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 第31章

作者:阿堵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子释先送了两块果干给二宝,又拿了两块放到长生手里。

  “你不吃?”

  “不饿。”

  唉,没辙。总不能老封了穴道逼他往下咽,一样伤身。想想,起身抓了一把青菜心儿豆苗尖儿扔到锅里,道:“我去打水。”

  “水囊里还有点儿——黑咕隆咚,上哪儿打去?早上再说吧。”子释话没说完,那头一闪身,没影了。看二宝一脸奇怪,只好解释道:“这个……咳,大概是一路死人场面太多,我见血就吃不下饭,尤其不能吃肉,一吃就吐……”

  “怪不得你上了桌干喝酒不吃菜。”二宝恍然大悟,看他一眼,“也是,你这副模样,就得深宅大院精米细粮养着。”

  子释知道自己这毛病说出来定要遭到劳动人民耻笑,乖觉的不再辩解。子归为大哥感到委屈,道:“大哥什么都不怕。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比我们都要镇定……”子周也开口帮腔。

  看着两个傻孩子无比严肃的维护自己形象,子释眼底带着笑意,默默坐在一旁。

  长生回来,两个孩子正说得二宝丢盔弃甲,缴械投降,大叫吃不消:“我真的不是要取笑你们大哥,就是讲句实话……”

  问了问缘由,也笑。把锅架在火上,吆喝旁边看热闹的那个:“过来自己动手。”又削了一块糍粑下到汤里。

  子归惊喜:“这不是年糕汤么?”等子释盛一碗出去,摇摇头表示不用再添,女孩儿切了好些腊肉片子放里头。顿时香气四溢,教人垂涎欲滴,连二宝都忍不住喝了两碗。

  往北行了三日,在乌夯寨住一晚。这个寨子位置更加隐蔽,暂时还没有发现西戎兵的踪迹。

  二宝留下口讯,又陪子释他们走了两天。翻过不知第几个小山头,指着石缝中淌出来的一条小溪道:“这里是姊妹河的源头,一直流到红粉渡进了练江。你们顺着它走,到了鬼王镜——就是一块白色的大平石头,向西北拐,翻过凤凰岭,笔直下去就是回梦津。十八总在回梦津最西边,紧挨着居陵山碎梦崖。”

  停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们的亲戚,当真住在那种地方?”随即又释然,“你们几个这么厉害,亲戚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呵呵,当我没问。”和子释四人依依惜别。

  俗话说:“人愁红粉渡,鬼怕回梦津。”

  红粉渡、回梦津,是练江在楚州境内最西边的两处渡口。前者虽然水急滩险,不管顺流逆流还是横渡,经验丰富的熟练船工尚且能走。后者则要险恶百倍:涨水时惊涛骇浪,漩涡激流变化莫测;枯水时暗礁林立,上下落差高达丈余。普通船工别说渡江,连看一眼都可能受不了。

  整个回梦津一段江面,合称为“凤茨滩”。所谓“十八总”,指的是沿岸十八个勉强可以停泊船只的小水湾。住在当地的人们,就靠着这十八个小水湾运送山上砍伐下来的木材楠竹,到红粉渡寻找买家。世世代代,以此谋生。其中十八总位于最西边,紧挨着居陵山临江的悬崖。

  从古至今,几千年来,不断有人梦想驾船逆流而上,冲过凤茨滩,自楚州走水路进入蜀州。然而不管什么季节,什么方式,最后总被江心一股急流抛撞到山崖,船毁人亡。因此,这面山崖就叫做“碎梦崖”。“碎梦崖”再往西一点,乃是练江最狭窄的地方。蜀州天府,这峡谷就号曰“天门”。

