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鼎鼎
郑定辉的副官有些迟疑的开口,他们一路都在急行军,自然不可能带太多的热兵器,后来的这些,还是从第六军那里补充的,现在仗还没怎么打,就下去了一半,他心中有些没底,而且,根据他们的经验,若要起到轰炸的效果,地雷还是多几个一起引爆比较有用,现在这样两个两个的炸,听起来是响声不断,效果,却没有六个八个这样一起点的好。
他犹犹豫豫的开口,郑定辉眼也不眨的道:“就这么继续。”
他的副官一愣,但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如果说先前在演练上的胜利令他对郑定辉信服的话,那这对戎族的一连串胜利,则把这种信服提升到了一种迷信的角度,特别是最近这两仗,声东击西,星驰赶到豆满,然后又从水路绕行,一路上绕开了所有的戎族,更以这么一种出其不意的姿态出现在上京城外。
“千古以下,又有谁能和我们的将军相比?”他默想着,“这一仗若胜了,我们都会名耀千古的!不,这一仗,我们一定能胜!”
他对郑定辉充满了信心,却不知郑定辉此时却是七上八下,不用副官提醒,他就知道他们的地雷不多了,上京的城门又可以说是最坚固雄厚的,而且其中还有瓮城、内城,若戎族铁了心的抵抗,就算他们此时人手不多,也是能坚持一定的时间的。
而若是别的地方的戎族听到消息来救援……
他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不露,只是盯着上京的城池,仿佛时刻都会纵马而上。轰轰的响声不断,就在地雷快要消耗一空的时候,前方传来一阵欢呼,而几乎就在同时,城内的上空开始出现青烟。
“成了!”
“城门破了!”
就在郑定辉这样想着的同时,前方也传来了这样的欢呼,再怎么厚的城门,在这样被连续的轰炸下,也会被炸开缺口,而里面的戎族人也仿佛是被吓傻了,竟然没有来填补,因此顺着这道口,珠军很顺利的,就破开了门,而此时城中,也乱成了一团。
“天兵已到,是男人的都跟着打啊!”
“杀了这些杂种,咱们才有好日子过呀!”
“杀——”
当有第一个人拿着门闩站出来的时候,他的身后,立刻跟上了几十人,他们拿着木棍,拿着扫把,拿着条凳,浩浩荡荡的走出了巷子。
“找死!”
有那悍勇的戎族人抽出弯刀,当头劈了下来,门闩没有意外的被削成了两截,连带着人都被砍了一刀,但不等那戎族人砍上第二刀,头上就挨了一棍,再接着,就是无数的棍棒加身,那被他砍了的珠人,更是一边流血,一边挥舞着断了的门闩,用力的往他脸上头上打着,一边打还一边狂笑,直到那戎族人被打的倒在了地上,他的手,还一下一下的摆动着……
“杀——杀——”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杀啊——”
……
从巷子到大街,整个上京,到处在上演着同样的镜头,戎族最害怕的事情终于爆发了,珠人的人口是他们的十倍百倍,为了防止他们暴乱,哪怕是富裕人家,也很难保留一把菜刀,但是现在他们拿着石头木头甚至自家的椅子凳子,也照样无惧的走了出来。
这样的气势将戎人惊住了,一开始还有戎人士兵自动的组队去砍杀,但是当上面的命令迟迟不下的时候,他们开始慌张开始迷茫,当有第一个戎人面对珠人逃跑的时候,下面,立刻形成了大溃逃。
第157章
喊杀声,惊叫声,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巨响,戎族的一些万夫长开始召集自己的嫡系偷偷离开。和大珠这样中央集权不同,戎族是各个部落组合到一起的,虽说也是听从中央部落的号令,但那只是在中央部落强大的时候,若中央部落软弱,那这个听从就只是名义上的了,若是再有其他强势的部落,更有可能取而代之。现在眼见上京成了这个样子,这些部落的首领们自然也没有要为科达麻拼命的想法。
而此时,大殿中的戎族臣子,也在劝着科达麻离开:“陛下,陛下占了上京,打下了大珠的半壁江山,已经是我大戎千古以来少有的帝王了,大珠经此一难,也会大伤元气,以后我族随时想来,随时都可以过来狩猎!还望陛下以保存我戎族火种为重啊!”
