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鼎鼎
刘文点了下头,张峰又道:“大人若无他事,心怀就先告退了。”
他点点头,张峰退下,他看着那封信沉默了片刻,然后回到屋中,挑高了蜡烛,这才拆开。
“大哥,见信安好,我的右臂被一支流箭擦了一下,因此受了点轻伤,大哥勿怪我字体难看,今日刚拿下立地,此战打的有些艰难,但还是胜了,这真是多亏大哥,我一直在想,若没有大哥,我可能……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吧。”
刘文的嘴角习惯的要抽,不过这次挑了两下,嘴中化成了一声叹息。
“已经是四月了,天却还冷得很,立地竟在刚才开始飘起了小雪,白蒙蒙的雪花,让我不由得想到当初在刘家村,和大哥二郎以及英儿的那些日子。记的我第一次到家的第一个冬天,第一次下雪的时候,大哥让炖了羊肉汤,浓浓的汤汁,大片的羊肉,那好像是我,第一次吃那么大片的羊肉,还配着面饼,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滋味。”
“吃完后,二郎和我扫雪,大哥指挥着我们堆了一个小雪人,我还记得那雪人的眼睛,是由煤炭做的,当初二郎还有些不愿意呢,不知道这雪会不会下到明天,若是一直持续下去的话,那明日,也应该可以堆雪人了吧。”
“我准备明天喝羊肉汤,大哥也和我一起喝好吗?”
看到这里,刘文哪没抽出来的嘴角,终于又一次抽了起来,就说立地离这里不远,但也有几百里了,传令兵就算日夜赶路,在这样古怪的天气里,起码也要两天,还一起,这时候他喝的那些羊肉汤早不知消化到哪里去了。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下扫,果然这封信离今天,已经有将近三天了,他把信放到一边,微微的皱了一下眉,不知怎么的,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不是郑定辉的这封信有问题,而是……太平静了,在这封信中看不到拼杀看不到流血看不到痛苦,只有静谧与平和,这种平和,在这个时候,就有些异常了,只是他虽然有这么个感觉,一时却也说不出异常在哪里。
直到一段日子以后,刘文才想通其中的关窍,不过那时他也只能摇头苦笑了,而在现在,他也只能按捺着心中的感觉,像老妈子似的再写一封叮嘱信,反复的交代郑定辉不要大意,不要以为有手雷地雷就可以横行无阻了,不要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就说他因为切奇和活捉了阿木尔才升了官,可在那些老将面前,也还是新兵一个。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婆妈,可在这个时候,他也只有啰嗦一些了。
他连夜写好了信,第二天一早,就送了出去,然后又找到张峰,想要去打听打听立地的情况,哪知道他人刚到那边,就被叫了回去,原来是衡州有人带来了文书,上面竟然是召他回去的。
“恭喜刘大人了,此去必然是鹏程万里的!”
这文书一宣布,林成竟是第一个上来恭贺的,刘文应付了过去,心中则有些疑惑,从这文书上来看,他是应该要升职的了,但按照李思安原本的想法,是要在只多也布置一个作坊的,虽说他现在已经搭起了架子,也投入了生产,可还有诸多不足,这时候将他召回去,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大用郑定辉?
第147章
从制衡的角度来说,如果是要大用郑定辉,那他是无法再在前线的了,就算还负责工部的热武器,也要在衡州,否则他在这里做着目前来看,能影响战局的地雷手雷,郑定辉在前方为统帅,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从实力上来说,倒的确有威胁朝廷的能力了。不过若真是如此,难道他先前的猜测是错的?
想到这里,他长长了吐了口气,倒是安心不少,若真像他想的那样,那李思安对郑定辉的监控,不管是出于对宗室的忌惮,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倒都不算什么了。
文书上倒没有要求他在什么时候一定要赶回衡州,但这种事自也是不好拖延的,在当天,他就开始处理手中的事,然后在第三天就踏上了回程,总算是这回去的路要好走多了,就算是天气古怪,总也是快到五月了,而且这一路是向南,越走就越暖和,等回到衡州,正午的时候已可以只穿单衣了,回去后,他先到工部报了到,一回到自家院中,竟然看到了刘茶花。
“你怎么在这里?”刘文一愣,“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刘茶花来之前,已经被英儿的叮嘱过了,因此就道:“家中没事,奴家是被官老爷召来的。”
“官老爷?哪个官老爷?”