  从凤凰岭下来,正对着回梦津头总二总。再往西,江边山势渐渐陡峭,到了与碎梦崖相接的一段,简直就是笔直插在水中。子释四人顺着悬空挂在山壁的栈道小心翼翼往前走。栈道凌空飞架,下方波涛汹涌。浪花冲击岩石,翻起滔天雪花,又咆哮着倒回江心。飞溅的水珠雨点般落到身上,衣裳很快就湿了。浪声在耳边激荡,几个人偶尔说话都要大声叫嚷,脚下横木手边铁索也仿佛跟着摇晃,叫人心悸魄动。

  如此天险人力,真正鬼斧神工。置身其间,只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大自然吞噬。

  一行四人,子释在前,长生押尾,越走越惊险。子释抓牢悬崖上垂下的藤蔓,贴着山壁站定,回头大声道:“记住,不要往下看!”

  要说自然伟力,长生从小到大见识过不知多少:大漠狂风,飞沙走石,酷暑极寒……水的力量,却是第一次彻底领教。虽然听他说不要往下看,心中却有一股压不住的傲气,硬是盯着江面看了好一阵子,实在难受了才收回目光。

  走不多远,遇上一队赶桅人。

  木材楠竹从上游顺水而下,为防止冲到江心,或者被礁石卡住,就得有人拿一头钉着铁钩的长竹篙把它们不断往回拉。故此从十八总到十七总,每隔数丈就有一个赶桅人在栈道上立着。打头的赶桅人把漂下来的木头竹子全部钩到小水湾里整好,等着上边的同行。然后大家在下一段重新排开,继续往十六总放行。如此这般,跑接力似的,将货物送到头总,再扎成木排竹筏划到红粉渡换钱。

  那打头的赶桅人正盯着江面专心干活儿。子释趁他手上稍微松快的当儿,插空问道:“大叔,请问你知道乌三爷住哪里么?”

  那人飞快的抬头看他们一眼:“你们是什么人?找他做什么?”手底下却丝毫没有懈怠,动作迅疾而准确。

  他这一转脸,子释才看出原来也是个少年。因为长年在江边出没,皮肤晒得黝黑,两只眼睛倒是亮得出奇。

  “啊,对不住。”子释道歉,又道,“是屈不言屈大侠介绍我们来的,特地来拜望乌三爷。”

  “往前走,一直走到头。”

  等了好一会儿,再没有下文。子释知道这些江湖异士的脾气多半都有些古怪,摆摆手叫后头三个不要吱声,继续往前走。又问了几个赶桅人,总算说得具体些:那少年所在的位置是十七总,走到栈道尽头就是十八总。从十八总旁边绝壁裂缝插进去,拐入山路,山坳里最后一户人家,便是乌三爷的院子了。

  当四人终于离开栈道,重新踏上实地,齐齐吁了一口气。

  长生忽道:“刚才那个人,咱们应该见过。”

  “你说哪一个?”

  “第一个。”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眼熟。”

  子周和子归也开始回想。

  长生提醒他们:“去年夏天,仙霞镇……”

  下一刻,兄妹三个异口同声:“呀!他是那个贼!”

  ——这黑黑的赶桅少年,竟是当日仙霞镇外水塘边盗走他们干粮的小偷。

  第〇二八章 善有善报

  这一段山路比起苗寨山区,更加刺激。沿途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断崖之间架木为桥,顶多两只脚掌宽,往往下临万丈深渊。盘山小径狭窄处须贴着石壁横移过去,先喊一嗓子看看对面有没有人,若有人,就得有一方退到稍微宽敞的地方等着。

  子释心想:住在这种地方,不是高手也成高手了。怪不得那些赶桅人一个个看起来无不精壮灵巧,身手矫健。如此自然奇险之地,天灾也许免不了,却能最大限度的避免人祸。倒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又到了一处断崖。崖上独木桥长约两丈,宽不过三寸。

  长生抬眼看看,对面桥头恰有一棵大树。从背篓里找出根长绳,一头绑在箭簇上,瞄准树干就要射。

  “不要射!不要射!”随着急促而清脆的童音,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从树后冒出来,站在崖边冲他们使劲儿摇手,粉嘟嘟一张脸,头上两只抓髻跟着一晃一晃。

  “谁家孩子这么好玩,人参娃娃似的。”子释笑道。

  “大哥,你说会不会真的就是人参娃娃?”子归一向浪漫。

  “哈哈……”几个人都乐了。长生把弓箭放下来。子释冲着对面问:“小弟弟,为什么不能射呀?”

