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木四
江南挑来挑去找了个三十公分宽的大筒礼花弹往自己家搬,金毛四哼唧一声站起来,瞪着眼睛看江南。江南眼睛一眯指着它训道:“吃了我那么多好东西,你敢叫!”
金毛四很没出息地拍打一下地面,又轰走一个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江南扛着自家的东西走了。
有叶川在,两个人的晚饭从来都是简单但绝不凑合,顾航接到郝楠电话的时候叶川正在厨房洗香芹,准备拌个凉菜。
郝楠语气很焦急,顾航刚接了电话那边就惊呼一声:“总算接了!”
“你刚才给我电话了?”
“没把你电话打爆。”
顾航喝了一口叶川盛上来的咸粥说:“刚才出去卸货,没带手机。”
“上面规划做了调整,火车站维持原址不变,你听到消息没有?”
顾航放进嘴里的勺子被狠咬了一下,牙齿和铝较劲儿后的酸麻,让顾航半个脑子都有点发麻。
“顾哥,你最近和柯律师联系过没有?当初他得到消息可是比咱们都早,说什么要搬迁,寸土寸金。”
顾航揉揉腮帮子,勾勾嘴角笑了一声。
“您宰相肚子,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当初那边地皮炒的多厉害,价钱翻了好几倍,一张张人民币买回来的黄金地皮,一眨眼功夫就又变成了棚户区。”
顾航又笑了两声,终于有点明白了当初柯睿的反常。套早下好了,就等着他往里跳呢。即使他再小心翼翼,所有合同都亲自查一遍又能怎么样?人家根本就不走那一道,等着上面儿一句话就能把人压死呢。还能怎么着?
“顾哥,您是我祖宗,还笑着!找柯律师问问吧,这事儿要定了咱们就赔精光了!”
叶川端着香芹出来,看见顾航扭曲的笑脸问:“粥咸了?”
“没有。”顾航合上电话,活动一下僵硬的嘴角说:“正好,很香。”
那个电话顾航始终没打。正月十六的夜空,因为城市灯火通明的路灯光,反而淡去了该有的干净和美丽。顾航从背后抱着叶川,叶川抱着叶小喵,身后是害怕焰火的响声,夹着尾巴藏在顾航腿边的金毛四,两个人两只动物融在夜色中,不知道他们这一幕看到别人眼中有多美好。
又点了一筒烟火的江南哼了一声走到陆远身边,冲顾航的方向努努嘴说:“你看他们?你看看你!”
陆远很配合地抬起一条胳膊,把江南箍进去。江南窝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比起那边逊色太多,自己又钻了出来,气哼哼的对陆远说:“咱们怀里还少个小东西!要活的!”
陆远想,也许弄个孩子抱着也不错。他也四十多岁的人了,江南再小孩子脾气,也是奔过三的人,定下来这么多年,该要个小东西来分散一下精力。
顾航特意买的“摇钱树”终于升空,金色的烟花在空中旋了半圈,像是一株金色的树,然后烟花下落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极了铜板落地的声音。叶川等第二棵摇钱树升空的时候扭头冲顾航说:“你的钱没白花,还真是摇钱树。”
“是吧,遍洒黄金。”顾航心里苦得都能拧出胆汁了。这次若是已成定局,自己拼了这么多年得来的一切便都没有了,不仅如此,也许还要背债。他倒是不怕住小租房吃咸菜,就是想着家里顾伟国两口子为自己操心就难受,还有怀里这个呢,刚许了他多么好的生活,许了他忙完手里的就去荷兰领证赏薰衣草看风车,好嘛,一下子赔得连个结婚证都买不起了。
远处停着一辆黑轿车,烟火每次升空,车子里坐着的人便能清晰地看一次顾航。表情他看不清楚,但是他怀着叶川的手臂像烙铁,烙得他生疼。明天文件一下来,顾航就该能明白什么叫一夜之间返璞归真,可是为什么心里也并不好受呢?
