得不轻了,估计一会还有的气。
左维棠拉着韩武坐到沙发上,看着左券,和缓的说道:“爸,你今天来肯定不是为了这张证,等了一大早了,您要是接着生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左维棠话一出口,左券就神
色复杂的转过头来看他。
良久,才忍着所有的不快,种种咳嗽几声,小翟和张鹏就意会的要往外走,走的间隙还丢了眼神给韩武示意他一起出来。
韩武看了他们一眼,又去看左维棠,左维棠按了按他的手,让他坐着不许动,韩武也便不动了!
左券看了这一幕,眉头紧锁,又要吱声时,左维棠又截了他的话,“爸,我没什么不能跟他说的,你说吧。”
左券被这句话堵的是真的咳了几声,看了看韩武,眼睛里带上了些厌恶以外的东西,良久,他才说道:“你把维凛逼的太狠了!”
一句话完了,就不再多说,直直的看着左维棠。
左维棠挑眉看他,也沉默,不吱声。
左券等了半天,不见有回应,才深深的叹了口气,但一眼瞄到韩武时,又立刻挺直了腰板,继续隐晦的说道:“他毕竟是你哥,而且,他也没做什么,他做的不过是你不愿意做的,你要是愿意回来,我就不插手了,可你又不愿意回来,为什么不干脆给你哥算了?”
“有些事情有些人,你要是时间久了不用,往后就算你想用也过期了,何不……”
“爸!”左维棠打断了左券的话。
第67章 选择题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左维棠直视着左券的眼睛问道。
左券下意识的瞄了一眼韩武,在左维棠拿出那张写了两人名字的房产证以前,他真的不觉的左维凛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是在看到那张房产证,又目睹了左维棠什么事情都不避讳韩武的这种状况,他实在无法再说出“那有什么”的话了。
左券的手掌摩挲着拐杖头,沉吟良久,才定定地看着左维棠,“你们毕竟是兄弟。”
左维棠收回视线,转过来看着韩武,眼中飘过些许柔和的神情,“所以我没有做绝了,他要是现在收手,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左券一窒,接不上话。
左维棠安静地坐在沙发里,手上无意识地揉弄着韩武放在身侧的手,好半晌,他才继续开口,声音缓慢而清晰,“爸,这么多年来一直苦苦纠缠的不是我,我妈所做出来的事情,就真的全是她的错?”
“从我离开家那天起,我就不再觉得我欠了什么,不管我妈曾经做过什么,我能帮着偿还的都偿还了,剩下的那些东西是我的,我想给就给。不想给谁都勉强不了。而这一次,左维凛的手实在伸的太长了,我没有直接剁手,您就应该知道,我已经留了底给他。”
“就是现在,只要他自己能舍得抽身,就依旧什么事情都没有,你来劝我,不如去劝他,位置到顶了,就到顶了,三代累积,能坐到他的位置已经算不错了,毕竟,我们家本就不是硬茬出身的!与其拼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不如给侄子留点底。爸,有时候,人不可能什么都要握在手里,选择是必须要做的,就如你,就如我……”
左券需要在权势家族和儿子亲情之间做选择,他则需要再自在肆意和名利束缚之间做选择,而他,早就定下了自己的答案,可是他的父亲和兄弟却依旧不依不饶。
左维棠拿出难得的耐性,说了长长的一段话,说完就不再吭声,坐在沙发上无喜无忧地看着左券。
他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他能做的不再是退步。
但是他已经留了出口给左维凛,如果等到他最后收网,左维凛依旧不肯退后一步,那就怪不得他了!
左券听了,嘴唇抿得死紧,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良久良久,才重重的叹出一口气,颓丧的看了左维棠一眼,暗哑的说道:“对,当年其实是我的错,现在的这个局面也依旧是我的责任……”
说着,他疲惫地站起身,颤巍巍地要往外走,
韩武看着,莫名觉得这个离身的背影看着很苍凉,正犹疑着要不要上前去搀扶一把时,被左维棠按住,对着他轻轻摇头——别去,这是他最后的那点东西了,你一扶就真的全垮了。
走到门前,开了门,左券半侧着脸往回瞥了眼,扫过左维棠和韩武,最后目光怔怔的停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十来秒,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门口一直等候着的两人看到左券出来,匆匆朝里面扫了一眼,就立即跟了上去。
一时间,本来沉闷异常的气氛随着左券的离去,消散干净,韩武立刻跳到一旁,拾起了那张房产证,愣愣的的看了一会,不知该笑还是该怎么着,又去看左维棠。
“你什么时候弄的?”