“是啊,陛下,立地还有我大戎二十万族人,随时可以回头杀珠人一个片甲不留的。”
“陛下!”
“陛下!陛下!”
……
又是一阵的吵嚷,这一次,科达麻没有再说话,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族人,已经失了勇武,他的目光在几个臣子脸上扫过,突然大喝道:“谁愿与朕一起出战?”
“奴才愿往!”
他的亲兵统领单膝跪地,然后,就是一片沉默,科达麻哈哈一笑:“孟和!”
“奴才在!”
“朕封你为勇猛将军,与朕一起,将这些珠人打回去!”
“奴才,谢主隆恩!”
科达麻哈哈一笑,向外走去,孟和紧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那背影一时间,也显得悲壮了起来,殿中留的几个臣子,面上都有些火辣辣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在犹豫间,外面又传来一声巨响,众人互看了一眼,鸟兽散了。
各个部落的首领在想着如何逃难,下面的士兵自然更是不堪,而与之相对的,珠人的队伍则越来越强大,开始还只是一些胆大的男子,后来女人小孩乃至老太太都拿着擀面杖走出了家门,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也有那浑水摸鱼的,可此时,一般的珠人家庭都没什么余财了,他们祸害的,也就是戎族的了,若论战斗力,一般的戎族还要比珠人强些,可现在还有哪个戎族敢和珠人作战?
这些留守于上京的戎族更是捞的满满的,作战意识自然也更弱,当然更关键的是,这上京的精锐都被调到了立地,此时留下的不能说都是垃圾,可无论是能力还是意志上,都要错上很多,在最初的抵抗失败之后,下面的,就只想着怎么带着自己的财宝逃命了。因此,当科达麻走出皇宫,就发现,除了他身后的孟和,以及他所带的士兵外,竟再找不到一个,愿站在他身后,愿和他一起作战的戎族。
“外城破了!外城破了!”
“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科达麻眼睁睁的看着一队戎人从他面前跑过,竟连停都没停一下,他愣愣的站在那片刻,然后又发出一阵大笑,他笑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喝道:“孟和!”
“奴才在!”
“你走吧。”
“……陛下……”
“走吧……”
孟和没有答话,科达麻也不再管他,转身,又回到了宫中,孟和愣了一会儿,然后趴到地上,大哭了起来,而在此时,郑定辉已组织着第七军和珠人百姓攻打内城,此时,他们已经没有多少火器,可也不再需要,自有百姓自发的抬起举木,一下下的向那城门处撞击,因为没有防守,很快就撞击了开来,下面人发出一声欢呼,大叫着,就向内冲去,而刚冲进去,就见一阵黑烟冲天而起,郑定辉的脸色顿时一变,那边,正是皇宫的所在地!
公元1148年8月26日,北征军第七军从弓背河而上,当日,上京城破,大戎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位真正称帝的科达麻自焚于万和宫中,这个地点,很令后世的历史学家们疑惑,因为这个地方,既不是不是他的寝宫,也不是他的书房,更不是升殿上朝的地方,他为什么选择在这一个地方自焚?是真的因为时间仓促,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这个疑点,被后世的一个小说家引用,写了一个悱恻缠绵的爱情故事,说这万和宫,原是一个绝世美女居住的地方,这美女是珠人,和科达麻存在着国仇家恨,又存在着刻苦铭心,于是那是爱,爱不能,恨,恨不止,怎一个纠结啊,而事实的真相则是,在这万和宫中,珠军还真的找到了两具尸体,两具烧焦的尸体,其中一具,经人辨认,的确是科达麻的,另一具,则只知道锁骨被洞穿,四肢被砍断,却是辨认不出身份了。
“看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得罪过科达麻,但科达麻自焚还要和他自焚到一起,倒也是奇怪。”
这是郑定辉的副官,在对郑定辉报告后的总结,郑定辉微微一愣之后,也没有太纠结,只要确认了科达麻的身份就好了,至于另外一位,本来就不是太重要的。
“宫中的损失如何?”