柯睿一只手摸上车窗,只一个拇指,便能把叶川的头全部挡住。如果那个人能用大拇指揩一下就消息不见该有多好?手指微微挪了挪,顾航的头也可以用一个拇指挡住。原来他也不是打不败的,也和所有生意人一样,随时都可能钻了圈套所有基业付之一炬。
柯睿一直等到烟火放完,等到为数不多的人散去,顾航和叶川消失在黑暗里,然后看着他们出现在别墅旁边石子小路的路灯下,两人一狗,朦胧且美的不似真实。那是他曾经向往的生活,如今看到,反而更痛得难以呼吸。
这是个死局。
上面的通知一下来,地皮掉价比当初涨价的速度还要快,顾航坐在椭圆会议桌尽头,看着下面的大小经理们绕着拇指久久不语。也是,谁也没本事扭转局面,若不然也不会屈尊他之下,给一个高中没毕业的毛孩子打下手。可顾航突然发现自己他妈的养了一群吃白饭的,额角青筋就嚯嚯地跳。
刚才提议先停工放着的部门经理已经被顾航训成了孙子,此时一脸便秘相低着头等着散会。王文钊终于点了点桌子说:“先散了吧,回去都好好想想,这坎儿过不去,你们一个个也得扒层皮。”
几个部门经理如蒙大赦,抱着文件夹赶紧出了会议室。王文钊想了下说:“还只能放着,不然呢?盖出来房子除了回迁户应得的,谁还去买?白给盖了。”
“耽搁工期交不了房,违约金呢?工地包工头的工钱呢?他妈的地皮买到手两年不建再给你按个影响市容的帽子,到时候白菜价再还给政府?”顾航捶了下桌子说:“不是对你,别在意。”
“嗯。”王文钊舔舔嘴唇说:“我本来股份就少,这边全部融一下,家产也动不了太多。你不一样……要不要请顾叔……”
“不行!”顾航想起柯睿打的主意就恨得牙痒痒,“人家当初就打算把商场搞进去呢,恨不得我倾家荡产。我就是卖到没衣裳穿,也不能让他合意不是。”
王文钊张张嘴,叹口气没有再劝。他也没办法,把自己家卖光了也补不了这个窟窿。
顾航又成了六年前的顾航,开始夹着个皮包跑银行,可能当上银行大头的谁都不傻,粘上毛都能变猴子。顾航还没张口呢人家行长先说:“这顿我请了,对不起了小顾,知道你现在难处,也知道你这次的目的,可是银行也是有配额的,你们公司贷款额度已经超了。”
顾航吃了一顿窝心饭,最后还得和行长抢着埋单。顾航想着既然贷不到那就让秃头行长请一顿吧,谁知道吃完饭人家又把那句话当屁给放了,顾航去付钱的时候一个劲儿后悔自己点的菜太好。照他的想法,这顿只白菜炖豆腐加凉调萝卜丝都便宜了那孙子!
顾航送走行长去一旁取车的时候看见的柯睿,就站在他的帕萨特旁边,冲他笑的时候还是那么阳光,露着一颗略调皮的虎牙,可如今顾航看着那牙何止是调皮?还锋利呢,逮着你咬一口不放够了血就不松口。
“嘛呢?我这破车可不值钱。”
“谈的怎么样?”
顾航点了根儿烟,透着烟圈儿眯着眼上下打量柯睿,连吸了几口压下心里的燥气才开口说:“谈的很好,吃的很开心。”
顾航想上车,柯睿挡在一旁不让。顾航退开些看看给自己出了老力的帕萨特勾着嘴角问:“你说这车值多少钱?五十万有人买不?”
“说笑呢,新车也不值这价。”
“那不好说。”顾航嫌恶地拨开柯睿,擦擦手上车,坐进去摇下窗户说:“可挡不住有些变态就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啊,还当作宝贝,费劲心思去抢,抢到手了吧才发现原来不值钱,可晚了。”
柯睿僵着嘴角笑了笑,顾航发动车子开出去前忽然“哦”了一声扭头继续说:“对了,有个不值钱的想给你说,费尽心思也别想,他最恶心的就是把人当牲口一样遛弯儿使绊子的。得嘞,byebye喽!”
柯睿站在原处,好半天也没能移动半分。他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来决定政府的决定,只不过知道里面的弯弯道道,趁之前消息放出来的时候推了一把而已。只是这一把,万劫不复的不知道是谁。
第104章 失去的
顾航重活半生,知道墙倒众人推的道理,银行下了通知索要超额贷款在意料之中,赊款供应商来讨钱也在意料之中,一两个小股份的投资商撤资也在意料之中,甚至是靠近柳湖东岸那个中档小区已经签了购房协议的住户也开始张罗着拉白布条要已经交过的首付。他懂,都懂,不就是怕自己的钱打水漂吗?吭哧一辈子挣一套房钱不容易,老百姓嘛,理解,只是顾航停在别墅外的帕萨特被人卸了车轱辘的时候终于不淡定了。让人作难可以,可扰到正常生活坚决不可以。
百忙之余顾航还报了警,拿了做几年生意积累的霸气,亲自监督警察查看录像,把那个倒霉催受人蛊惑的送进了监狱。被戴上手铐的时候顾航还拍着人家的胖脸,咬着牙说:“讨房钱是吧?别人的我都给,还就你的不给了。先监狱里蹲着,等出来咱们法律程序慢慢来,折腾不死你我就不姓顾。”
顾航扣上大墨镜勾着风衣出去的时候警察还对那个戴着无框眼镜儿的半文艺男青年说:“你脑袋里装的屎吗?卸人车轮子,你怎么不把自己腿给卸了呢?”
不怪顾航沉得住气,他只是没办法。该跑的关系都跑了,一个个撇的门儿清,真关系好的,像王波那样的,倒是想砸锅卖铁呢,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顾伟国一天一个电话,问这边到底怎么样,都被顾航含糊过去了。商场不能被银行收了,不然整个顾家就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