  “这棵鸽子花树已经八百岁了,你们射伤了它,乌爷爷肯定打你们屁股。”表情严肃。

  子释忍着笑:“原来是珙桐树,我说它怎么这么漂亮呢。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确实不该射伤了。”

  珙桐乃上古名种,花奇色美,形如白鸽。四月底花期正盛,无数洁白轻盈的大朵儿,如鸟儿栖息枝头,展翅欲飞。

  “这样吧,我们把绳子射到地上,你帮我们绑在树干上好不好?”

  男孩儿抓抓脑袋:“好是好,不过你们绑绳子做什么?”他自己过桥,从来都是乌爷爷或者三水哥哥背过去,轻松得很。

  “你猜猜看。”

  长生仅用两分力,箭枝带着长绳平平越过断崖,恰好落在小男孩面前。

  “对,绕过去……多打两个结,系牢一点。”子释在这边遥控。男孩儿完成任务,转过身。绳子那头被长生拉在手里,扯得笔直,成为一道与独木桥平行的护栏。

  “啊!我知道了!你们要扶着它走过来。”

  “真聪明!”说话间子释已经过了桥,后边紧跟着子归和子周。

  女孩儿母性发作,摸着人家小脑袋问:“小弟弟好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不搭理她,盯着后边的子周看。看了一会儿,泪花都出来了,扑上去:“你是送了我米糕的子周哥哥!子周哥哥,你不认得小然了么?我是小然啊……”

  这粉嫩水灵的人参娃娃,原来就是白沙帮帮主许泠若的堂弟,前任帮主许横江的独生儿子许汀然。当日逃亡路上,小孩儿病饿交加,面黄肌瘦,哪是现在这副白里透红的样子?是以四人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小然怎么在这里?”没想到能与他重逢,子周也喜出望外。

  “姐姐说,乌爷爷这里最安全,让娘和我跟乌爷爷一起住。”

  那边长生背着大竹篓上了桥,如履平地踱过来,去解树上的绳子。

  男孩儿瞥见,觉得受骗了,抬头望着子释:“大哥哥,那个大哥哥不是也可以过来绑绳子?”

  啊呀,小孩儿真精。我不是听你说认得乌三爷,想方设法套近乎么——子释眨眨眼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个大哥哥虽然厉害,可是绑完了绳子,还要走回去,再走过来,万一不小心掉下去……你帮了我们,就当子周哥哥欠你一个人情好不好?”

  小孩内疚了:“不用不用,是我没想到。姐姐说,助人困厄,分所当为,本来就应该这样做的。而且子周哥哥救过我,这个,受人滴水之恩,当以,当以涌泉相报……”这些拗口的句子,像背书一样挤得费劲,好似在宣读白沙帮帮主名言录。

  子释抿着嘴忍笑。子周白大哥一眼,拉起许汀然的手:“小然带我们去找乌爷爷好不好?”

  五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山坳里走。

  两个大的落在后面。

  “一样是做好人,人家就只记得子周,咱们仨全给晾一边了。可见无名英雄做不得。”

  “你也真是……小孩儿朴实厚道得很,非要捉弄他做什么。”长生脸上带着笑。

  “捉弄他?我是那种人么?”也笑,“我以为我们家李子周已经忠厚到凤毛麟角了,没想到还有更珍稀的品种……”

