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还是你心细。”梁宴北叹道,“我把他支开,是有话想要问你。”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谢昭雪语气平缓,朝旁望了一眼,低声道,“此地人多,咱们换个地方再谈。”
温禅和梁宴北两人也赞同他说的话,等着谢昭雪把手上的事处理完了,三人就一同坐马车,回到了小谢府。
谢昭雪的府邸,温禅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虽然不大,但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却应有尽有,别致而清净。
进了谢昭雪的屋子,三人于桌前坐下,温禅率先道,“钟文晋近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们知道一种叫做蛊的东西吗?”谢昭雪反问。
温禅对生长都在京城,对这种东西是完全陌生的,乍一听他提起,一脸迷茫,“是什么?”
梁宴北倒是将眉头一皱,“蛊,也叫蛊虫,是南疆一代的产物,大多用作药理,这种虫子有生命,寄宿于人体可害人也可医人。”
“还有一种蛊,叫巫蛊,是上古巫术炼化而成的蛊虫,可是人心灭人性,魅惑宿主,有的人中了巫蛊之后,就会性情大变。”
温禅惊道,“那若是大量生养,岂不是可独步天下?”
梁宴北轻摇头,“蛊虫尚且不容易培训,更何况是巫蛊,若要养成一只巫蛊,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条鲜活的生命为祭,且极容易失败,这世间能制出真正巫蛊的人,恐怕已经没有了。”
“不错。”谢昭雪道,“现在的巫蛊,只不过是沾了点巫术而已,根本算不得真正的巫蛊,但即便这样的蛊虫,也是千金难求。”
“难道钟文晋中了蛊虫?”温禅问。
“这条蛊虫,是司徒姑娘给他的。”他道。
“司徒舟兰?”温禅讶异,而后看向梁宴北,“她会制蛊?”
“其实司徒家的祖先,曾是养蛊大家,只不过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司徒家的人开始内部禁止养蛊,凡是关于蛊的书籍记录全都给销毁,隔了许多代,养蛊的手法几乎断绝殆尽,就连司徒伯伯也不曾碰过蛊虫一丝一毫。”梁宴北也很意外,“我也不知她会养蛊。”
“司徒姑娘说,这条蛊虫是她试手养的,并没有毒性,只是能让人忘却烦忧之事罢了。”谢昭雪神色沉重,“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只可惜当日钟文晋吃蛊时我没在,根本来不及阻止。”
“钟文晋吃了蛊后,表现如何?”温禅道。
“一切照旧,不过完全将钟家之事抛却脑后,不管怎么提,都没曾漏出过半点伤心之色。”
“传闻好的蛊寄宿在人体内,可养人身体安康,祛除百病,但若是宿主被反噬,则会有反效果,对人体危害极大。”梁宴北道。
“蛊虫进了钟文晋的身,连司徒姑娘都无法拔出。”谢昭雪脸上出现了些许急色,“宴北兄你可有什么办法?”
梁宴北叹气道,“拔蛊并非易事,不是谁都能做的,况且不知道钟文晋的蛊到底在什么位置,贸然动手恐怕会危及他的性命。”
“如若蛊虫吃空钟文晋的身体,我怕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谢昭雪低沉道,面上布满寒霜。
温禅朝他投了一眼,心想谢昭雪还是非常在意钟文晋的,他劝道,“你先别急,再看看钟文晋的情况,若是蛊虫真的啃食他的身体,脉象上必定会显现出来,一旦钟文晋的身体出现不对劲,你立即把司徒舟兰给押过来……”
意识到自己敌意过重,温禅咳了一声,改口道,“把司徒舟兰的爹喊过来,让他给钟文晋解蛊,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这个主意可行。”梁宴北道,“若是那蛊真的对人体无害,留着也未必是个坏处,钟文晋为钟家的事闷闷不乐,想必你也不想总看着他不开心,更何况这也是钟文晋自己要求的,说明他想放下那段伤心事,而另一边,我回去立刻捎信给金陵,把司徒伯伯请来。”
谢昭雪目前也没什么好的注意,只得答应,“那就麻烦宴北兄了。”
“不必客气,说到底,也是司徒舟兰惹出的事,我回去好好与她说一下。”梁宴北淡淡道。
温禅一提到她就觉得心烦,赶紧把话题给撇开,“谢昭雪,这几日你可要将北区的那些百姓好好看管,最好增派衙役守着。”
谢昭雪点头应道,“即便是殿下不说,我也会做的,今日之事的确是我的疏忽,没想那些百姓会一起反抗。”
“你做的很对,就应当将他们圈起来,以免病情扩散,不过还是要快些查出病因,时间拖得久了,事情恐怕会到掌控之外。”温禅道。
说着,他便想起来那黑袍人所说的话,他言这个不是病,是妖法一说到底可不可信?