“财物上的损失,还没有对照,也不清楚,皇宫中,万和宫是彻底被烧毁了,昭阳宫和太和宫也被波及到了,损毁了均有一半的样子,其他地方,倒没有大碍。”
郑定辉点点头,站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再派人搜索一遍,检查仔细了,之后各个宫门落锁,除了必要的打扫外,任何人不得擅入,更不得损坏宫中的任何物品。”
他这么说着,已来到了大殿外面的广场上,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空中只余下一轮浅浅的红色,还在提供着光亮,郑定辉一步步的向宫外走着,突然的,就有点恍惚。
两年前,他随着刘文一起被召入这宫中,走出来的时候,也是夜晚了,那时候他只觉得这皇宫庞大的不可想象,而现在,他却以一个征服者的身份从这里离开。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向后看去,能容纳文武百官的大殿依然魏巍庞大,但,再也不能令他敬畏。
他的眼睛一眯,微微一笑,转过身,不再回头的向外走。
上京的攻陷,科达麻的自焚,在珠人有心的宣传下,迅速传播了开来,还留在大珠境内的戎族人开始失措,本来得意洋洋的罗城更是被这一棒子打晕了。
罗城这段日子过的不错,虽然本来他计划的向外冲锋,被珠人疯狂的攻城打乱了,但他也把立地的城墙上下变成了一个修罗场,无论珠人怎样的攻击,都被他化解了,而有几次,他手下的将领也真的带兵冲杀了出去,若不是珠人弄的那个什么地雷带,早已把珠人杀了个片甲不留,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是太在意,他已经弄清楚了,那地雷制作不易,就算是珠人,也不可能有太多的,这么消耗下去,早晚有一天,珠人供不上,而到了那时,就是北征军破灭的时候!
而就在眼看着那些地雷手雷真的要用完的时候,这个消息传来了,罗城只觉得,这是长生天在给自己开玩笑。
“这是……真的?”
“是真的,孟和统领送来的消息,属下也派人到上京去查看了,的确,已是珠人的旗帜了。”
一阵天旋地转,好一会儿,罗城才觉得稳住了神,他深吸了一口气,吼道:“孟和呢?让孟和来见我!既然陛下殉国了,他为什么还能活着!叫他来!”
“将军,孟和统领说没脸见你,在把消息传来后,已经带兵攻打上京,此时……也已殉国了。”
这里说带兵,实是一种好听的说法,孟和本来就没多少兵,后来又赶走了一部分,只带了几个和他一样必死念头的士兵一起冲向上京,连城门都没摸到,就被射杀了。
“将军、将军,孟统领让您早做打算,为我大戎……保存火种……”
罗城呆愣在了那儿,过了好一会儿,发出一声闷吼。
公元1148年9月1日,戎族大将罗城,以五万军马冲击珠军防线,硬是以人命冲破了珠军的地雷带,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使用地雷,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以这么悍勇的方式突破地雷带,珠人始料不及,加上追击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将近二十万的戎人向北逃窜。
后来有历史学家说,若是珠人在这里将戎人围歼了,那么也没有以后的那么多麻烦了;不过更有人说,若不是有那么多麻烦,恐怕,也不会有珠人的千古伟业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时,大珠上下都欢欣鼓舞的庆祝着胜利。
戎族人终于走了,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怕正吃饭的时候被戎人敲破家门,抢走家中的财物;再也不用怕正睡觉的时候,家中的妻女被拉走;再也不用,连到到路上,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偏安于衡州的朝廷就开始计划回归,礼部开始商量着以何种仪式、何等规模返回上京,要说此时,正是太子登基的最好时机,但满朝上下,却无一人提起此事,反而还有人,含沙射影的提议要李思安登位,而发出这个提议的人,第二天就被一贬三千里,这几乎可以说是大珠朝文官最严重的处罚了,同时也令满朝上下知道,李思安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愿,于是,众人更加疑惑了。
而就在这种疑惑着,朝廷开始有步骤的踏上了回归之路。
第158章
收复上京,驱逐戎族,逼死科达麻,虽说前两项,是自己犯了错,才引来了这些麻烦,但后一项已经完全可以盖过了这些错,若是再脸皮厚一些,还可以说是功,毕竟千古以来,这种逼死外族皇帝的事,还真不多,礼部上下也非常兴奋,就想着大办特办,按照他们私底下的话就是:“扫扫晦气。”
不过他们这兴奋劲还没提上来,就被李思安一句话给压了下去:“一切从简。”
因为这四个字,什么奢华啊高调啊,统统没有了,从柳江出海再绕回弓背河,然后在上京码头上岸,朝廷的这次回归,采取的就是这种简单而又方便的方式,若说和当年逃亡有什么不同,也就是稳妥了些,有目的了些,稍稍的舒适了一些——可是对于身娇体嫩的宗室官员们,这种舒服,也只能说是相对的。
这种方式,自然有很多人不满,可在此时,也没人敢抱怨,因为这一仗,李思安的威权比当年,更盛上三分,当初还有御史敢嘀咕他,而现在连御史也不嘀咕了,不是他们不敢说,而是他们若说了,那受天下人指责的,就是他们了!