“奴家不知,送奴家来的,是一位姓张的老爷,奴家来后,就被送到了这里,也不知是什么事。”刘茶花也是一脸迷茫,说着,又道,“不是大爷找奴家吗?”
刘文摇摇头,刘茶花就算现在能管家了,也只能说一般,他有什么事还要将她千里迢迢的召过来?他皱了下眉,又问了刘茶花几个问题,从刘茶花的话中倒可以肯定,的确是官方的人出的面,召她来的路上,也算是礼遇,一路都按七品官的待遇给办的,只是那送她来的人,好像也不知道到底为何。
“他们是直接将你送到这里的?”
刘茶花道:“奴家来到这里后,是先被带到一处院子里,见了一位先生。”
“先生?”
“是,那先生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很是斯文,却不知姓什么,他问了奴家几个问题,就叫人把奴家送了回去,让奴婢在这里等着大爷。”
“什么问题?”
刘茶花的神色微微一黯,但还是道:“就问奴家可有夫家,当初和夫家又是怎么分的,还问、还问……”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咬牙道:“还问奴家是否愿意和夫家重归旧好。”
刘文瞪大了眼,只觉得这真是从未听过的稀罕事,不过他毕竟是受过现代狗血电视熏陶的,一愣之后,就想到了孙二狗,只觉得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处处有狗血了。
难道这当地痞无赖的,若是浪子回头,就都能在部队里得到机遇?
想想刘邦,想想宋太祖,想想猪大头,刘文只觉得这事,还真有些玄乎,不过他又觉得,就算再神秘,这时间上也太跳跃了吧,郑定辉能有现在的位置,那是机缘身份都是上上之选,那孙二狗就算机缘再好,身份也不是能一下就改变的。
“那你是怎么说的?”
“奴家一时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没有回答,那位先生等了片刻,也没有再追问。”
刘文点点头,就让她下去,刘茶花犹豫了一下,道:“大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又说起那人?”
“我现在也不知道,不过……那个问题,你说不定真要想想了。”
刘茶花的脸一下变得刷白。
刘文见了有些不忍,但也不好说什么,将他召回也就罢了,还将刘茶花也召了过来,一路上又如此礼遇,还专门有人问了孙二狗的事情,就算此事再离奇,恐怕也和那人脱不开了,这事,他就算能从中周旋,余地也不见得大,不说刘茶花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姑了,就是公主、郡主这样的金枝玉叶,真涉及到一个国家的兵事的时候,也是能牺牲的。
不过想是这样想,对于这种做法,他却是很反感的,男人在外面打输了仗,就送女人出去,这就像一个家庭男人在外面打架输了,为了怕受到对方的欺负,就让自己的姐妹女儿去做那人的老婆,并美名其曰是为家庭做贡献,就算有几分理由,也总带着一种无能的恶心。
刘茶花去了,刘文洗漱了一番,出来的时候,就听门房说,李家的管家送了请帖来,他打开一看,正是李思安邀他去吃晚餐,此时刚过正午,他就先吃了碗鸡丝面,又休息了一个时辰,然后才起来,将自己从只多带来的东西,挑出了两件比较稀奇的,准备给李思安送去。
这里说的稀奇,倒不是多么珍贵,那些戎族兵倒真没少搜刮财宝,大珠连赢三场,这些东西自然也接收了下来虽说这种东西大多都会上交,可下面人也会露下几件,他倒也分了一些,不过他除非脑袋出了问题,才会把那东西送给李思安,所以这里挑的,就是戎族一个勇将随身带的护身符和佛珠,李思安见到这两个东西,有些惊讶:“安之送老夫这个……老夫对鬼神,可是遵圣人教导的。”
“职下只是觉得,此物,适合拜祭先帝。”
李思安一愣,然后笑了起来,他让人把东西收下,让刘文坐下:“本来老夫还想再看看,但安之如此懂老夫的心思,有些话,倒是可以现在就说了。”
刘文一怔,隐隐的觉得,这讨好有些太过用心了,他本来只是觉得,李思安执掌天下二十多年,现在更可以说是这半壁江山的太上皇,什么东西没见过,什么东西还稀罕?
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李思安对安平帝都是真心实意的,虽说将主意打到死人身上不太厚道,但他第一想为郑定辉争取点分数,第二又想看看能不能帮刘茶花一把,说不得,也只有不厚道的投其所好了。而且他也真觉得,若安平帝地下有灵,恐怕也高兴自己的祭品上多两样这个东西,毕竟也不能真把人头放在他的灵位上,除非那是科达麻或古力其的。
而李思安这么说,倒让他有些忐忑了,他现在只希望戎族早退了,家人都平安,对于自身的职位,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说起来,是该让安之在北岸的,只是现在有件事,倒是安之最合适来做,所以就将安之召了回来。”
“敢问李相……不知是何事?”
