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霎时间,天地变色,哭声骤起,铺天盖地的强风将大地上所有一切东拉西扯,咆哮在耳边炸开,万物都失了色彩。
三阶石台拔地而起,被巨大的力量推高,九尺而停。
温禅只觉头皮发麻,所有汗毛一同颤栗,下意识抓紧梁宴北的手,本能的依偎上去。
梁宴北将他的手握紧,另一只胳膊将人揽住,护在怀中,明亮的双眸一直往上抬,直至停在云眼中。
闪电毫无预兆的劈下,像是要把苍穹劈裂一般,整个夜空亮如白昼,绵延到天际的尽头。
来得快,去得也快,闪电一灭,视野重回黑暗,风也迅速减弱,哭声消失殆尽,东歪西倒的树枝也慢慢停下摇摆。
大地重回平静之时,所有黑气散在空中,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风停树尽。
雷云散尽,皎洁的圆月再次露出,月光洒在大地上,一片明亮,温禅抬头,就见高高的石台上站着一个人,逆着光,看不清楚正面。
迅速修整好的修仙子弟一齐抬手打出一个诀法,白光聚与半空,再次将景象照亮,众人这才看清楚站着的是谁。
是一个俊美如神祗的男子。
他一身白衣似雪,墨发飘摇,怀中抱着一动不动的黑猫,微微笑着,可往下看的眼眸尽是讥诮,“这么多人候着本座归来?”
然而这人却是和拿着扇子的那个楼慕歌,完全不一样。
鹿绍卿松一口气,笑起来,“你终于回来了。”
唐一笑亦是点头,“等你很久了。”
修仙门派中,一个年龄较老的男子怒道,“楼慕歌!你竟敢回来!”
被称作楼慕歌的男子冷笑,目光扫视一圈,略过唐一笑,温禅,梁宴北,鹿绍卿等人,慢慢道,“他没来?”
他不等人回答,自嘲的笑着,“也是,他怎么敢来……”
修仙男子对同伴道,“他魂魄始归,没有实体,正是虚弱之时,我们齐心协力必定能再将他打得魂飞魄散。”
楼慕歌觉得好笑,“则尘不在,宁韶司也不在,就凭你们?”
他目光微转,停在梁宴北的身上,“还是说凭这个凡人战神?”
这一瞬间,所有记忆交织在一起,令温禅一怔。
唐一笑也好,鹿绍卿也好,那只女妖也好,这些人表现的就像认识梁宴北一样,不是钟鸣鼎食的那个梁家之子,而是另一个梁宴北。
一个就连温禅也不知晓的梁宴北。
他侧头朝身边的人看去,却看见一个光洁的下巴,这才意识到自己靠得太近了,忙从梁宴北的怀中挣脱出来。
梁宴北也任由他去,目光盯着楼慕歌,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修仙子弟不废话,立即就祭出自己的剑,联合做法。
楼慕歌灿烂一笑,皎月都失了颜色。
他抬步走到石台边,半只靴子踏出来,对下面的人道,“有缘再见。”
说完再往前一步,却不是落下来,也不是飞走,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不见,他怀里的那只黑猫倒是掉下来,被鹿绍卿接住。
消失得太快,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
唐一笑对温禅和梁宴北露出一个笑容,像是临走前的道别,而后就像方才出现时一样,身影隐在黑色的雾气中,连同鹿绍卿也一并带走了。
余下的只有方才狂风肆虐过后的狼藉,和躺了一地的人。
温禅见他们几人都消失了,这才回神回头去看琴棋书画。
三人都晕倒了,琴棋和梁书鸿倒是一喊就醒,书画却是为了保护梁书鸿受了伤,被吹断的树干砸中,半身动不得,昏死过去。
温禅见书画受伤,也急了,“书画!书画!”
“别着急。”梁宴北忙安抚,把书画拉起来背在背上,对他道,“咱们先出去。”
梁书鸿知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伤的,紧紧跟在梁宴北身后,道,“对,快些出去,万不可耽误治疗。”
梁宴北在前,梁书鸿跟着,温禅居中,琴棋垫后,几个人按着来的方向回去。
走的时候,那些修仙门派精力尚好,商量着继续深入,一举捣毁妖教。
于是两方人分为两路,一方往外,一方往里。
第56章 番外(前世)
梁宴北巡视回来时, 整个军营里的气氛很低沉,一路走来,凡是碰见他的人皆垂地了头不敢对视,表现得小心翼翼。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第一个想到的是温禅。
他随手拉住一个人,沉声问,“是不是九殿下出什么事了?”
被拉住的人身子抖了一下, 嗫嗫嚅嚅道,“九殿下去见乔将领了。”
梁宴北一听便皱眉,“我说过不准让他见乔妍词。”
“将军, 我们实在是拦不住啊。”那人似乎怕极了,声音一直压低,“九殿下与乔将领起了冲突,头……头被砸破了……”
是了, 这才是真正要命的事,整个军营里因为此事郁郁了一上午。
梁将军为九殿下做的事, 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渴了喂水,饿了喂饭,甚至同榻而寝。
有些老兵还记得清楚, 九殿下才进军营那段时间,原本和善的梁将军仿佛变了个人,跟个黑脸阎罗似的,但凡听见了一点关于九殿下不好的言论, 就地处置。
他保护九殿下,就像在保护最尊贵的东西一样,虽然九殿下的身份也的确尊贵。
果然,梁宴北一听,双眸染上怒气,咬着牙道,“我就才走一个上午,你们就看不好他?”