收复上京的是北征军,可北征军的粮草是李思安从中筹集的,北征军的将领,是李思安提拔的,甚至连北征军的成立,也是李思安一手促成的,若在此时说李思安不好,恐怕那百姓就要一口一唾沫的淹死那人了。
御史们愿意以死博名,但博臭名这种事,还是不怎么愿做的。
现在,大江南北都有人编了儿歌来夸赞李思安了,那儿歌唱的,几乎等同于周公复生。
当然,除了李思安,北征军上上下下都被夸赞了一番,一个个恨不得都被说成天神下凡。特别是郑定辉,夸江的第一战是他打的,上京是他收复的,虽说他能收复,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走了出其不意的路,更因为立地那边有将近四十万的大军做诱饵。
可以说,若没有立地的那些军队舍生忘死的对罗城的军队的包围纠缠,就绝对没有郑定辉这么轻易的巧取上京,可普通百姓并不知道这些,他们所知道的只是这位少年将军智勇双全,聪慧勇武,那些事例就是活生生的传奇,绝对是可以用到评书话本中的。
因此这一仗之后,李思安之下,就要属郑定辉的知名度了,而除了他们俩,刘文也被抬举了上来,这是太顺理成章的了,话本说,郑将军放了天雷,那这天雷是怎么来的呢?来来来,让我告诉你,话说二十年前,天上的雷星……
一个话本一个表达方式,不过总体而言的就是,郑定辉就是那天边的一个闪雷,而刘文就是那轰轰的巨响,用现代的革命语言来形容,那就是,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不过这些,都是外面人的议论,刘家兄弟对这些,当然就是一笑了之,谁也不会去当真,而刘家的生活,则在一种古怪的和谐里进行着。
郑定辉所在的第七军是第一支进入上京的军队,在北征军的沈寒城等人到来之前,他就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虽然他这个长官做的小心谨慎,不该动的东西一点没动,但是找找自家的老房子,然后归置归置东西,等刘文来的时候,再将他迎到这里,那是谁也不会说什么的,因此,转悠了一圈,刘家兄弟还是回到了当初李思安给他们找的那座宅子里。
这个三进院的宅子,曾被一个戎族的千夫长霸占过,里面的花园啦,楼阁啊,被毁坏的不少,器具也损失了不少,不过这些,在郑定辉主持上京的时候,也都处理妥当了,该修的地方修了,该补的地方补了,就连那花园,也从外面挖了一株梅树,移了过来,因此当刘文带着七娘过来的时候,不由得,就有一种恍然之感,特别是七娘,她没有经历过战乱,虽然知道上京被破,但只是知道,此时见这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样,不由得叹道:“二爷真有本事,怪不得外面都传,二爷是雷震子下凡呢。”
刘文听了这话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扭过了头,心中则想到了现代电视剧里雷震子青皮獠牙的样子。
院子能修复,人员上则是要重新再找了,好在这些都容易,刘家也人口简单,也就是再添了一个门房,两个负责打扫的小厮,以及两个处理杂物的妇人,做饭,自然还是由七娘来。
每天早上,刘家兄弟吃了饭,就到各自的衙门去办公,晚上回来再一起用了餐,之后,就回到各自的房间中了,中间虽不是没有交谈,却显得有些生疏,七娘一开始没有注意,后来就忍不住道:“大爷,您和二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怎么说?”
七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道:“按理,这话不是我该说的,也是大爷给我脸面,我……”
“七娘!”
七娘一愣,刘文又道:“你并不是我家的奴仆,不必如此说话。”
刘文一笑,又接着道:“我和定辉之间,并没有什么。只是……”
说到这里,他又停住了,七娘见他出神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他有些消瘦的脸颊,有些淡然的神情,不由得就愣在了那里,刘文站了片刻,回过神,看到她,一笑:“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