  山坳里是个小村落,住的全是江边赶桅人。家家户户青石小径,木窗竹篱,竹筒把山涧清泉一直引到院子里。路边丛生的野花挤挤挨挨,开得喜气洋洋。

  “这地方只怕是白沙帮的秘密基地。”子释悄声道。

  “嗯。那断崖附近,有人偷看咱们来着。过了桥就消失了。”

  “这孩子恐怕是人家故意留下试咱们的——没想到歪打正着,省不少口舌。”

  “是子周面子大,咱们沾光。”

  听了这话,子释侧脸冲着长生,眉眼弯弯:“也多亏当初没挡着他。日行一善,果然好报。”言外另有所指,语气神态都带出点调笑的意思了。

  长生心里好似有一窝蚂蚁在爬。忽然认真起来:“我以后一定多多行善。”

  他固然是实话实说,效果却完全黑色幽默。

  子释哈哈大笑,捶他一下:“顾少侠……拜托你不要这样敬业……哎哟!逗死我了……”心想:闷骚啊闷骚,极品啊极品。

  长生无言。蚂蚁变成蚂蝗,把心口的血都吸干了。

  许汀然一马当先,冲进山坳尽头地势最高处的院子,老远就喊:“娘!乌爷爷!来客人啦——”

  毫无疑问,四人受到了许夫人最高规格的热情款待。乌三爷听他们想过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老头子刚过花甲,又黑又瘦。一双小眼精光四射,臂上青筋根根突起,言谈敏锐,行止间迅捷有力。几十年在江上往来,说话都带着回音,真正声如洪钟。

  听说他们从永怀县来,还见过许泠若,乌三爷也不多问。只道:“花老太爷身子还硬朗?若丫头气色可好?屈不言还是那副横样子——好像别人借了他米还了他糠?”

  子释站起身答了前面两个问题。听到最后一个,满屋人都笑起来。

  乌三爷捋着一把稀稀拉拉的胡子:“他年纪比我小一轮,仗着在江湖上辈份高,到处招摇撞骗,倚老卖老……”

  许夫人微笑着插话:“三爷爱开玩笑,你们别往心里去。屈大侠名满江湖,别说楚州地界,江南江北侠义中人谁不仰慕他的风采?”

  四人想起屈不言一身青衫,洒脱飘逸,脸上总是一副漠然的表情,联系乌三爷那句“好像别人借了他米还了他糠”,实在有趣。屈大侠高人风范顿时碎成一地瓦片。

  原先还担心白沙帮元老乌三爷不好打交道,没想到是这么可爱的老人家。当然,子释和长生心里明白得很:若没有许汀然这尚方宝剑,可爱的老人家随时能变成拘魂的黑无常。

  又听乌三爷道:“过江没问题,只是时候不到。这回梦津凤茨滩,水底下全是尖刀一样的石头,涨水季节才能横渡。从去年到今年,雨水一直不多,江流涨得慢,恐怕得等“六月六,龙晒袍”的日子才过得去。”

  “那岂不是还有一个多月?”

  “这也没办法。如今江边全是黑蛮子的船,只剩下回梦津、红粉渡他们还不敢来。回梦津斜对着江北“灵官埠”,就在封兰山下。翻过去便是直通封兰关的蜀道,也就二三十里路程,根本不必惊动黑蛮子兵。辛是辛苦一点,却是眼下安全入蜀的唯一途径。别说个把月,哪怕一年半载也得等不是?”

  许夫人道:“小然很喜欢你们呢,能住一段日子,他不知有多高兴。”

  许汀然家教良好,一直忍着没有插嘴,这时候才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米:“子周哥哥说可以教我念书,我都好久没认字了——”子释看一眼弟弟:公关做得不错啊。却听小男孩冒出一句大实话:“而且,三水哥哥放桅去了,又要好几天没人陪我玩。三水哥哥老板脸,子周哥哥和气多了……”

  大家又笑起来。

  长生跟着笑,却觉得脸皮发麻。又多出一个月……离别当然来得越晚越好。可是,这离别前的生煎熟熬,真不敢保证自己能挺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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