“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李思安的饭局当然不会寒酸,但也不奢侈,两个凉菜两个热菜,一样汤一样甜饼,主食是当地的特产鸭丝粉,这鸭丝粉和鸭血汤有些类似,只是鸭血换成了鸭肉,和着粉丝,配着鸭肠、鸭肝这些牙杂一起,若是做的好了,也是鲜美可口。
刘文对这主食没什么意见,但却不免心惊,这鸭丝粉不是不好,可却是上不了台面的,在大街上吃一碗没什么自己家人私下用也没什么,但宴请宾客……那就是要非常亲近的人了,刘文怎么想,也不觉得自己和李思安亲近到这个地步了。
吃了饭,又闲话了几句,李思安带刘文回自己的书房:“安之先来看看这个。”
刘文走过去,就见是一副地图,以他在现代的目光来看,这地图还是粗糙的,但若放在这里,已经可以说是精确的。
“据我所收到的消息,戎族打一场大的了,若没有意外,我们会把地点放在这里。”李思安在一个位置上点了一下,刘文看过去,点了下头,他现在也多少能看懂一些地图了,知道这里,算是一个要点。
“若我们能拿下这个点,大事可成,若是不能,很可能就要前功尽弃了。”
刘文想了想,还是道:“职下不懂兵法,但也知道天时地利人和,不说此处如何,我们大可选一个对我方有利的地点。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戎族不见得能拖……”
“我们也不见得能拖。”
不等他说完,李思安就道,刘文不再出声,朝中的情况的确是诡异的,和戎族,倒也算是半斤八两。
“若是能在这里给戎族有力打击,我大珠在今年内就有望收复上京,若是不能,恐怕就真要徐徐图之了。”
“不过不管能不能,这一点都是重要的。”
他说着,手指退了一下,刘文认出来了,此地正是豆满,立刻,他皱了下眉。
李思安冷笑了一下:“一群跳梁小丑,老夫本也不看在眼中,本想等着他们自我悔悟,现在来看,却是没可能了,安之可愿,为我大珠拿下此地?”
刘文心中狂震,却不敢流露于表面,只是微皱了一下眉:“李相的拿下又是什么意思?恕职下狂妄,职下绝不认为,一个村姑能有可能左右战局,而豆满主将中,也没听说过有孙二狗此人。”
李思安听了一笑:“安之倒是个敏感的。”
刘文苦笑,李思安做的这么明显,他能不敏感吗?刘茶花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在他的院子里,他若还装聋作哑,那就显得阴沉了。
“若是能将此城拿下,那是最好的,若是不能,让他们不能参与此局,也就罢了。安之放心,老夫知道安之的才华不在攻城拔寨上,自不会让安之去做这等事。”
第148章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思安笑笑,仿佛是在开玩笑,刘文也捧场的跟着笑笑,心中则暗暗叫苦,就算不上战场,此事也麻烦至极,他当初会选计算机,一是因为在他报考院校的时候,这是一个热门的有发展前途的学业,另一个则是,比起和人,他更愿意和机器打交道,这也算是他们家的传统,他们家的男子,无论做什么行业的,都是做技术出身,这样固然没有大富大贵的,却也少了很多麻烦。
他现在虽然也是做了官,可总是在工部,要做的,也就是弄弄热兵器,刘文自己自忖,只要他以后,不时的都能弄点新鲜东西,那么哪怕他在人事上有些欠缺,只要不是上位者脑袋出了问题,他的日子也能过的很逍遥了。
笑了一阵,李思安道:“你说的那个孙二狗,现在叫孙念,官职不高,却是负责郑钧下衣食住行的。”
刘文一怔:“他竟行如此之事?”