左维棠微微移开了视线,淡淡的说:“你集训回来后就弄了。”
“怎么没跟我说?”
“这点事有什么好说的。”说着左维棠起身去厨房里找东西喝,走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呢。
韩武呆在原地,脑中将事情理了理,又看了一眼房产证,嘴角不受控制的掀起一个弧度,他将房产证收起来,准备继续放到书房里去,看到玄关处的大门还是开着的,转了方向要去关门,却被从厨房出来的左维棠阻止了。
“开着吧,还有人要来。”
“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
韩武耸肩,随他,拿着房产证乐颠颠地跑到了书房去了。
他这边才刚刚收好了东西,那头客厅里又传来了声音——看来客人已到。
韩武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张鹏?!韩武诧异。
他走出来立在书房门前,本来正要说什么的张鹏立刻闭了嘴,十分忌惮地扫了韩武一眼,左维棠勾了勾嘴角,对韩武招手。
韩武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坐下后,轻轻睇着他——怎么回事?
听着就好。——左维棠安抚的看了韩武一眼,再转过头去直视张鹏。
“说吧。”
张鹏表情复杂的看了韩武一眼,又看了看左维棠的神情,终于读懂了左维棠脸上“随你爱说不说”的意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压抑住了什么,而后忽略掉韩武,对着左维棠说道:“小棠,你真的要把维凛逼到那个境地吗?”
左维棠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不由似笑非笑的睨了张鹏一眼,立刻让张鹏的脸烧了起来。
张鹏底下头,声音里的底气去了大半,“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站到了维凛那边了,是吧?”
“知道。”左维棠看了看他,毫不犹疑地点头,“只是我想不通,他给了你什么,跟在老头子身边还不够好,为什么还生出了二心?”
“呵……”张鹏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苦涩地开口,“小棠,你大概从来没有体会过求而不得的心情,也大概从来没有想要什么而得不到的情况,这不是说你靠着老爷子或其他人去获得了那些东西,但正是这样才叫人生闷……”
“你看看你,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只要付出努力,最后都能换来相应的东西,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他既没有老爷子那样的人做父亲,自己的实力也不足,对待想要的,就是付出十万分的努力,也不一定能换来相应的东西,但是,他也不是没有努力,没有付出,你让他怎么甘心?心太大了,即使知道一些事情付出努力换不来,也依旧想要,就只能走其他门路……”
左维棠听了,连根眉毛都没为他动弹一下,只是沉默到几乎冷酷的地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倒是韩武微微有些不喜,心里琢磨了一番对方的话,发现对方说的颇有意思,这是在把自己往苦情角色上推?
这世上是有一些人,即使努力了也得不到回报,但是绝大部分却不会觉得这个过程是徒劳,因为虽然大众的基点和目标不一样,但每个人的期待值基本都是建立在自己的基点上的。
有些人认清了自己,他对付出与回报之间的衡量就不会超出现实太多,而有些人永远看不清自己身处何处,总是对自己自信到自负的程度,才会被求而不得给折磨。
很显然张鹏就是后者,看不清自己的底子在哪里,一味地为自己树立不切实际的目标,只能是自己折磨自己。最后,还想将一切归咎到上天不公,想着,韩武不禁嗤笑了一声。
张鹏看到自己一段话说出去,没有得到臆想中的效果,反倒是给人看了笑话的样子,不禁尴尬的微微红了脸,如果说他的这段话说服不了左维棠,他是心里有底的,天之骄子,永远不可能了解到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挣扎与奋斗。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连坐在左维棠身边,本是孤儿的韩武都不为所动,甚至还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按他的理解,起码同是孤儿出生,靠着自己奋斗,直到遇到左维棠,获得靠山和势力后情境才好转的韩武,应该是会响应并附和他的话才对。
他心思微转,知道不管是怎么一个原因,他最初的那招已经用不上了,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是真的对自己感到的无奈,也是对左维凛所托的无奈。
“小棠,我是被老爷子收养的,本来就是为了维凛培养起来的,只是后来小翟你看不上,老爷子就不好把我塞到维凛那边去,怕夫人心里郁闷,也怕你有想法。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天资不高,付出比你和维凛多一倍的实力,也不一定能换来你们一半的成绩。
“我也知道,我既然被留在了老爷子身边,就不应该再想其他的,其实,小棠,我已经四十多的人了,要真说有什么想法,也早就过了那个坎了,再没有那个心力了,但是,但不管怎么说……我与维凛从小一起长大,这一次我是实在不忍心他摔下来,你就不能……”
“不能。”左维棠不等对方情言并茂的话语落下,就淡淡的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