如果是真的,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无疑就是将中了妖法的百姓全部杀死,但想起方才那一双双充满希望和恐惧的眼神,温禅又难以想象怎么去杀死那些鲜活的生命。
说到底,也都是一群无辜的人。
三人又简单说了几句,梁宴北见温禅神色不虞,便结束了谈话,心里思索着先去把钟文晋的事给处理了。
于是他与温禅分别,一人回了皇宫,一人回了梁府。
温禅回去之后,简单洗了手脸,坐在暖炉旁的软椅上想事情。
眼下钟国义失踪生死不明,黑袍人又猜不出身份,包括先前离奇消失的尸体,以及五月岛的是否还有残留的神归教。
以为解决了钟家就是结束,谁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温禅想着想着,就开始打盹,一睡睡到傍晚,刚醒来就被皇帝传召。
他换了套衣装,忙奔往议事殿,得了太监通传,进了殿内。
大殿内比外面暖和太多,温禅刚一进去发梢上就滴了小水珠,他将大氅解下递给阿福,独自一人去了内殿,见到坐在案桌前批阅奏折的皇帝,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的眉眼在烛光下显得很柔和,没有白日里彰显帝王的锐利,倒让温禅不自觉放松下来。
他放下朱笔,抬头对温禅笑道,“老九来了,先坐吧。”
温禅应一声,落座于旁边的椅子,紧接着一杯热茶就递了上来,温禅思索着,这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身体可好些了?昏迷了两日,可有查出病由?”皇帝先关心了一下温禅的身体。
“回父皇,一切都好,并无大碍。”他答。
皇帝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盖上茶盖,才慢慢道,“转眼,你都十七岁了吧。”
摸不准他想说什么,温禅淡声应道,“过了年,实岁就十七了。”
“都十七年了,当年你降生时,西凉也一并遭遇百年天灾,死伤无数,那年朕大大小小的祭天祈福摆了有不下百坛,毫无用处。”皇帝似乎回忆到当年的景象,面上满是感慨的神色。
“西凉自温氏统治以来,坚决不奉神,大大小小的祸灾从未断过。”他道,“当年那来宫里的老和尚说,你是天上派下来惩罚西凉的神使,惩罚我们对神灵的不敬,老和尚改了你的名字,蒙骗了天上的神仙,西凉才得以安宁。”
“有你在的十几年里,西凉再没出过大天灾。”皇帝徐徐的说,“其实算起来,你也是西凉的福星,给我们带来了庇佑。”
温禅其实知道,皇帝一直没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他对别的皇子夸赞宠爱,甚至是严厉的苛责,都是来自与父爱,而对温禅则是大不相同。
他从来不会真正给予温禅惩罚,不管他犯什么错,或是做了多好的事情,都不会得到皇帝真心实意的夸赞,皇帝始终对他有一股忌惮,看着他的眼神永远像看着一个外人。
若说前世的温禅还会因此难过和在意,但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习惯。
“老九,不管你想做什么,或是想要什么,一定要对朕说,朕力所能及的帮你。”皇帝道,“就当是对你的感谢。”
皇帝当然不会真的把实话说出来。
当年老和尚临走之时,曾特意单独对皇帝叮嘱:此子携天意而降,若是让他日子顺畅,便可庇佑西凉,但若是让他日子坎坷,那么贵国恐遭大灾。
一直以来,皇帝对温禅宽容到了极致,也是因此。
但凡那一个皇子整日混吃混喝,文不成武不就的,早就被皇帝好好教训了,独独温禅是一份特例。
皇帝把铺垫都做好只好,就对一脸茫然的温禅道,“朕听闻前几日京城里流传了一些蜚语,想来问问你是否属实。”
“父皇只管问便是,儿臣若是知道,定然如实作答。”温禅到此刻还不知道皇帝的目的是什么。
“城中流传你与梁家的公子平日里走得极近,关系非同一般呐。”皇帝佯装漫不经心。
温禅一听竟是这事,想来是前两日的百花节闹得太厉害,才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若是这样,岂不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他耳根一热,干咳一声道,“父皇,儿臣与梁宴北关系确实不错,只因梁宴北其人品行正直,才学丰厚,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而已,并无他念。”
皇帝轻笑几声,慢慢道,“你别着急,朕不过问问,朕还听说你们二人暗生情愫,梁家的大公子还在前两日的百花节亲手摘花球送你,此事可当真?”