听了这话,李思安也是一愣,不过他人老成精,立刻就明白了过来,随即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见他这个样子,刘文也知道是闹误会了,不免也有些讪讪的。
“安之行事老道,倒难得见你如此啊。”
刘文也只能连连拱手,口称惭愧。
“那么一个伪朝,又怎么会事事按规矩?这孙二狗原只是覃子豪帐下的一个亲兵,到豆满后,才升了官,领了一个民爵,做了个队长。”
“原来如此。”
刘文点点头,但脸上还带点怀疑,虽说只是一个小兵,但冲锋陷阵的大头兵和亲兵那是有本质的区别的,亲兵就算没有官职,但福利待遇体面都是一等一的,特别是覃子豪这样一关总帅的亲兵,拿到外面,不见得比一般的校官差,孙二狗能从一个贼配军变为亲兵,那真可以说是三级跳了。
李思安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不等他问,就说了起来,原来这孙二狗刚到吉安关的时候,也和其他贼配军一样,分到了苦差事,他比别人更倒霉,是要出外差的。
吉安关是大珠和戎族之间的天关,但在这个关卡前,还有一段空白地带,早年一位督率在此处修了一连串堡垒,用于对戎族的报警,这些堡垒就和现代边关的哨兵所一样,地方不大,位置偏僻,条件艰苦,而且戎族若来了,也往往是要先死的,根据统计,被发配到这里的,若是做满三年,十个里面不见得能活下来两个,可以说是一等一的苦差。
当然,一般来说,也做不满三年,通常都是做一年,犯了大错,得罪了人的也不过是两年,但就是如此,伤亡率也高达五成,因此人人视为畏途,若是不幸被发配到那里,大多都灰心丧气,不是醉生梦死就是浑浑噩噩,而这孙二狗却算是个意外。
他到了那里,兢兢业业,该出操的时候出操,该训练的时候训练,就这么过了半年,终于打动了同堡垒的另一人,那人本是一个镖师,因真有几把刷子,再碰上大珠当时的环境,本来也能过个不错的生活的,但也是他倒霉,多喝了两杯酒,惹到了不能惹的人,就这么被发配了过来,从本来的滋润生活落到贼配军,这冲击太大,这人就有点受不了,因此每天都是在混日子,而同堡垒的,基本上也是这个状态,孙二狗这么出挑,就把这人触动了。
也许是因为无聊,也许是因为觉得孙二狗不易,这人就把自己的那几手教给了孙二狗,当然,若只是如此的话,孙二狗要混到如今的地步,起码也要熬个一二十年,但这人一是有些运气,二来也是真有些胆量,在前年,小部落的戎族人打游击的时候,他竟然追出堡垒,杀了两个戎人。
堡垒中的边军,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点烟火,能在戎族的游击里活下来就是不易了,他竟还能出击杀人,不说从来没有吧,可也是相当少见的,消息报上去,就引起了覃子豪的注意,当时就召见了他。
这人当初在刘家村横行,被惹急了还敢去点刘文的房子,现在又在堡垒里磨练了这么多年,身上自带了一种匪气,这匪气在正常的生活中突兀,但在军中却不算什么,而他那种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悍性,也很对覃子豪的眼,当时,就把他点进了亲兵队。
当然,以他的出身,在亲兵队中也不好混,不过他总算坚持了下来,后来戎族叩关,覃子豪失策,他跟着覃子豪从吉安关一路到豆满,没立下什么功劳,苦劳却是有的。
郑钧下那就是个儿皇帝,豆满中虽有诸多势力,覃子豪却还是最大的那一方,因此也可以说的是太上皇了,他知道虽然他们立了郑钧下,说到底却还是空中楼阁,内无积累,外无帮手,若想在这等局面里求下一条生路,那就只有靠手下的儿郎们了,因此毫不吝啬的大加封赏,哪怕是一个大头兵,升不了官,也会得些银子。有些功绩的,就有可能得个爵位,这孙二狗是他的亲兵,那自然也不能忘了。
但孙二狗现在虽然是手上真硬了,却也不是太出众,才华上更是普通,又没有带兵作战的能力,若说比别人都好的,恐怕也就是忠心了。
覃子豪早就知道,孙二狗无父无母无子,有一个老婆吧,还把他害成了贼配军,而他却一手将他提拔到这个位置,他不效忠于他,又能效忠于谁?因此,就让他领了一队人,专门看守郑钧下了。
“李相的意思是……让茶花去……”
“依老夫来看,那孙二狗对刘茶花也是有些真心的。”
刘文心说您查的真仔细,嘴中却道:“就算有真心,恐怕也有限,而且若是让茶花到了豆满……”
“自然不能让她到豆满的。”
“恕职下愚昧,不太懂李相的意思。”
“郑钧下此人……若不能出豆满,就不能留,这就是此事的大方向,具体要如何做,由你来主持,豆满中探子的名单,我一会儿给你,你放手去安排,若能在百日内处理好此事,就是大功。”
“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