小兵只觉盛怒压下来难以承受,当即跪在地上,“将军饶命!卑职知错了!”
梁宴北无心在这时追究过错,他一听到温禅的脑袋被砸破时,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蔓延,横冲直撞,搅得他怒火中烧。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往温禅房间的方向去。
门口守着两个士兵和一个端着草药的婢女,,他们一见到梁宴北,脸上同时浮现恐惧的神情,匆忙地上前两步,半跪在梁宴北面前,“将军。”
梁宴北先是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而后看着药草和纱布,深吸一口气压下语气中的起伏,“怎么不进去?”
婢女为难道,“殿下不准我们进去,可是殿下的伤该换药了。”
梁宴北伸手把药草接下,对几人道,“你们都先退下。”
小兵听了命令,极快的退下去,梁宴北则是上前轻轻敲了房门。
里面没有应声,他便将房门推开。
温禅正坐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双目无神,盯着一处发呆。
他的长发随意的披着,头上的纱布渗出红色的血液。
温禅没有注意到梁宴北进来,他的脑子里全是乔妍词方才的恶言恶语。
他带兵支援,晚了一步,乔妍词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救出来时,浑身是血,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狰狞可怕,毁了她如花似玉的容颜。
温禅当时就吓傻了,就算再怎么快的送她去医治,也只是保住了一条命而已。
那个被人人称赞的乔妍词再不复存在。
温禅也是想了许久才决定去看她,尽管梁宴北再三叮嘱不准他去。
乔妍词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半边脸都被纱布包起来,露出的那一只眼睛红肿不堪,不满血丝,一见到温禅,汹涌的恨意便迸发,如同一把把刀子,只往他身上戳。
“你还有脸来见我?!”乔妍词咬牙恨道。
温禅沉默着。
“你。”乔妍词发出冷笑,如腊月里的冰雪,“温禅,你早就恨不得我死了是不是?自打我一进军营,你就仇视我,处处冷落我,而今你终于找到机会了,现在我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你可满意?可高兴?”
乔妍词的话狠狠扎进他心里,令他生出窒息的感觉。
没错,他承认了,他的确是非常讨厌乔妍词,尤其是她在梁宴北身边撒娇嬉笑的时候,巴不得她立马滚出军营,去做回乔家的大小姐。
可是,他从来起过伤害乔妍词的心思,即便知道她进军营的目的,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为了温氏皇族在战斗,就算他再怎么厌弃,也不会对她动手。
这场支援,温禅是带着兵拼了命的奔去,路上几乎没有停歇,他随身带着的水壶在喝空之后就再没灌过水,直到现在还是空的。
为的,就是能在乔妍词受伤之前赶过去。
可惜还是晚了。
温禅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只得垂了眼帘,“对不起,这是我的错。”
这句话无疑给了乔妍词极大的刺激,她挥动伤口还未愈合的手,抓起床榻边小桌上的茶壶,重重的朝温禅砸了过去。
温禅不闪不躲,被砸中额头,脑子一懵,巨大的疼痛就传来,紧接着热流自头上流下。
耳边是乔妍词歇斯底里的咆哮。
“我恨你!温禅!你这个心胸狭隘的废物,令人不齿的懦夫!你就应该下地狱!”
他的心里没由来生出恐惧,不是因为乔妍词辱骂他是废物和懦夫,而是因为下地狱这个恶毒的诅咒。
梁宴北把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
发出的响动才把温禅的思绪拉回神,他抬头一看,见来人是梁宴北,脆弱的情绪一闪而过,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梁宴北本来生气,但一见到人,再多的气都没了,看着他额头的刺红问道,“还疼不疼?”
温禅没有回答,而是说,“我去看乔妍词了。”
梁宴北不说话,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她伤得很重,躺在床上动不了,半张脸都毁了。”温禅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起伏,但其中夹杂着颤抖,“如果……如果我再快一点……”
梁宴北看得心疼死了,两步走到温禅身边坐下,伸手将他脆弱的身体抱住,完全收入怀中,轻柔道,“这不怪你。”
“没有人会怪你。”梁宴北摩挲着他的后背,期盼给他一些安慰。
“可是乔妍词说她恨我。”温禅把脸埋进他的衣袍中,声音闷闷的传来。
梁宴北知道乔妍词是接受不了现在的样子,她有恨也是正常,“每个上场打仗的人,都是在进行生死博弈,脑袋挂在刀剑上。”
“死亡的到来对我们来说在平常不过,乔妍词保住了命,已是万幸。”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温禅也无法说服自己,乔妍词失去了健全的身体,失去了貌美的容颜,比死更残酷。
“为什么,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温禅的哭腔越发浓重,“如果温氏皇族留下是二皇兄或太子就好了,就连十弟都比我有用。”
温禅不止一次的后悔,为何当初要那么懒散,不愿意认真学习,如今反贼持政,他却一无是处,让那么多人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废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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