“都是谣传。”温禅一概否定,完全无视了自己寝殿内的桌子上置放的那个稍有枯萎的花球。
“梁宴北只要在京城中看见你,便立即追到你身边,这个事总是真的了吧?”皇帝还怕温禅耍赖不认,又补上一句,“京城之内,有不少人看见了。”
“没有人们说得那么夸张,只不过是梁宴北喜欢同儿臣一起玩而已,朋友之间,不就是这样吗?”
温禅当然打死了不承认,若是认了,不仅仅是自己和梁宴北名声受损,更重要的是如今钟家没了,正是梁家官职往上走的时候,若是给梁家抹黑,那可就麻烦了。
而且梁峻和梁夫人也未必是省油的灯。
“要说这城中王公贵族,千金小姐比比皆是,为何这梁宴北就独独喜欢同你玩呢?”皇帝又问。
温禅干笑一声,觉得身上都热出汗来了,干巴巴道,“儿臣又猜测不了梁宴北的思想,哪知道这事儿,父皇还是别难为儿臣了。”
“说的也是。”皇帝点点头。
温禅松一口气,暗道人言可畏。
然皇帝却不给他放松的机会,下一刻就道,“那朕下旨让你和梁宴北结为姻亲,你觉得如何?”
“啊?”温禅着着实实惊了一大跳,完全没想到皇帝会来这么一出,不可置信道,“父皇千万莫要开儿臣的玩笑。”
“君无戏言。”他道,“你若是真的心悦梁宴北,朕便下旨给你二人赐婚,终于是你嫁他,还是他嫁你,你们自个商量。”
“父皇!”温禅直冒冷汗,“儿臣惶恐。”
皇帝温和的笑着,“你别着急,朕只不过是想随你心愿而已,看你每日都跟梁宴北黏在一起,便想顺水推舟做了这个月老。”
“况且若是你能跟梁宴北结亲,那皇家跟梁家便有了一层亲戚关系,提拔起来,也方便许多。”皇帝道。
“但儿臣和梁宴北都是男子,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被世人诟病?败了皇家和梁家的名声?”温禅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
“害怕世人的那些指指点点吗?”皇帝略一挑眉,饶有兴趣的问。
“一人一张嘴,是比打仗时的刀剑还要可怕的东西。”温禅深知流言蜚语的可怕之处。
况且他不能只顾着自己,还有梁宴北,和整个梁家需要考虑。
万一他这边擅自做主,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抬去了梁家,梁宴北会如何反应?梁氏夫妇又如何反应?
这边温禅还在胡思乱想时,皇帝却道,“有些时候,你若想得到爱情,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温禅想不明白他这话其中的含义,刚想开口问,却听皇帝道,“梁宴北,你都听见了?”
他喊出这一声,温禅整个人都震住了,转眼一看,就见一人从屏风后面慢慢走出来,俊俏的脸上带着暗沉的神色,双眸淡淡的,直直看向温禅。
竟然还真的是梁宴北!
温禅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这么在这?”
“今日梁大人进宫来说起你俩的事,我便将他叫来,问了想同的几个问题。”皇帝笑道,“老九,你猜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温禅只觉双耳轰鸣,惊得呼吸都急促起来,回想起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再看梁宴北此时的神情,张了张口,“梁宴北……”
梁宴北从来不会对温禅发怒,但有时候他也会生气,每回生气的时候,嘴角往下沉,黑眸没有任何情绪,令人心慌。
眼前的梁宴北,显然是生气了。
他就站在不远处,但散发出的冷清气息,让温禅一步也踏不上前,想要解释,皇帝却横在中间,无法开口。
皇帝道,“你们二人在京城中的事,我自然是知道的,之所以想这样问你们,不过就是想让你们二人能够更了解对方一些。”
“老九,朕一向对你有求必应,如若你真的想要跟梁宴北在一起,朕自然不会吝啬那一道圣旨,你也不必顾虑那么多,回去好好想想吧。”
温禅呆呆的看着梁宴北,不知该如何回答,“儿臣……”
原本对视得好好的,梁宴北却忽然移开了视线,瞥向别处,留给温禅一个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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